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榭的正堂上,一個年僅十八九歲是俊美少年,跪在地上,面前放著琴桌,旁邊的紫銅香爐中,焚著上佳的御用檀香。
那少年一頭長發,只是用一根普通的綢帶,扎在腦后,幾縷沒有扎緊的長發,飄逸的垂在臉上,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少年的腳上,鎖著手臂粗細的鐵鏈,而且,腳踝處明顯是被鐵鏈磨破的,有著斑駁的血跡。
陳青璇這才注意到,那少年雖然穿著一身絲繡長袍,但卻已經相當陳舊了。
“愛妃認識此人嘛?”楊曦還是老樣子,只是穿著銀青色長袍,攜著她的手,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問道。
陳青璇打量了那少年兩眼,然后搖頭,而不知道為什么,在她打量那少年的時候,他似乎也再偷偷的看著她。
“不認識也好!”楊曦笑道,“反正這人彈得一手好琴,愛妃若是喜歡,就聽聽吧!”
“陛下要聽什么曲子?”少年終于開口,問道。
“愛妃想要聽什么曲子?”楊曦問陳青璇道。
陳青璇想了想,又想了想,搖頭道:“臣妾不知道,要不,讓他彈奏一曲最拿手的。”
“也好,楊旭,你就彈個鳳求凰吧!”楊曦笑道。
楊旭?陳青璇再次呆住,不——她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子,這個人竟然是楊旭?先皇后嫡子,真正的天潢貴胄,她所知道的是太子以謀逆罪論處,但太子很是聰明,沒有等到圣旨下達,就服毒自盡了。
楊旭比太子小了五歲,是當時的五皇子,同樣是皇后嫡子,當時被牽連進去,被貶為庶人,關入大牢候審,以后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先皇后也被賜自縊,據說當初是一張草席,裹著運出城外東郊亂葬崗,草草埋葬的。太子謀逆之事,牽涉甚廣,這個楊旭無疑就是被無辜卷入其中的。
陳青璇倒有料到,今日會在這里見到楊旭,而大周國的皇帝陛下楊曦,居然把他充當樂師戲子之流,恣意取樂?
楊旭調了調琴弦,然后開始彈奏,陳青璇聽了半晌,都說這琴乃是心音,只是好好的一曲鳳求凰,這也太過凄迷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曲盡尾音,楊旭竟然接連錯了好幾拍,然后啪的一聲,琴弦竟然斷了一根。
楊曦的臉色很是不好,捧著茶盅慢騰騰的問道:“讓你彈個曲子,難道還委屈了你不成?”
“古人曾云,琴乃君子之操,三日不彈,手生荊棘,我好久不成彈奏,自然不堪熟識。”楊旭淡淡的說道,語氣中帶著一股難掩的傲氣,雖然稱呼楊曦為“陛下”,卻不稱“臣”。
“哼!”楊曦哼了一聲。
“陛下,臣妾有些不舒服,先告辭了!”陳青璇起身,不等楊曦說話,躬身施禮,直接向外走去。
小貴子擋住了陳青璇的去路,楊曦喝道:“大膽奴才,沒聽說娘娘不舒服嗎,還不趕緊好生侍候著,送娘娘回去?嗯——就用朕的玉攆送貴嬪娘娘回去。”說著,又對陳青璇道,“愛妃且回去好生歇著,朕等下過來瞧你!”
“多謝陛下!”陳青璇幾乎是從牙縫里面擠出來幾個字,心中憋著一股子的酸氣,著實不舒服得緊。
這里等著陳青璇去了,楊曦揮揮手,命張德榮也退了出去,這才問楊旭道:“認識她嗎?”
“陛下說誰?您的愛妃嘛?”楊旭抬頭,淡淡的冷笑道,“你認為現在的我,有本事勾搭你的愛妃?還是你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
楊曦陡然揚手,一個耳光對著他臉上打了過去。
一滴艷紅的血跡,落在琴弦上,發出清越之身,而楊旭只是無動于衷的抹去嘴角的血跡,淡然冷笑道:“刑部的酷刑,我都撐了過來。”
“朕再問你一句,她是不是鳳凰?”楊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
“不知道!”楊旭輕笑。
楊曦再次抬手,一個巴掌對著他另外一邊臉上打了過去,楊旭身子一側,摔倒在古琴之上,但很快,他就撐著爬了起來。
“當年她進宮,皇后命你和太子相陪,你和她同歲,很是投緣,一個桌上吃飯,一個床上睡覺,雖然她長大了,容貌身段有所不同,但也不至于你會認不出來。”楊曦冷笑道。
“鳳凰已經死了…”楊旭緩緩的閉上眼睛,她是鳳凰嘛?她是嘛?“那個人,只是你的愛妃而已!”
“是嘛?”楊曦反問道,“朕問什么,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回答,否則,別逼著朕把你再次送進刑部受審。”
“人生難事,莫過于一死罷了,太子當年也沒有遭你惹你,死后你還不是把他的首級高懸城頭,昭告天下?”楊旭緩緩的說道,“你要殺便殺,倒也不用威脅我,只是——你就算榮登九五至尊之位,只怕連著晚上睡覺都不安穩吧?這兩年我雖然身處大牢,但想想…你的日子也不好過,顧震坐大,不服帝命,張全恒結黨營私,邊關告急,南夏國步步緊逼。只怕連著寵幸女人,你都身不由己,皇帝做到你這個份上,夠失敗的。”
“看樣子朕實在是低估你了,你于大牢中,還能夠知道這些?”楊曦冷笑道。
“最近在大牢中學了一句江湖話,你要不要聽聽?”楊旭抬頭,溫婉的笑著,一如既往。
“哦?”楊曦道,“你且說來,朕倒要聽聽,什么江湖話?”
“沒有兵符,你就永遠也鎮不住這場子!”楊旭大笑。
“是嗎?”楊曦抬頭道,“是的,你有一句話說的對,朕原本確實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天午夜夢回之事,都擔心叛軍兵臨城下,但是,她來了——這一切都改變了。”
“我突然發現,原本以為已成定居的一切,如今變得撲朔迷離,三皇兄,那句陛下,我似乎叫早了一些。”楊旭抬頭,冷冷的盯著他,眸子里面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氣。
楊曦大怒,抬腳對著他胸口狠狠的踢了過去,楊旭再次摔倒在地上,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隔了好長一會兒,才算是喘過一口氣來,冷笑道:“只要我不死,我都會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