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俞國振事前判斷建虜離開的地方是冷口,也通過自己的渠道將這個判斷告訴了崇禎,然而八月二十五日,又有消息傳來,偽清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豫親王多鐸、多羅貝勒岳托、豪格等諸多虜酋,大舉引兵自錦州趨山海關!
實際上這是皇太極得到消息,知道阿濟格即將出關,特意派人來接應掩護。但他這一動,便讓崇禎開始懷疑,阿濟格會走山海關、一片石一帶出關,順帶著內外夾擊,將山海關這邊的邊防破壞掉,方便下次進入。
故此,崇禎并未重視俞國振的意見,倒是高起潛,又從三屯營到了冷口,只是遙控著三屯營里聚集的明軍。
大明崇禎九年八月二十八日,傍晚。
京畿的秋天原本是晴朗明媚的,只不過在被建虜蹂躪過后,這種晴朗明媚里帶著血色,不再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阿濟格極是享受這種感覺,他望著自己面前長長的隊列,那是十余萬被迫跟著建虜離開家園的明人,他們要么是精擅種田的農夫,要么是有著一門好手藝的工匠,或者干脆就是健壯的婦人,當然,也有一些默默踉蹌的書生。他們到了遼東,將成為八旗披甲的奴隸,創造財富,供給軍資,然后八旗披甲就又可以去再搶掠更多。
至于那只從他手中逃掉的小老鼠,阿濟格現在已經沒有再去想了。
“郡王,此次回去,皇帝陛下一定會高興吧。”揚古利在他身側干笑著道。
“那是自然,此次收獲,大勝預期。”阿濟格志得意滿:“超等公,你們這回可是服氣了?”
“服了,服了。”
揚古利知道阿濟格這話是什么意思,此次入京畿之后,全部由阿濟格作主,但是阿巴泰等人和軍中一些從太祖努爾哈赤時代就打老了仗的宿將,心中并不是十分服氣。雖然沒有明地里反抗阿濟格的意志,卻總少不得冷言冷語,特別是阿巴泰,完全就是一個非暴力不合作,讓阿濟格一直憋著口氣。
“還沒有出關,別高興得太早了。”阿巴泰果然在邊上開口了。
“多羅貝勒提醒的是,還沒有出關,不能高興得太早。”阿濟格看了阿巴泰一眼,冷冷一笑,眼神極是輕蔑。阿巴泰母親身份低微,連帶著阿巴泰在兄弟當中也被瞧不起,雖然屢立戰功,卻始終地位不高。
“咳…”揚古利咳嗽了兩聲,他身體這兩年來漸覺不佳,多年戰場的風霜已經蠶食了他的健康,不過這次咳嗽是裝出來的,目的是要打斷阿濟格與阿巴泰可能的爭吵。
但是阿濟格與阿巴泰都沒有理睬他,阿濟格昂著下巴望天,阿巴泰則回過頭來看著身后。
“也不知道阿山、譚泰和希爾根什么時候回來。”揚古利喃喃地說了一聲:“明軍會不會上當?”
他說的是大軍經過薊州鎮時的事情,當時阿濟格判斷,明軍有可能會進行一次試探襲擊,因為薊州鎮附近就是明軍的三屯營,明軍京屯大軍屯聚此處,據阿濟格從某些渠道得到的消息,高起潛、張鳳翼漸漸有些壓制不住部下的求戰了――特別是俞國振襲擊小山谷斬獲近五百績之后,冷口的諸將一個個都撈飽了功勞,而其余官兵自然看得眼紅。
故此,阿濟格令阿山、譚泰、希爾根等于大軍之后設伏,按照他的設想,此時伏擊應該有結果了。
果然沒有多久,便見一個戈什哈飛馬而來:“郡王主子,固山額真急報,明兵果然銜尾來襲!”
“哈,此戰之后,明軍必定喪膽,不復敢追。”阿濟格傲然道。
他接到的只是戰報罷了,但在他看來,獲勝的結果是必然的,根本用不著等最后的戰果出來。
與此同時,在遷西東北方的太平寨下,一支部隊正在飛速前進。《》
追擊的明軍,乃是三屯營明軍,最前的是騎兵,數量約是三千。原本明將以為建虜驕橫,此時能殺個出其不意,卻不曾想阿山、譚泰、希爾根等早就布下了重圍。
帶隊的數名明將行到此處,見到建虜經過的痕跡,一個個都是喜形于色:“建虜就在前方,到如今還沒有看到建虜的斥侯,可見其驕橫無防,各位兄弟,再加把勁,砍了建虜的頭顱,咱們都吃香喝辣升官發財!”
就在這時,兩邊山林中突然傳出了海螺號聲!
隨著這號聲,無數的建虜從山林里沖了出來,箭矢如雨,弦聲如雷,轉眼之間,明軍便倒下一大片!
“有埋伏,回頭,回頭!”當意識到偷襲不成之后,明將便欲突圍。
“既然來了,便休想走!”阿山冷笑道:“諸位,殺!”
明軍大隊在后,尚未入包圍圈,見此模樣掉頭便走,而奔得最快的騎兵,卻被建虜截斷了退路!
這也是阿山等人的計劃,他們回軍途中,最怕就是明軍騎兵,若是明軍學得他們建虜的戰法,沿途不停地騷擾,也會給他找不少麻煩。故此,要借著伏擊消滅掉明軍的騎兵,至少打得對方不敢再跟隨!
而面臨這種情形,原本該接應的明軍步卒卻是掉頭便逃,雖然那些明軍騎兵也拼命突擊,想要從重圍中掙脫,奈何倉猝之中,他們的將領被滅殺殆盡,沒有指揮之下,所謂的英勇,也只是象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罷了。
在山頂上,俞國振收回望遠鏡,平靜地回頭:“瞧見沒有。”
孫臨也放下了望遠鏡,極為沉重地點了點頭。
“與流寇不同,建虜要強悍得多,這隊大明騎兵,若是對著流寇,就算是十萬眾也可以破圍而出,但面對著建虜,哪破數量只是一萬,他們也完全沒有機會。”俞國振道:“如今你還懷疑我的計劃么?”
在得知三屯營明軍準備襲尾之后,俞國振曾經試圖阻止,未果之后孫臨建議他與三屯營明軍合在一起攻擊建虜,但現在看到這一幕,他頓時明白,他們這五千人便是加入進去,結果也無非是慘敗。
他們畢竟不是朝廷,本錢小,這種慘敗就意味著此前四五年的努力都化為泡影。
“我們先走,去冷口等著建虜,經此一戰后,建虜必定成驕兵,那個時候…才是我們的機會!”俞國振又道。
騎兵敗沒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正在冷口的高起潛耳中,他默然無語,看著崔秉德:“如今你們還要出關與建虜交戰么?”
諸將皆是默然。
高起潛長嘆了一聲:“咱家身負帝恩,以一介內官督監諸軍,豈不思為圣人解憂,奈何建虜非力所能敵,唯有如上回一般智取方可…若欲力敵,必須有數倍于建虜兵力!”
諸將仍然默然。
“張尚書督軍到了何處,梁總督督軍又到了何處,他們都不到,只憑著咱們邊關守軍,還須戒備著山海關外的多爾袞、多鐸…叫咱家如何與這伙建虜交戰?”高起潛又是一聲長嘆,倒顯得忠義無雙無可奈何。
而他口中的兵部尚書張鳳翼,此時便在遷安五重安。
當三屯營大軍敗陣的戰報傳到他這兒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二十九日的凌晨。
自從自請出京督兵之后,他就很難睡好。他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是什么,去年鳳陽祖陵被獻賊焚毀,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不知多少人上書要殺他以謝天下。總算皇帝信賴,不僅沒有深究,用一份罪己詔將責任攬了過去。原本他以為今年的日子能好過些,先是將流寇迫得近乎絕路,接著又擒獲了高迎祥,結果還沒有高興幾個月,東虜又來湊熱鬧!
張鳳翼回顧崇禎元年至今流寇與東虜的事情,心里都忍不住暗暗揣測,流寇是不是與東虜有所勾結。每當朝廷想要集中精力收拾東虜的時候,流寇便猖獗起來,氣炎高熾;而每當朝廷快要將流寇剿滅時,東虜也總會非常“湊巧”地寇邊,逼迫朝廷將精銳官兵從剿寇一線調走,從而讓流寇得到喘息之機。
外頭軍中的刁斗被敲響了,張鳳翼估摸著天色將曉,便爬了起來,用沙啞的嗓子喊了一聲。
便有親隨前來服侍,奉上洗漱之具,張鳳翼擺了擺,活人才要儀表,自己將死之人哪里管得了這么多!
“藥呢?”他道。
“老爺,不能再服啊…”
“你不懂…服藥還能得全尸,你總不希望我和袁崇煥那個蠻子一般,被凌遲后給京師里的百姓吃掉吧。”張鳳翼沙啞地笑了笑:“現在梁廷棟那廝,定然已經悔得腸子都青了。當初他下死手治袁崇煥,正合了溫體仁那奸賊的心意,如今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根本用不著三十年,如今就是他了!”
“聽聞梁總督…也在服藥。”那親隨見張鳳翼這模樣,終于吞吞吐吐地將早得到的一個消息告訴他。
“咦?”張鳳翼愣了一下,然后拍著大腿笑道:“服得好,服得好…這廝坐擁宣大十萬邊軍,有膽子服藥,卻沒膽子與建虜交戰,當真、當真…”
說到這,他突然想起,自己何曾不是一樣!
這般服藥死了,天子念在他們辛勞一場,終不好為難他們家人。可若是再領兵出戰喪師折將,那么天子暴怒之下,莫說他們家人,就是他們的尸體,沒準都得刨出來受過一回刑!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聲音:“尚書老爺可曾起來了,緊急軍情,三屯營追擊建虜遇伏,折損了數千精騎!”
張鳳翼聞言身體一顫,然后慘笑起來。
果然敗了,除非一場大勝,至少能將建虜擄走的百姓救回一半,否則的話,他此次就是必死無疑啊。
“藥來。”他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