一住供精彩。
俞國振握著望遠鏡的手一點都沒有顫抖,而他旁邊的孫臨,已經急得滿嘴亂罵。
按照計劃,那邊一接近炮營發動攻擊,他們這里就同時總攻,既是幫助張正那邊分擔一部分壓力,又是殺建虜一個首尾不顧。雖然建虜主力已經出關,可是目前可以判斷,他們還是留了近萬騎在后邊,另留了一員軍中宿將揚古利在此指揮,從席特庫那里得到的消息,這個揚古利可是努爾哈赤的額駙,被皇太極封為超等公的建虜巨頭,也是很早就追隨努爾哈赤建虜宿將。若被他發現端倪反應過來,那么也就意味著,俞國振不得不用五千人去進攻近萬敵軍!
“張正在搗什么鬼?”孫臨咆哮道:“方才就該讓我去…”
朔風突然起了,吹得他身上一抖,身邊有親兵要給他系上大敞,卻被他一擺肩甩開:“我不冷!”
“急什么!”俞國振眼睛沒有移開望遠鏡:“別急,別急,風起了,用不著急。”
風起了,沙塵遲早是要落下的,那么急做什么!
他口中如此說,實際上,他心里何嘗不急!
跟著張正去的,可是教導團,新襄虎衛中最精銳的存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將來的棚正、連正,乃至團隊主官!
這確實是一場豪賭,經過這一戰,如果能勝,俞國振就可以肯定,自己即使是在這兩年內再與建虜正面作戰,只要兵力相差不是太懸殊,自己便還有勝機。如果失敗…他這近五年的努力,折損一半!
權衡利弊許久。他才下了這場豪賭的決心。即使是現在,他還是相信,自己會賭對。
“你要相信張正,相信他,現在沒有誰比他更明白我們所處的局面,也沒有誰能比他做出更正確的決定…就是如此。”
俞國振與孫臨身邊,穿著文官服的劉景耀死死咬著牙,終于沒有說出一句話。
在這冷口關周圍方圓百里之內。會聚了大明數十萬兵士,近千官員將佐,但如今決定大明此戰結果的,卻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大明呵,大明!
在俞國振與孫臨對話的同時,揚古利在馬上一陣劇烈地咳嗽,身體搖搖晃晃,幾乎要栽下來。
旁邊的戈什哈將他扶住,他一掙:“我還沒有到騎不住馬的地步!”
或許是因為心中的那種不祥之感,所以他也變得有些急躁起來。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身邊的譚泰:“譚泰,那邊是怎么回事。”
譚泰順他所示望去,正看到莫爾庚額正在減速,而他行向的五百騎也在瞬間沉默下來。看他們那模樣…
倒象是騎兵即將沖鋒一般。
“不過是群散開打野食的孩兒,看起來是遇著熟人了。”譚泰道。
“哼,早不趕上大隊,等我們都走了,他們便是明人撿的功勞!”揚古利冷哼了一聲:“當初先皇在的時候,可不會這樣…”
譚泰暗暗笑了一下。努爾哈赤在的時候,軍紀只會更壞,女真八旗只會更散漫,甚至有不少人干脆就是在建州和大明之間擺來擺去,今日投靠努爾哈赤,明日就投靠大明。象此次跟他們一起來的阿山,為了投奔大明。還曾被貝勒阿敏射死過兩個兒子!
兄長果然是老了,看來支撐不了多久,他的兩個兒子阿哈旦和塔瞻能力都有限,或許到時自己所統可以增加一些了。
兩人皆未說話,過了一會兒,揚古利緊了緊身上的皮裘,嘟囔道:“這風…倒是有些冷意。”
“這次回去之后,兄長還是多享享福吧,挑幾個美貌的明人女子,她們最會服侍人。”譚泰道。
“是啊,也該享福了,這次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好好享福。”揚古利將俞國振未曾說出的話講了出來。
若是他也知道在戰前說這種話是極大忌諱,想必他一定會緊緊捂住嘴巴吧。
距離冷口關只有不足兩百丈,已經是關頭火炮轟擊的距離內了,若是城上守兵發炮,建虜的隊列必然大亂,倉促之中,會有更好的機會出現。只可惜,城上守著的是個沒蛋蛋的太監。因此,現在局勢的關鍵,集中在張正身上,他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將決定局勢往哪個方向發展。
張正并不知道,這一刻,自己這五百人成了敵我雙方統帥關注的焦點,他終于下了決定。
“讓他過去。”他向著家衛示意。
雖然未必贊同這種做法,但能入教導團的家衛,都懂得令出如山的道理。他們向兩邊分開,席特庫面前頓時開闊,他只要催馬,便可以離開了。
他微微一猶豫,回頭看了張正一眼,張正向他點點頭,他才催馬上前。
“我說那是哪位主子旗下,那威儀,便是陛下的驍騎衛也不過如此吧?”莫爾庚額見他過來,總算松了口氣:“你是不是得罪他了,怎么他用這等眼神看著我?”
“嘿嘿,哥哥,此次收獲如何?”席特庫干笑了一聲,然后下了馬,伸手攬住他兄長的韁繩,象是要替莫爾庚額牽馬,好讓兄弟倆到一邊說話。
“別提了,此次奉命跟著那些大炮,一仗都沒趕上,只是公中分了些,沒啥好東西。”莫爾庚額雖然覺得自己的弟弟有些怪異,卻沒有往別的地方想。他也下了馬,兩人到了一邊,莫爾庚額覺著已經讓出路足夠了,可席特庫卻拉著他的馬,越走越遠。
“你有何話要對我說?”莫爾庚額想起方才象是被群虎盯視一樣的感覺,臉色不禁變了:“莫非你真得罪了哪個大人物?休要慌張,大不了我去叩頭,求主子出面庇護,咱們主子爺…”
“不是,不是,哥哥想到哪兒去了,只是…只是有一位大人物看中了弟弟我,想要弟弟我去給他當奴才,弟弟我心里有些猶豫,故此拉著哥哥到旁邊來,咱們兄弟好生參詳。”
“哦?哪位大人物?難道是哪個貝子爺?貝勒爺?多羅貝勒?”連問了幾句,見席特庫只是搖頭,他沒好氣地道:“怎么學著那些明人賣起關子,總不成是個郡王親王瞧中了你吧,我瞧你模樣,不是個精明的,人家貴人如何看得中你?”
“和親王郡王也差不多,弟弟我在想,哥哥你是不是也和我一起來。”席特庫一邊說一邊向張正那邊看去。
席特庫將莫爾庚額拉到一邊后,張正便驅馬前行,那些家衛自然跟上。他們微微加了點速度,席特庫與莫爾庚額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接近了炮營!
炮營的人員,主要還是漢人,只是由八旗兵督著看管。這些漢人都是入了漢軍旗的,對一隊“滿人”到自己身邊來倒沒有什么畏懼,只是笑嘻嘻地打千。
張正開始屏住呼吸,俞國振放下了望遠鏡,揚古利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然后,張正舉起了手中的刀,狠狠劈了下去,將一個向他打千的炮營漢軍旗軍官劈得身首異處!
不只是他,教導團的虎衛都拔出了刀!
炮營諸軍愕然,他們弄不明白,“自己人”怎么會揮刀向自己砍來!
山上正在咳嗽的揚古利一瞬間咳嗽止住,腰桿又筆挺,整個人仿佛回到了三十歲最年富力強之時,鷹眼中原渾濁的目光又變得凌厲,他舉起手,正要大喝!
遠處俞國振半側身,向著一直呆在馬上有些無聊的王啟年點了點頭,王啟年鼓起了腮幫子!
“敵襲!”揚古利聲嘶力竭地怒喊。
“噠嘀噠,噠嘀噠,噠噠!”王啟年的嗩吶發出尖銳的聲響。
“砰!”
至少一千支火繩槍同時響了起來。
冷口關內,高起潛冷眼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崔秉德,手剛將茶盞往嘴邊送,然后就聽到這超過千支火槍轟鳴的聲音。
那聲音雖然不是炮聲,卻勝過炮聲,雖然來得遙遠,卻仍然震得高起潛手顫了一下,滾燙的茶水頓時潑出來,澆在這個太監的嘴唇和下巴上。
“啊啊啊!”
這個太監頓時跳起來,不過跳起來的過程中,茶杯脫了手,剩余的半杯水又澆在他衣襟下擺,讓他嚎叫得更為慘烈。
便是殺豬,也不過如此了。
衛兵們在旁探頭探腦,有勤快的慌忙上去拍馬屁,想要替他處置,而高起潛則一腳將之踢翻:“快去查看,誰敢擅自擊虜,殺了,殺了懸首示眾!”
他說話的時候,嘴角和下巴,幾乎是肉眼可見,一個個水泡顯了起來。看到這一幕,崔秉德心中生出一陣快意,他爬了起來,這個死太監是下定決心不出戰了,此前他說要半途截擊,只是為了應付官兵將士求戰之心的敷衍!
崔秉德心里同時還充斥著一種絕望的悲涼,這樣的一個太監卻身居高位,深受皇帝的信任,自己這樣有志為國擊賊的將領,卻要在他面前俯首貼耳。他無意再在這里多呆下去,轉身便出了高起潛的府邸,迅速向關城上奔去。
他心里也很急切地想知道,究竟是哪個,竟然敢在沒有得到主將高起潛命令之下,對著建虜動手。
“不對,不對,聲音不是關城上傳來的,是外邊…莫非是張鳳翼與梁廷棟?是了,是了,他們兩家合攏,也有十余萬的大軍,他們銜尾追擊,在這一刻發動得倒是恰到好處,雖然放過了建虜主力,卻可以將大部分百姓解救回來…”
心中如此想,但崔秉德還是隱約覺得不對。
張鳳翼與梁廷棟那二人…有這種膽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