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濟民,你這次怕是要捅馬蜂窩了,張天如只怕要和你反目。《》”
“張天如不會與我反目,相反,他會想方設法再與我化解,他這個人的性子,密之兄比我還清楚啊。”俞國振的回應很平靜。
“史道鄰必與你誓不兩立。”
“史可法徒有其名,一諸葛恪罷了,看似聰明,每臨大事必糊涂。”俞國振更是噗之以鼻。
方以智也只能嘆氣,他雖然有心為俞國振和張溥、史可法化解怨仇,但是,這一次確實是張溥與史可法做過了。
他知道俞國振父母雙亡,雖然說以前叔伯待他不算好,可在他顯露才華之后,俞家的二伯五叔可謂將全部心血都寄托在了俞國振身上,因此,哪怕只看俞家與他方家聯姻的份上,史可法也不該凌迫俞宜軒,更不該試圖逼俞國振交人交技。
否則,這與一向被東林所不恥的礦監、稅監,有什么區別!
但史可法與張溥既然這樣做了,就莫怪俞國振戲耍他們,狠狠地報復他二人。
聽得兄長與俞國振的對話,方子儀笑著讓子檸奉上自己泡的茶,目光又移到了《風暴集》上。
在史可法與張溥的名字之后,排在反對進化論一方第三位的,是阮大鋮。
這位阮大鋮,方子儀也記得,當初阮家與方家交好,雙方都是詩書世家纓冠門第,而阮大鋮與方孔炤也同列于東林,阮大鋮甚至是閹黨的東林“點將錄”中的“沒遮攔”——一百零八將之一。在東林早期的黨爭中,他是沖鋒陷陣的悍將。
但后來東林內訌,左光斗與星、高攀龍等在吏部都給事中一職的任人上意見相左,左光斗希望將同鄉阮大鋮放到這個位置,而趙、高則屬意魏大中,若以資歷而排,原該是阮大鋮,但最后卻是魏大中任吏部都給事中。(《》7
阮大鋮在羞怒之中,找到了閹黨,魏忠賢出手,讓他如愿以償,但也讓他自此從東林骨干,變成了閹黨巨奸。而魏大中次子魏學濂一直指責,后來魏忠賢殺害東林六君子之一的魏大中與其長子魏學洢,便是阮大鋮暗中進言而至。
對左光斗來說,曾經舉薦阮大鋮成為他在東林中的一大污點,而現在,將左光斗弟子史可法的名字與阮大鋮并列一處,必然會讓人產生聯想:東林烈士左光斗的弟子,又與閹黨余孽阮大鋮合流?
“濟民,難怪你當初給這書集取名《風暴集》,這天演進化論是風暴之一,而史道鄰與阮大鋮則是風暴之二了。”方以智也透過簾子隱約看到妹妹書桌上的那本書,他猜出妹妹的擔心,因此與俞國振提這個問題,也是為了讓方子儀能夠寬心。
方子儀透過珠簾,看著俞國振的身影。
與上回相見時比,俞國振身材似乎又高了些,至少現在,他比年長于他幾歲的方以智都要高出半個頭了。而且他不是文弱書生的那種瘦高,身體非常均稱,記得聽密之兄長說過,他每日都有運動鍛煉。
“密之兄擔憂我因此事惹來禍端?”俞國振問道。
“正是,此二者影響極大,若是應對不好,不僅會污濟民之聲譽,只怕史道鄰還要為難你。”
“如今史道鄰最重要的是與阮大鋮劃清界限,而不是來尋我麻煩,至于《風暴集》刊載閹黨文章之事…別人也得先找史道鄰張天如與閹黨并名的麻煩,然后再來尋我吧?”俞國振哈哈大笑,心中暢懷,這一次,就算沒有讓史可法和張溥身敗名裂,也足以讓他們惹上一身臊氣了。
“當真有趣,當真有趣!”
此時看著《風暴集》的人很多,正低調地隱居于故鄉的周延儒手中,同樣是一本《風暴集》新年特刊。看到上面的名字時,他最初是極驚訝,現在則是一臉幸災樂禍。
上次張溥為他奔走起復的事情失敗之后,他也曾經擔心受怕過一段時間,甚至連鄉民燒了他的祖宅、扒了他的祖墳,他都不敢大聲吱聲。圣堂怕的就是溫體仁注意他,讓他去京城牢里與錢謙益作伴。
他比錢謙益更了解溫體仁的手段,這家伙絕對不會心慈手軟,因為他,如今在大牢里的東林人物絕對不比閹黨在時少。
若不是當初東林拒絕與他合作,哪里輪得到溫體仁在首輔位置上作威作福,東林,這是自作孽!
“史可法…毛頭小兒,也分守四州,當真是大明無人了啊。不過,張天如發覺自己的名字會與阮大鋮在一起,那神情定然十分精彩,我倒是真想看看,他這個敢和閹黨勾通,收受閹黨銀子的東林新秀復社領袖,究竟會是如何反應!”
對于張溥,周延儒心中是相當顧忌,這是一柄利刃,他要借助這柄利刃來緩和自己與東林的關系,爭取得到東林的支持,甚至要借助于他來募集銀兩,向內宮妃子與太監大鐺行賄,好早日起復。但同時,他也知道張溥有極強的掌控,就算自己因他而起復,只怕他還想將自己當作提線木偶。
原本以為這廝后生可畏,現在看來,還是被俞國振耍了一回!
“老爺,有信使來了,是京城里的。”他正暗自高興的時候,家仆卻來稟報。
周延儒聽到“京城”兩個字,身體猛然一抖,高興的神情蕩然無存。
“讓他進來,門窗看好。”他回了八個字。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厚襖的來到了他的面前,那人一聲不吭,呈上了一封信件。周延儒面無表情地看完信,對著那人道:“你回去說一聲,我知道了。”
“是。”來人應聲退下,竟然未再有一語。
“吳來之…和張天如一樣,都是不安生的…”將那封信放在炭火之中,周延儒哼了一聲,只覺得因《風暴集》新年特刊而來的高興,隨著這封信蕩然無存了。
“我是…當真…是飛來橫禍!”南京城里,阮大鋮愁眉不展,他的面前,同樣放著一本《風暴集》。
他被視為閹黨,自崇禎即位以來,幾乎一直隱居于桐城鄉里,去年此時,桐城民變雖然未沖擊到他隱居的山莊,可他還是借這個機會,寓居于南京。仗著詩詞歌賦上的功夫,他在金陵城中交游甚闊,仿佛又回到了年青之時,那些青歌美伎,也對他曲意奉承,他自家辦的曲班,更是高朋滿座。
但他自己心中明白,自己并未得到金陵的主流文人真正的認同。他家曲班聞名于金陵,不少人都借他家曲班去唱,一邊聽他精心編排的曲目,一邊大罵他這個閹黨。
所以,當一位名伎說有門路可以與《風暴集》印書局相通,向他邀約一篇批判“天演進化論”的文稿時,他當真是大喜過望。
他可是目睹《風暴集》的影響力如何從默默無聞變成哄動士林,現在這本書集,幾乎成了士林中人人談論的對象。他也搜集了全部分期的《風暴集》,在上面發表文章的,不是儒學大師,就是嶄露頭角的新秀。
能在上面發文,就意味著被士林主流的認可。因此雖然阮大鋮心中是贊同“天演進化論”的,卻還是不得不違心,做了一篇駁文。
他文辭華美,駁文寫得極好,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這篇駁文,會與史可法、張溥的駁文列在一起。
列在陰陽魚中黑的那一半,而對應的白的那一半,則是東林中一些有名的“正人”。
連續摔了幾個瓷杯,現在的他,就只有發呆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盡管他對此毫不情愿。
“爹爹為何發怒?”
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每當阮大鋮發怒之時,敢來勸解的,唯有他唯一的女兒阮麗珍了。
阮大鋮平生最自負的,除了一身才學,就是這個女兒。才色冠絕于南,原本是與方家自幼訂婚,后因為阮、方交惡,婚事終于告罷。
他作南曲《燕子箋》時,便頗得女兒的助力。想到就是因為自己與東林關系破裂,使得自己這寶貝女兒的婚姻竟然都出現波折,他心中更是憤悶。
“無意為頑童所捉弄…”說到這,阮大鉞嘆了口氣:“麗珍兒,今日你就回桐城吧。”
阮大鋮很清楚,自己名字與史可法、張溥放在一處,也就意味著一場新的風暴即將形成。他在政壇上爭斗多年,如今都沒有放棄功名之心,但他不想把自己女兒也卷入其中。
或者說,不想女兒看到,自己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狼狽的模樣。
正是風暴。
“爹爹為何要送女兒回去?”阮麗珍卻是不解。
她揚了揚秀氣的眉,略微帶著一點頑皮,雖然論年紀,她早該出嫁了,可是因為與方家定下的婚事告吹,暫時尚待字閨中。
“唔…我過段時間,怕是也得回去小住。”阮大鋮拍了拍女兒的胳膊:“乖,莫要讓老父為難。”
阮麗珍明白是哪一類事情了,她臉色有些發白,應了一聲后退下。在退出之前,她抬眼看著老父,欲言又止。
當初父親,就不該為了一個區區官職,與東林反目,以至于如今之境!
但這種埋怨,別人可以有,唯獨她阮麗珍不可有。她的婚事,便是因此發生了變故,老父心中已經甚為歉疚,她若再因此埋怨,豈不更令老父傷心?
默默退下之后,只余阮大鋮在那絞盡腦汁,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風暴。
當日下進,阮家備船,便將阮麗珍送離了金陵城。但第二日,阮大鋮便后悔了,因為一件大事發生,這場風暴,甚至勝過了俞國振掀起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