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跪伏在地上的俞大海,望著俞國振時,眼睛里仍然有著恐懼。
他是知道自己的兄弟們的,這些都是不會為了自己的性命去出賣兄弟的好漢子,便是把他們架在刀山上,也都會閉口不語。
可是在這個年輕的寨主面前,只是區區的一天功夫,他們就全招認了,甚至有人還出賣了兄弟,不僅僅是出賣兄弟本人,包括兄弟們的家屬所在何處!
象荀兄弟荀世祿,他本是廉州府人,故此對西海這一帶熟悉,家中便有父母,竟然被欽州知州行文過去,短短三天之內,便將人帶到了新襄寨中安置。
當得知欽州知州已經行文出去,將他們的家人一一接到新襄后,眾人不得不屈服,就是俞大海,也只能接受俞國振的指派,與荀世祿一起加入張大疤拉臨時拼湊起來的海盜集團。
“一共是一千六百余人,其中大部分為安南人,又有劉香老的五百人,因此號稱四千。他們準備破了我新襄寨之后,再破欽州,大肆劫掠?”
“是,公子。”
“哈,這張大疤拉倒是有些氣魄,劫掠欽州…他為何就不連廉州都一起破了呢,莫非不懼朝廷的管束?”
“如今朝廷,哪有余力管著海上,若是朝廷還有一絲半點的力量,也不至于靠鄭一官來對付劉香老了。”
“這倒也是。”俞國振點了點頭,然后笑道:“荀世祿此次沒回來,你去之后跟他說聲,他家侄子甚是聰明,我準備在寨子里開私學,專教如何燒制水泥之類的東西,他若是希望他侄子走科舉仕途,那就罷了,若是想學門今后發家致富的手藝,可以讓他侄子入我家私學。”
這既是結恩,又是立威,俞大海心中明白。《》網他下拜道:“小人替荀兄弟謝過公子,科舉仕途…咱們這樣的人家是想都休想了,能在公子這邊學得一樣手藝,那就是天大的運氣!”
“你問問他吧…若是想走科舉仕途,我也不是沒有辦法。”俞國振道。
“是,小人定會問他。公子還有什么吩咐,若是沒有,小人便告退了。”
“賊營之中頗多險惡,你要當心一些。”俞國振道:“你去吧。”
俞大海起身退出,當他離開這間小屋時,發覺自己背后又沁出一層汗。他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拜見這個年紀足足比他少了一半多的俞公子,都會讓他覺得非常緊張。
“他分明就是十七八歲,卻為何跟千年老妖一般?”
這個疑問,被俞大海深藏在內心深處,終其一身,也不敢說出來。
大明崇禎七年八月十二日,六輛牛車自西門外清水港上了岸,慢慢進了欽州城。經過火藥局、錦肅坊、安泰坊,直接向著城隍廟前的寧越街行來。寧越街兩邊,是欽州城中最繁華的所在,但再怎么繁華,欽州也只是一萬二千余人的小城,因此寧越街兩邊的店鋪并不多。
酒樓就更少了,但就是這幾家酒樓,在那些牛車到來之后,也停止了賣酒,原因無它,所有的酒都被包圓了。
“小店實在是沒酒了,就是窖里藏著的,都已經搬盡了,客官,客官,沒有酒茶也可以下飯嘛,喂喂,客官你別走啊!”
酒樓的小二看著一個個離開的客人,臉上卻沒有什么難過之色,反正酒都高價賣了,今日已經大賺了一筆,走兩個客人算什么!
“小二,為何會沒酒了?”一個新來的客人好奇地問道。
“新襄寨的俞寨主給一個管家操辦婚事,將咱們欽州城里所有的好酒都買去了,如今掌柜的正趕往靈山縣進酒,不只我們一家,全部都是!”小二笑道:“客官,就是沒酒,小店里的菜肴也別有風味,客官要不嘗嘗?”
“你們拿手的招牌菜,給我們兄弟上兩盤。”那新來的客人身上帶著股海腥味,顯見是走慣了風波的海客。
小二催促廚房上菜之時,那新來的客人中一個道:“打聽一下,這個婚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人獅鼻闊口,如果張大疤拉在此,一定會認出,他就是劉香老手下的大將張賦!
“小二,你方才說的新襄寨俞寨主,是怎么一回事,我們走南闖北慣了,還不曾聽說過操辦婚事買盡一城好酒的事情,說與我們聽聽,我們回去之后也可以吹噓吹噓。”小二來布菜時,海盜中一人道。
“說起來…這位俞寨主不是一般的人物,據說可是匠神轉世魯班復生,只花一日夜功夫,便可立起一座寨子!”
“小二,你胡吹吧,哪有這等厲害的人物!”
“客官,可不是小人胡吹,你可以在欽州城中打聽,小人說的絕無虛言。那位俞寨主當真有此神通,小人雖然在城中,沒有親眼得見,但小人相識的人里,有好幾位都是去瞧了熱鬧。若是客官不信,也可去親眼見見,出城西門順路走不過二十余里地,據說那位俞寨主正準備修一條石路,從新襄寨通到欽州府來!”
店小二嘮嘮叨叨說了一堆,張賦咂了一下嘴,那個能說欽州當地話的海盜便打斷了店小二:“好吧好吧,就算是那位俞寨主有如此本領,但他為了一個管家的婚事,便買盡整個欽州的美酒…那是管家,不是他兒子吧?”
“客官可真會說笑,人家俞寨主自家年紀也才是十七八歲,哪兒有那么大的兒子。是他的一個管家,打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伴當,名頭上是管家,實際上與義兄弟沒有什么區別。他們到新襄之后,這位管家三拳打死一頭吊睛白額虎,救了時羅侗貴人家的女兒,得了那侗女的歡喜…”
這些消息,似是而非半真半假,原本就是俞國振有意放出去的。那些覬覦新襄的人,肯定會來打探新襄的消息,這些真假難辨的消息傳出去,能夠迷惑他們。
“你這小二,說起話來好生羅索!說重點,說重點!”
聽得小二幾乎要說一番景陽崗上武松打虎出來,那個海盜不待張賦使眼色,便打斷了他。
“是,是,那位將管家與侗女兩情相悅,兩人男才女貌,但是時羅峒的峒主卻覺得,侗人女兒嫁與漢家不合規矩,便辦了個比武招婿…”
張賦聽得他越說越胡扯,將一小串銅錢扔在了桌上,那小二劈手便將銅錢攥到了手中,然后笑嘻嘻地道:“謝客官賞賜…時羅峒主說要按他們侗人的習俗結親,故此八月十五時,他們會去時羅峒跳嶺頭。”
“跳嶺頭…哈哈。”會說欽州當地話的那個海盜聽到這,模樣古怪地笑了起來。
打發走了小二,張賦問道:“你為何發笑?”
“張大哥有所不知,跳嶺頭是峒里風俗,小娘到了年紀,便可在八月十五在山嶺之上圍火而跳,周圍男子亦是圍火跳舞,看到心動的小娘,便可對她唱歌,唱得情動,兩人勾在一起便胡天胡地了!”
“這樣也成?”有初次來欽州的人眼冒奇光:“小娘父兄也不阻止?”
“非但不阻止,還會歡喜慶賀!”那海盜嘖嘖道:“可惜,往常他們跳嶺頭,一般是不準咱們漢人參與,若是我能溜進去,少不得勾搭上一個漂亮的,哈哈,侗人雖然黑了色,可摸起來卻是極光滑,上好的絲綢,也比不得那感覺…”
眾人都淫笑起來,一個海盜壓低了聲音道:“完事之后,咱們也去跳跳嶺頭,我也想見識一下,那上好的絲綢都比不過的滑手,只不知是周身上下都這般滑不留手,還只是這這?”
見那人淫褻的在身上比劃了兩下,眾人更是大樂。張賦笑道:“瞧你那點出息,咱們完事之后,整座欽州城都是咱們的,想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便是官宦大戶人家的媳婦女兒,你想弄一個也未必弄不到!”
“當真?”
“自然當真,香老說了,這一次要做票大的,讓鄭一官那廝知道厲害。”
“不是說…幫那個什么大疤拉么?”
“咱們何時做過這種為他人做嫁衣裳的蠢事,張大疤拉想要咱們為他效力,卻只肯出一千兩銀子,我呸,當咱們兄弟是沒有見過銀子的蠢貨么。香老在東海之上總攬往來,便是各方交的貢銀,每年也不下數十萬,鄭一官更是賺得油水滿滿,哪里會在乎這一千兩銀子!”張賦冷笑道:“也就張大疤拉那種小溝溝里的泥鰍,才將此作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那香老的意思?”
“咱們在前頭,虎三哥哥在后頭。”張賦森森笑道:“待那小子破了什么狗屁新襄寨,再破了欽州城,咱們就給他來個黑吃黑!弄完之后,退到龍門島,香老說了,今后龍門島便是咱們老寨之一,要好生營建一番。”
“龍門島確實不錯,那是好地方,島上總能容下數千人,占了那邊,整個西海便控住了。”
“若是我們占了龍門,鄭一官只怕又要來開戰了。”有人擔憂地道。
“便是不占龍門,鄭一官就不開戰了?占了龍門,咱們就可以控制會安,倭國與我大明貿易,不是非走大員不可,每年會安也有倭人和蕃鬼來貿易,鄭一官能壓著我們打,無非就是因為他有錢,打一仗他可以開出數萬數十萬兩銀子的賞格,他的船多炮多銃多人多!”說到這,張賦有些氣憤,這兩年被鄭芝龍壓著打,劉香老的手下都憋著一肚子的氣:“若我們控制了會安,便是沒有鄭一官的錢多,也不會少到哪兒去,到那時,再好生與他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