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左,左右左!”
襄安細柳別院里,響徹云霄的號子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越過圍墻的阻隔,傳到了外邊。圣堂 不過襄安本地人都聽慣了,沒有什么奇怪的。自從崇禎五年起,每日里細柳別院都是這種聲音,幾乎風雨無阻,至今已是四年時間了。
四年來,先后有三千余名少年,從這里走了出去。按照細柳別院的慣例,前些時日被招募來的四百名少年,就是細柳別院第十期,當他們完成三到四個月的隊例和武器運用練習之后,便要開始一次從襄安到新襄的漫漫長征。整個路程恐怕超過四千里,其中一半左右是要步行完成,所需要的時間,大概是四十五到五十天。
這樣訓練出來的少年,堅韌守紀,昂揚奮銳,每一個都是種子。
到了新襄之后,他們會進入全面鍛煉,除了每日不會少于兩個時辰的軍技體能操演之外,還要學習寫字、算術,學習一些自然地理,學習繪圖測距。俞國振并不指望著把他們都培養成秀才舉人,但只要能從別院里出來,那么三到四年之后,他們即使退伍,大多數也足以管掌一鄉。
這是俞國振的長遠考慮了,自始皇帝以來,華夏便是朝廷與鄉紳共治,朝廷的控制力達不到鄉村一級,這就使得鄉村宗族勢力與中央對抗,甚至在某些時候,鄉村勢力甚至凌架于國法之上。
“小官人,小官人。”
俞國振看著這批少年操演隊列,然后便聽到了高二柱在叫他。他向二柱招了招手,二柱來到他身后,壓低聲音道:“小官人,金陵城中似乎有變,密之先生來了。”
俞國振也是一愣,他昨日才到襄安,離開金陵之前還與方以智告別,怎么方以智跟在他身后就跑來了?
“你在金陵城中的眼線,可有什么消息傳來?”
“不曾有。《》”
俞國振沉吟了會兒,沒多久,果然有人來稟,說是方以智在細柳別院外求見。俞國振讓高大柱繼續操演,自己快步來到了門前。
方以智有些焦躁,不過進門之后,他還是四處打量,發覺細柳別院里如今除了幾排磚房之外什么都沒有,不由得有些驚訝:“濟民,你這別院還沒重建起來?”
“被流賊一把火燒掉之后,又與史可法不和,故此懶得重建,只要能住人能操演就成。”俞國振也不諱言。
聽得史可法,方以智苦笑了一下:“只怕史道鄰又要來求你了。”
“哦,此話怎講…咦,流寇又至?”俞國振先是一愣,然后旋即想到一事,臉色也微變。
“前日接報,總兵祖寬率遼兵,于確`山大敗高闖,高闖余部,會合羅汝才、革里眼、左金王、橫天王、混十萬諸部,擁眾約是十五萬,再次向東來了。”
俞國振眉頭頓時緊緊鎖起。
方以智前幾日的話,竟然一語成讖!
他一言不發,領著方以智回到自己的書房,翻出一張地圖來。他在地圖上找到了確`山,位于汝寧府,距離南直隸不到百里。
“嘖嘖,當真不讓人過年了。”看了一會兒地圖,俞國振嘆息道。
“正是,賊人可惡,已經是連著三年如此!”方以智恨恨地道。
俞國振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次來的是高闖,與張獻忠不同,高迎祥所部有許多都是西北邊軍出身,驍勇善戰,幾乎就是正規軍,而且征戰日久,極是兇悍。
這個敵人,不好對付!
“依濟民之見,流寇會不會再來南直隸?”方以智對于俞國振的軍略,如今極是敬服,因此開口問道。《》
俞國振點了點頭:“自然會來,前年桐`城民變,只是區區兩三千亂民,南直隸卻抽不出可彈壓之兵,這事情讓流賊看到了南直隸一帶的空虛。獻賊去年席卷安廬,若非我阻他一阻,只怕如今安廬一帶都還在他的手中。這些,都讓闖賊看到了,有便宜可占,他豈有不來之理?”
說到這,俞國振心里猶豫了一下,高迎祥的實力,非張獻忠此時能比擬,而且他對于部隊的掌控,也勝過張獻忠。莫看此前張獻忠帶著老回回、混天王等人來,可老回回與混天王根本不會真正聽張獻忠的。而高迎祥不同,他的巨大聲望,足以驅使羅汝才、革里眼和左金王等眾。
因此,是否要和高迎祥打這一仗,讓俞國振有些猶豫。
戰爭免不了損失,未思其利先思其弊,唯有如此才能在做出戰爭選擇時更為謹慎。俞國振有些失神,他首先要想的,是若是打這一仗會有什么損失。
他當然可以避而不戰,如今他的主基地放在了新襄,在襄安只有一些空房子,可謂赤`條條無牽掛,最多就是躲到金陵城中去就是了,他相信就算他不出手,高迎祥也不可能攻下金陵。
若是選擇戰,他面臨的最大問題依然是人手不足。如今襄安,只有六百余名家衛,其中還有四百是新募的少年,不可能派得上用場。他乘“枕霞號”回南直隸太快…
想到枕霞號,俞國振精神一振。
枕霞號來去速度飛快,來回一趟欽州,也不過是二十多天,如今是十二月初,若是快的話,還可以為他從新襄調來至少四百名精銳!
就算是這樣,他首先得撐過這二十多天,然后大戰必然會導致人手折損。這些家衛都是他的心血,未來的種子,每折損一個,對他來說都是極心痛的事情!
至于戰勝之后,也可能因為虛名為自己招惹來大的麻煩。
戰也有戰的好處,最大的好處,恐怕就是賊人裹挾的百姓了。如今會安已經在他的手中,僅此一地,便可安置十萬百姓,再加上俞國振還希望開拓湄公河三角洲,同時欽`州的工業基地,也可以獲得大量的人口。而且這些人口里不乏青壯,可以成為新襄虎衛的新兵源。
新襄加上會安,如今積糧已經有六萬石,而且從他來時的情形來看,會安的第二季糧食在來年二月左右就能收上來,預計產量超過四十萬石,有這么多糧食,俞國振心中就有足夠的底氣來收容人口。
“那么他會自何而來?”他正沉思之際,方以智等得不耐煩,推了他一把:“濟民,你不要一個人亂想,替我說說。”
“佯作南下,然后折向東方,攻光山、固始,入霍丘或者六安…”俞國振說道。
就在這時,河`南汝寧府固`始縣,史河之畔,闖王高迎祥回望身后,夕陽如血,晚霞滿天,在這中原大地的黃昏之中,他拄劍于地,昂然道:“終有一日,我必擊下長安!”
在他身旁,被稱為“曹操”的羅汝才咂了一下嘴,搖了搖頭:“闖王何必對那長安念念不忘?咱老子轉戰天下,喝不盡的美酒,睡不盡的美人,長安城我們也去見過,不過那般,哪有縱橫天下自在?”
“曹操,你有所不知,長安為漢唐舊都,天下龍氣聚集之所,咱們已經斷了朱家的祖陵龍氣,只要再占了長安,便成帝王之業。到那時,咱老子當個開國太祖皇帝,你也少不得一個名正言順的王爺稱號!”
高迎祥的話,讓周圍一些首領都是眼前一亮,但羅汝才卻撇著嘴搖了搖頭。不過他沒有與高迎祥斗嘴,而是轉顧言他:“闖將此次竟然未與闖王同來,當真是奇了。”
闖將即是李自成,他是到了打鳳`陽時才出去自統一軍,高迎祥嘿然一笑,沒有說什么,羅汝才卻又道:“聽聞闖將那閏邢娘子,跟著高杰跑了?”
這是李自成的奇恥大辱,他掠來美女邢氏,甚為寵愛,結果卻為他部將高杰所誘私通,八月份時,卷走了他老營中的財物逃走。或許正是這個原因,讓李自成羞見闖王,當闖王東來時,他卻帶著滿天星、過天星等西去準備渡河入晉。
“他想去攻掠晉地。”高迎祥勉強答道。
他與李自成關系親密,時有他為李自成之舅的傳言,他自己也從未否認過。聽得他這般說,羅汝才又是嘖嘖:“殊為不智,殊為不智,去年冬天較暖和,今年冬天更暖和,黃河不凍,他哪里過得了河?”
“唉,兩位哥哥何必說這個,還是說說咱們自己吧。闖王,此次東去,可是撿張獻忠那廝的屁股,那廝行事,一向是雞犬不留的,咱們怕是討不得多少便宜。”眼見闖王神色有些不豫,革里眼賀一龍出來打圓場,同時向著羅汝才使了個眼色。
高迎祥有些悶悶地道:“革里眼,你也莫要來打茬,我高闖若是心氣那么小,被曹操說兩句便跳將起來,你們也不會明知我陷入困境,還來與我會合了。曹操說的不錯,闖將行事,終究是不太謹慎,稍一得意,便忘其形,我只是有些擔心,他此次會吃大虧。”
羅汝才向著高迎祥挑了一下大拇指,沒再說什么。
“方才革里眼說的也是實情,闖王,咱們此次真的只在張獻忠后頭吃殘羹冷汁么?”左金王插口道。
“張獻忠年初卻是在安廬吃了一個大虧,安廬道的那個史可法據說還是有幾分本領的。”又一賊首道。
“誰讓張獻忠相吃獨食,讓我們引得官兵主力西去,自己卻在這里大鬧一場。”曹操羅汝才頗為羨慕地道:“南直隸可最是繁華,當初咱老子怎么就沒想到!”
他生性好奢,便是如今這種情形下,仍然是披綢著緞,營中多蓄美人,所用器物也非金即銀。眾人都知道他的性子,關系好的就笑著罵了起來,等眾人聲音落下,高迎祥才舉起一只手掌,然后向著東南方一指。
他臉上殺氣騰騰:“既然挖了中都朱家祖墳還不夠,此次,自然是要去金陵挖太祖皇帝的墳!”
聞得此言,眾人都是精神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