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請君入甕第五十二章請君入甕 洛陽的糧價變化極具戲劇性,在糧價推高到斗米七百錢時,事實上并不是缺糧,更多是一種心理上的沖擊,人們對混亂時局的擔憂,而這時,盡管糧價雖已沖到最高,但屯糧的很多大商人依然不肯松口出糧。
一方面他們要看姚記米行的態度,另一方面他們認為糧價還會更高,原因很簡單,常平倉已經被一搶而空,無法再執行平抑糧價的任務,而如果補充常平倉則需要皇帝的批準,這時皇帝不在京城,時間一來一去,至少要天。
對糧價沖到斗米八百錢,商人們有充分的信心,不料楊元慶和獨孤家族達成了和解,姚記米行和張生記米行的糧價猛地從斗米七百錢跌到四百錢,繼而又在次日暴跌到二百錢,價格暴跌令其他大商糧始料不及,很多人都以每斗四百錢左右的價格從附近田莊購糧,準備大發其財,糧價的陡然暴跌令他們損失慘重。
楊元慶莊園里三萬石存糧中的兩萬石也以每斗三百五十錢的價格賣給七名大糧商,還剩下一萬石糧食。
隨著局勢漸漸轉向平靜,楊元慶也特地抽空去了一趟位于偃師縣的莊園,處理一些錢糧事宜。
一大早,齊王楊暕便得到了楊元慶去自己莊園的消息,他等待了兩天的機會終于到來,
楊暕興沖沖來到后院的道觀,一進房間他便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道:“師父,果然如你所料,楊元慶離開京城,前往偃師莊園去了,一共只有兩百余人護衛。”
“很好!”
這一刻他熬等了兩天,終于來了,潘誕得意地瞇起了眼睛,“只要楊元慶離開洛陽,離開軍隊保護,他的死期就到了,殿下,剩下就看你的了。”
楊暕眼睛里射出了極其怨毒的目光,“我早已安排好,這一次他休想再逃出我的手心。”
他們之間多少年的恩怨就將在這一次徹底解決。
從洛陽到偃師縣非常近,相距只有數十里,中間就相隔一座已被毀壞了幾十年的洛陽舊城。
楊元慶的莊園位于偃師縣西南,有上田百頃,還有一座山丘和大片森林,是一座風景極其秀麗的山莊,這原本是皇莊,天下楊廣在大業元年將它賞賜給楊元慶。
整座山丘也被森林覆蓋,在山頂則是一座占地只有一畝地的小小別院,這里便是主人的居所。
這天下午,兩名騎兵一前一后疾速奔進了莊園,向山丘飛馳而去,他帶來了楊元慶正在等待的最新情報。
和楊暕一樣,楊元慶也在等待著這最后一刻的到來,此刻在房間里,楊元慶正和幾名鐵衛在地圖前研究楊暕的進軍路線,其實楊元慶早已研究過多次,他早了然于胸,也正是這樣,他才買通內侍李忠順,讓他去給妖道潘誕出謀劃策,使對方走出一招險棋,出動私軍獵殺自己,當他們發現用刺客刺殺無濟于事時,他們必然會動用軍隊刺殺,那個妖道是絕不會懂得出動軍隊的后果。
“將軍,少室山、崇嵩山和百花谷練成一線,正好擋在伊闕縣和偃師縣之間,一般都是先到洛陽南,再斜插到偃師縣,但那邊的道路我很熟悉,雖然山高坡陡,軍隊很難翻越,但中間也有山間小道,他們會不會從山谷中穿過?”
楊元慶盯著地圖,半晌,他搖了搖頭,“雖然有這個可能,但但楊暕的用意是截殺我,偃師和洛陽極近,當天就能來回,如果他們從山谷中穿過,他們就會失去半路截殺我的機會,所以楊暕給他們安排的路線必然是走洛陽,然后走官道截斷我的后路,必然是這樣!”
楊大郎有些擔憂道:“可是公子身邊畢竟只有一百人,雖然大家武藝高強,但我還是覺得有點冒險了,如果真的打起來,肯定會有傷亡。”
楊元慶奇怪地看著他,“你認為我要和他打仗?”
“難道不是嗎?”楊大郎愕然。
楊元慶笑著搖了搖頭,“大郎,你還是沒有明白我這次行動的真正用意,我只是一個誘餌,明白了嗎?現在皇帝已經知道他兒子養有私軍,但養私軍做什么?齊王還沒有表現給他父皇看,或許他沒有機會表現了,這一次,我就要他自己表現出來,讓他父皇親眼看一看,他兒子到底想用軍隊做什么?”
“將軍,兩名報信兵都到了!”門外傳來楊三郎的聲音。
楊元慶精神一振,他就在等兩名報信兵的消息,他快步走到窗前,從窗前可以看見兩名報信兵正一前一后向山頂上奔來,一個給他帶來皇帝的行蹤,另一個給他帶來伊闕私軍的消息。
此時,楊元慶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圍棋九段高手,在計算最精確的時機,等待著最后的絕殺機會。
“將軍,斥候到了!”
“進來!”
先進來的是去探查薛世雄軍隊的斥候,昨天晚上楊元慶接到消息,皇帝楊廣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軍隊,由右翊衛將軍薛世雄率領軍隊奔行疾速,今天清晨已經到了滎陽,就不知現在到哪里去?
楊元慶從時間上推斷,云定興應該已經報告了楊廣,那么薛世雄率領的這支軍隊應該就是前往伊闕縣剿滅齊王私軍的軍隊。
“稟報將軍,薛世雄軍隊已經過了虎牢關,正向偃師縣方向急速而來,另外,卑職在偃師縣北還發現了宇文成都將軍率三千虎賁衛,現在離我們不到十里。”
這個消息使楊元慶一愣,他立刻便反應過來,宇文成都應該是來抓捕齊王,他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就不知伊闕的私軍到哪里了?
第二名斥候也快步走進,躬身施禮,“稟報將軍,伊闕來的一千軍隊在離洛陽以南約二十里外的一片森林中休整,沒有繼續前行。”
楊元慶背著手走了幾步,很明顯,齊王雖然愚蠢,但領隊軍官卻不笨,他是不想白天從洛陽旁邊經過,顯然是想在天黑后再行軍,離京城還有二十里,沒有達到他楊元慶相距京城十里的預期目標。
楊元慶沉思片刻,如果讓周仲動手,雖然也能說明問題,但不如讓楊廣自己的人動手,更有說服力,而且宇文成都和薛世雄為了拿到阻擊叛軍入京的大功,他們必然會渲染私軍入京的嚴重后果,這樣便可讓齊王窮途末路,再無翻身機會。
這時,楊元慶終于下定了決心,對斥候令道:“去告訴周仲將軍,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等待我的命令。”
楊元慶對左右鐵衛道:“收拾兵器,隨我去見宇文成都!”
就在楊元慶莊園以北約十里處,一支由三千虎賁衛組成的騎兵隊正在官道上疾速奔行,為首大將正是楊廣的心腹侍衛官,左衛將軍宇文成都,他是奉楊廣之命去搜查齊王府。
此時離京城還有四十里,他們在晚上便可抵達京城,在經過一座小橋時,宇文成都忽然聽見遠方有人叫他,“宇文將軍!”
宇文成都勒住戰馬,尋聲望去,只見在南面的一條小路上,一名騎兵正向這邊疾速奔來,遠遠的數里外,還有一隊騎兵正沿著小路趕來。
片刻騎兵奔至,拱手道:“請宇文將軍稍等片刻,我家將軍馬上就到!”
“你家將軍是誰?”
“我家將軍是楊元慶。”
宇文成都笑了起來,楊元慶怎么會在這里,他一擺手,“軍隊暫停前行!”
三千虎賁騎軍停了下來,不多時,縱馬從小路奔上了官道,揚鞭大笑道:“宇文兄,多時不見了!”
宇文成都拱拱手笑道:“元慶,你怎么會在這里?”
楊元慶馬鞭一指遠處五六里外的小山丘,“看見那座山丘了嗎?那里便是我的莊園,我今天正好在莊園處理一些私事,聽士兵說,有軍隊過境,便趕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然是宇文兄,真是巧啊!”
“元慶的莊園原來就在這里。”
宇文成都的笑容慢慢消失,他上前低聲道:“京兆少尹崔伯肅彈劾齊王多有不法之事,圣上震怒,令我前來搜查齊王府,元慶對齊王可有什么耳聞?”
楊元慶這才知道,原來崔伯肅也彈劾了齊王,這倒出乎他意料,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楊元慶立刻道:“我也有個緊急情報,齊王養有私軍,目前正有一千披甲士從伊闕縣向京城方向進發!”
宇文成都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齊王養有私軍,而且還有一千軍隊向京城方向進軍,齊王這是想干什么?
“元慶,你消息屬實嗎?”
“絕對沒有問題,我已派人去通知了周仲,命他監視這支軍隊,現在我也正要趕回京城,宇文將軍,應先對付私軍,我很擔心京城也有他的內應。”
宇文成都臉色極為嚴肅,他感覺事態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如果真有私軍進軍京城,極可能是齊王聽到了什么消息,已生出謀逆之心。
“走!先去攔截這支軍隊。”
宇文成都猛抽一鞭,戰馬疾沖而出,楊元慶緊跟其后,三千虎賁軍加快了馬速,向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夜幕悄悄降臨,在洛陽東南方約二十里的一片森林內,一支由千余披甲士組成的軍隊,已經從森林走出,迅速上了官道,向北急行軍而去。。
這是一支齊王已經養了四年的軍隊,最早是他的死士,從去年春天開始,他們有了盔甲和武器,有了編制,有了軍官和士兵,開始成為一支軍隊。
軍隊的首領叫做孫威,是齊王楊暕的一名心腹侍衛,他被齊王封為鷹揚郎將,統領這支強悍的軍隊。
孫威是今晚一早接到命令前往偃師縣,從伊闕縣到偃師縣有兩條路,一條是走洛陽,再轉往東,前往偃師,另一條路是穿過少室山和嵩高山,從南面進入偃師,這條路要隱蔽得多,但齊王卻令他走洛陽這條路,因為楊元慶很可能會當天從莊園回來,正好可以在半路截殺。
眼看離京城已經不遠,孫威有點緊張起來,他們是偽裝成正規軍去執行任務,一路順利,但離洛陽太近,孫威害怕被識破,這樣他就難以交代他們來洛陽做什么?這可是京城,私軍進京,那是滅九族的罪名。
他不敢再走,只能躲在森林里,等天黑后再出發。
此時天已經黑了,孫威催促士兵疾行,要盡快走上去偃師的官道,離開京城。
去偃師的官道距離京城約十里,有一處叫三冠口的岔道,向北可直接進京,向東北方向有一條岔路則是去偃師。
官道上行人不多,偶然有馬車往來,但沒有人敢靠近這支軍隊,他們穿的盔甲和武器與隋軍完全一樣,也和隋軍一樣掛有軍牌,除非是專門軍隊盤問,否則,誰也不會想到,這竟然是一支私軍。
前方已經看到岔道,更遠方也看到了巍巍的京城,他們離京城只有十里了。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了暴雨般急促的馬蹄聲,儼如平地升起的一聲悶雷。
孫威大吃一驚,他猛地扭頭望去,只見身后東南方向,一支數千人的騎兵從一片樹林中殺出,月色下,騎兵群殺氣凜冽,鋪天蓋地地向他們疾沖而來。
孫威慌了手腳,他忘記了自己所扮的是隋軍,立刻高喊:“列弓箭陣迎戰!”
這支私軍是一支步兵,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尤其個個悍不畏死,并不驚慌奔逃,他們紛紛從身后取出軍弩,列陣成三隊,刷地平端弩箭,瞄準了數百步外沖來的騎兵。
宇文成都率領的三千虎賁軍也是剛剛趕到,他們只等了不到一刻鐘,這支私軍便出現在他們面前。
宇文成都立功心切,揮鏜大喝:“殺上去,擊潰他們!”
楊元慶發現對方已列出弩陣,他追上宇文成都,急道:“對方有軍弩,不可硬沖!”
宇文成都深深盯著遠處官道上的敵軍,他緊咬一下嘴唇,毅然大喝:“給我殺!”
三千虎賁騎兵的戰馬在原野上奔騰,夜色下,如平地卷起了黑色暴風雨,以一種摧枯拉朽之勢向官道上的一千叛軍席卷而去。
“射!”
一片弩機撞擊聲,一千支弩箭騰空而起,如一張在空中疾飛的黑網,鋪天蓋地地向已沖到一百五十步外的騎兵射去騎兵舉盾相迎,密集的箭雨呼嘯著撲進了騎兵群中,一片慘叫聲響起,約百余騎兵中箭翻滾倒地,緊接著第二輪箭又到了,不斷有騎兵中箭撲倒,騎兵風馳電掣,霎時間便沖到五十步外 孫威見對方是騎兵,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便也橫下一條心,舉刀大喊:“殺出一條血路,殺敗他們!”
這支私軍曾是齊王死士,都是從各地搜羅的亡命之徒,經過數年的訓練,他們更加兇悍,有極強的戰斗力,此時他們都明白自己沒有了退路,骨子里的野性陡然爆發,舉起長矛,狂叫著向騎兵沖殺而去。
虎賁衛是楊廣的貼身護衛軍,從百萬軍挑選的最精銳之士,個個強壯魁梧,盔甲堅固,戰刀鋒利,他們所騎的戰馬也是百里挑一的駿馬,他們心中的殺機也爆發,揮舞戰刀長矛,如暴風驟雨般沖進了敵群之中,慘叫聲驟然響起 兩支軍隊在京城以南十里處血腥搏殺,騎兵戰刀劈砍,長矛沖殺,血肉飛濺,人頭滾滾,官道和周圍的田野被鮮血染紅,一片片粘稠的血水匯集成溪流,到處是尸體和斷肢。
楊元慶和宇文成都從一南一北,向最密集的敵群沖殺,楊元慶長槊刺殺劈砍,勇不可擋,所過之處伏尸累累,血霧彌漫,儼如殺神下凡,連最兇悍的死士見到他,都嚇得兩腿戰栗,轉身奔逃,后面跟著他的九名鐵衛,一路沖殺,所向披靡。
宇文成都也殺透一條血路,他的巨鏜翻飛拍打,敵軍被打得腦漿迸裂,血肉模糊,兩人敵群中間匯合,他們對視一眼,都仰頭大笑。
“宇文將軍,你身為主帥,不去指揮戰斗嗎?”
宇文成都笑道:“區區千余鼠輩,不勞心,三千虎賁軍自有虎賁郎將指揮,我幾年未開殺戒,你就別啰嗦了!”
“那好,我們再殺出重圍,在外圍相見!”兩人就仿佛有默契一般,兩人同時揮動兵器,一東一西,各自向密集的敵群中殺去 三千騎兵對陣一千步兵有著絕對優勢,盡管這些私軍死士個個悍不畏死,但在強大的騎兵沖擊下,還是漸漸地支持不住了,他們被騎兵分割包圍,逐一消滅。
就在這時,東北方向又出現了一支軍隊,這是大將薛世雄率領五千騎兵趕到了,他們從西面將叛軍包圍。
私軍統領孫威見大勢已去,不由長嘆一聲,拔劍自殺,統領一死,剩下的數百叛軍終于崩潰了,他們紛紛跪地投降,乞求饒命,宇文成都下令停止殺戮,剩下的全部活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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