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北市是整個河東乃至黃河以北最大的市場,占地數百畝,有三十幾個行當近八百戶商鋪,上至牲畜騾馬,下至柴米油鹽,從貴重的黃金珠寶,到廉價的針頭線腦,各種商品應有盡有,從業掌柜伙計有上萬人之多,這里也是河東十五郡的商品集散之地,河東各郡的小商小販幾乎都是從這里進貨。
楊元慶帶著李京乘坐馬車進了市場,喧囂熱鬧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此時臨近新年,家家戶戶都忙碌著采辦年貨,北市內人來人往,臨街店鋪前,伙計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一輛輛滿載糧油的牛車駛向北市碼頭,北市有一條漕河直通汾水,流通南北的貨物都是靠汾水來運輸。
楊元慶在北市門口換了一身裝束,以微服私訪的方式帶著李京進了市場,雖然是微服私訪,但兩百名親衛卻在前后左右保護,在擁擠的人群中,一般也看不出來。
“掌柜的,你這米多少錢一斗?”
李京是小地主出身,對米價格外地關注,走到一家買米的店鋪前,他抓了一把白米,忍不住問道。
掌柜笑呵呵走了上來,“這是絳州米,今年剛收的新米,八十錢一斗,如果你要的得多,十石以上,七十五錢也可以。”
“那麥子呢?”李京又指旁邊的小麥問道。
“麥子便宜一點,六十錢一斗,同樣十石以上,便宜五錢。”
李京很驚訝地回頭對楊元慶道:“元慶。你們這里的米價不貴啊!”
楊元慶笑了笑,“今年南方豐收,所以糧食價格比較便宜,你們江陵斗米多少?”
“江陵是魚米之鄉,斗米也要百錢,比你們這里還貴。”
旁邊掌柜笑著接口道:“這位客人,江陵用的大業錢。當然要貴一點,我們是用新錢,一文新錢可以兌兩文大業錢。如果按大業錢算,我們這里米家就是斗米一百六十錢,要比你們江陵貴。”
楊元慶從親兵手中接過一把新錢遞給了李京。一入手感覺就不一樣,北隋的新錢更加肉厚澄黃,果然是好錢,而江陵流通的大部分是大業五株錢,明顯地要差得多。
李京點點頭,“這樣說起來還是太原的米更貴一點,江陵畢竟是魚米之鄉,不過江陵的牲畜很貴,一頭牛至少比這里貴兩倍,水牛更貴。各有所長吧!”
兩人又來到了珠寶行,這里有大大小小二十幾家店鋪,都是賣各種金銀珠寶首飾,一般人拿著金銀也是來這里換錢。
楊元慶帶李京來到了一家太原城有名首飾店,名叫‘百翠笙’。楊元慶的妻女們都在這家店買首飾,店掌柜常去楊府送首飾,他認出了楊元慶,嚇得他連忙迎出來,躬身施禮,“楚王殿下怎么親自來了。給小人說一聲,小人自當上門送貨,不敢耽誤殿下處理公務。”
楊元慶也認識他,便指了指李京笑道:“就不麻煩高掌柜了,我帶舅父來看看,想給舅母買幾件首飾,可有適合的首飾?”
高掌柜聽楊元慶說是給舅母買首飾,心中迅速盤算,連連點頭道:“有!有!殿下請跟我來。”
眾人走進里屋坐下,高掌柜取出一只尺許高的象牙寶盒,放在桌上,打開盒子,里面薄薄地放了八層,每一層都是一件首飾,都是放在象牙盤中,李京見這么寶貴的象牙盒居然只放了八件首飾,他心中有些不安,便低聲問道:“這種首飾多少錢一件?”
高掌柜微微笑道:“這盒子里的首飾最便宜的一件是二十萬錢,瞧!就是這件。”
高掌柜將一對手鐲取出來,笑道:“這是上品祖母綠,是用完整的一塊祖母綠磨制而成,沒有瑕疵,但光澤度略略遜一點,所以只要二十萬錢,其實這是因為戰亂,開皇年間,這樣一對手鐲至少三十萬錢。”
二十萬錢就是兩千吊,而且一定是新錢,若是大業錢的話,至少要四十萬錢了,嚇得李京一咋舌,他可買不起,他也不想讓楊元慶花這么多錢,便輕輕拉了他一下,“元慶,我們去別家店看看吧!”
楊元慶卻拾起盒子最下面的一對手鐲,也是祖母綠,但這對手鐲明顯比剛才那對更加晶瑩剔透,高掌柜一豎拇指贊道:“殿下好眼力,這是極品祖母綠,是從宮廷里流出,無論光澤還是品相,都是絕無僅有,這是本店最好的三件首飾之一,我不說原價多少,如果殿下要,一百萬錢。
楊元慶點點頭,“就要它了,找個好盒子裝起來,錢你去問王妃要,她會付你黃金。”
李京嚇了一大跳,這么昂貴的東西他怎么敢收,他連連擺手,“元慶,你舅母最貴的首飾也不過百吊錢,這手鐲我絕對不能要。”
楊元慶卻不理他,讓高掌柜裝盒子,高掌柜連忙取出一只精美的象牙盒,把玉鐲裝了起來,楊元慶將盒子硬塞進李京懷中,對他笑道:“這是我給舅母的心意,將來舅母可以拿給別人炫耀,這是我楚王外甥送的,若是一對銀釵子,我豈不是很沒面子?舅父就收下,替我轉給舅母。”
李京再三推托不掉,只得收下,他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跟你來了。”
就在這時,外面街上傳來一聲破鑼嗓子般大喝:“小賊!這次看你往哪里跑?”
楊元慶微微一愣,這聲音好耳熟,很像程咬金的聲音,不過程咬金在雁門郡,他怎么會在太原,他走出鋪子,只見從一條巷子里沖出兩人,前面一個年輕人摔倒在地,后面一名大漢將他摁住,不是程咬金是誰?
“大哥,饒了我吧!“
“小賊,先還老子錢來再饒你!”程咬金掄起缽大的拳頭便要向他打去。
楊元慶臉一沉,程咬金好歹是亞將,怎么像個街頭無賴一樣打架,他重重哼一聲,低聲喝道:“程咬金!”
程咬金一回頭,看見了楊元慶,頓時愣住了,怎么會是總管大人,地上年輕人趁程咬金一愣神之機,爬起來就跑,卻被程咬金一把揪住領子,拎了回來,“小賊想逃,沒門!”
楊元慶見周圍人都圍了上來,便喝令道:“進來說話!”
程咬金眼中怒火難平,捏著年輕人的脖子進了珠寶鋪,跟楊元慶進了內房,他狠狠將年輕男子摔在地上,上前向楊元慶施禮,“卑職參見總管!”
那年輕人聽程咬金稱為總管,他立刻明白眼前人是誰了,嚇得他縮成了一團,楊元慶看了他一眼,又問程咬金,“此人是誰,你怎么像潑皮一樣和他在街上打架?”
程咬金瞪了他一眼,恨恨道:“此人叫向平,是我娘子的堂兄,從小就是我們鄉里出了名的壞種,他從老家跑來給我娘子報信,說我丈人丈母和兩個舅子在老家因為我的緣故被官府抓進了監獄,秋后要處斬,我娘子急了,給了他五百兩銀子,還有她的首飾,讓他去打點關系救人,結果卻被這賊全部私吞,他根本就沒有回去,就在太原,估計是想過段時間再來騙錢。”
說到這里,程咬金恨得眼睛噴火,掄起拳頭又要打他,楊元慶看這年輕滿臉驚惶,估計程咬金說得是真,又問程咬金:“那你是怎么發現?”
程咬金狠狠在他后腰踢了一腳,這才道:“我一直在雁門郡,這件事我并不知道,前些天我娘子去秦瓊家里玩,看秦瓊娘子的首飾,無意中發現她的一件首飾竟然在秦瓊娘子的首飾盒里,問了才知道,這是秦瓊娘子從珠寶鋪買來的,我娘子又趕去珠寶鋪打聽,才知道這小賊一直就在太原城,變賣我娘子銀兩首飾,在太原吃喝嫖賭,我娘子寫信給我,我前兩天請假才趕回來,一直守在這里,今天終于抓到他。”
楊元慶見這男子長得獐頭鼠腦,一看便不是善類,便冷冷問他道:“程將軍的丈人真的要被斬首嗎?”
男子跪在地上,拼命打自己的臉,哭求道:“小人該死,沒有這回事,是我堂妹寫封信回老家,二叔拿出來炫耀,我看了地址,便跑來騙堂妹的錢,是我該死,王爺饒我一命!”
程咬金見他終于承認了,一把揪住他脖領罵道:“老子的銀子在哪里?還回來!”
“銀子全輸了,就剩下一支首飾。”
男子哆嗦著從懷中摸出一件金首飾,程咬金一把奪過首飾,恨得簡直想把他一拳打死,他自己的錢被娘子管死,沒有錢喝酒,沒有錢逛青樓,這渾蛋一下子就騙走五百兩銀子,還有價值昂貴的首飾,這要夠自己喝多少錢,逛多少次青樓,居然全部被此人吃喝嫖賭花光,程咬金簡直要氣瘋了。
楊元慶心中惱怒,回頭命親兵道:“將此人拖下去,斬了!”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
男子跪在地上砰砰磕頭,程咬金恨歸恨,但此人畢竟是娘子大伯的獨子,真殺了恐怕不好向娘子交代,只得向楊元慶求情道:“總管就饒他一命吧!我要給娘子一個面子。”
楊元慶有些詫異地看了程咬金一眼,他發現程咬金好像被他娘子管住了,這倒是好現象,楊元慶點了點頭,“好吧!此人我就交給你處理,要殺要打隨便你,但明天一早你來晉陽宮見我,我有事情找你。”
“卑職遵令,卑職先走一步了。”
程咬金捏住男子的脖子,向門外拖去,“跟老子走!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