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庸是一個很小心謹慎的將領,他的戰術以防守反擊為主,正好克制朱棣的閃擊側翼戰術,在沒有判斷出朱棣準確地行動方針前,他是不會發動進攻的。然而粗人譚淵的魯莽行動使得他不得不調動中軍進行圍剿并打敗了北軍,卻也露出了破綻。雖然破綻出現的時間很短。
如果他所面對的是一般的將領也就罷了,可惜他的敵人是朱棣。
朱棣是一個天生的戰爭動物,他對時機的把握就如同鯊魚對血液一樣敏感。譚淵用生命換來的這短短的一刻戰機被朱棣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此時天色已經見黑,黑燈瞎火里搞偷襲正是朱棣的強項,他立刻率領朱能張武等人向出現空擋的南軍后側發動猛攻,在騎兵的突然沖擊下,南軍陣勢被沖垮,軍中大將,剛剛斬殺譚淵的莊得也死于亂軍之中,他大概不會想到,光榮和死亡原來靠得這么近。
但盛庸實在厲害,他及時穩住了陣腳,抵擋住了朱棣的騎兵攻擊,朱棣敏銳地發現了南軍陣型的恢復,他立刻意識到此仗不能再打下去了,便決定撤走部隊。
在撤走時,社會青年朱棣又玩了一次作弊的把戲,他仗著自己有防彈衣,便親率少數騎兵殿后,揚長而去。這種把戲他在今后還會不斷使用,并將之作為勝利的重要資本之一。
愚蠢的朱允炆并不真正了解他的這位朱棣叔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朱棣是一個無賴,他可以使用任何他想用的方法,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就行。而朱允炆最大的錯誤就在于他不知道,對付無賴,要用無賴的方法。
回到營中的朱棣召集他的將領們召開了軍事會議,然而會議上的氣氛實在讓人壓抑,這些將領們個個身近百戰,他們都能看出,要想勝過對手很難,而盛庸這個原來的手下敗將,無名小卒確實十分厲害。想到前路茫茫,說不定明天就要掉腦袋,這些原先張口就是打到京城,橫掃南軍的武將都變成了啞巴。
沒有人說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刻,該說話的是帶他們上這條賊船的人——朱棣。
面對著這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朱棣終于發言了,他面帶笑容,用輕松的口氣說到:“譚淵之所以會攻擊失敗,是因為他的時機把握不準,現在兩軍對壘,我軍機動性強,只要找到敵軍的空隙,奮勇作戰,一定能夠擊敗敵人!”
將領們聽到這里才稍微提起了精神,朱棣趁熱打鐵,拔出手中寶劍,大聲喝道:“昔日光武劉秀敢以千人沖破王尋數十萬大軍,我等又有何懼,兩軍交陣,勇者必勝!”
他結束了自己的演講,用自信的眼光看著每一個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鼓舞這些將領的勇氣。
他確實做到了,原本對勝利失去希望的人們又重新聚攏在他的周圍,他們就像三年前一樣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相信這個人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能夠帶領他們取得最后的勝利。
可是問題在于,朱棣自己相信嗎?
將領們回營了,他們要準備明天的大戰,然后享受可能是此生最后的一次美夢。但朱棣卻很難睡著,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并沒有必勝的把握。要鼓動別人是很容易的,激動人心的話語、封建迷信、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擠出一點眼淚,就可以驅動這些棋子們為自己去拚命。
但他鼓動不了自己,絕對不能。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么貨色,什么天子天命都是狗屁胡說,只要盛庸那鋒利的大刀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的作一個旋轉動作,他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多一個大疤且可以保證絕對不會長出第二個頭來。
盛庸實在太可怕了,他太了解自己了。他的陣勢是如此的完美,那令人生懼的火器和箭弩足可以把任何攻擊他們的人射成刺猬,除了拼死作戰,沖鋒陷陣,似乎也沒有什么更好的制敵方法。自己固然是劉秀,可是盛庸卻絕不是愚蠢的王尋。
三年了,這實在是一條過于艱辛的道路,沒有一天能夠安枕無憂,沒有一天可以心無牽掛,整日盼不到頭的是方孝孺那言辭尖利的文書、一批又一批的討逆軍和天下人那鄙夷的目光以及每日掛在口中的“反賊”的光榮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