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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楊府貴客

  時間又過去一年半,元慶已經五歲,此時是開皇十四年,新年剛過,空氣中還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元慶和妞妞已經學完論語,準備開始學孟子,他們兩人都學了幾千字在腹中,以他們現在的學識,族學內的大孩子都比不上他們。

  正月初七上午,沈秋娘上街買菜去了,妞妞跑去找廚房管事劉二嬸的小女兒玩耍踢毽子,而元慶一個人在院子里劈柴,他是正月初一滿四歲整,虛歲已五歲,但他個頭卻相當于七八歲孩子,長得十分健壯。

  其實他們家里不用劈柴,楊家大廚房中就有現成的柴禾,但元慶就喜歡劈柴,這是他在練武,自從一年半前他開始學一刀刀法以來,他每天都要用一把小鈍刀砍樹五百下,住處周圍的幾十棵樹都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雖然他還沒有學到筑基的辦法,但他練刀卻頗有效果,他出手非常快,而且小胳膊很有力氣,打架兇狠出了名,楊府中的同齡孩童沒有誰不怕他。

  沈秋娘原以為他是一時好玩,卻沒想到他居然堅持了一年半,也不由佩服他的毅力,雖然她有心指點元慶,但她的武功不適合男孩子,而且她看出元慶很有一種霸氣,他應該由名師來教習。

  元慶砍柴很有意思,他喜歡把幾十根柴禾圍住自己一大圈,就當是一群突厥騎兵將自己圍困,然后他大喊一聲,就像趙云再世,一手拿鍋蓋,一手拿柴刀,左劈右砍,勇不可擋,片刻,他便所有的柴禾一劈為二。

  然后得意洋洋欣賞自己戰果,被他腳踢翻的柴禾,就當中刀未死的騎兵,再補一刀。

  就在他尋找未死者時,只聽見哭聲傳來,妞妞哭著跑進院子,小辮子被抓散了,粉嫩的小臉上像被打了,毽子也只剩一根羽毛。

  “妞妞,怎么回事,誰欺負你了?”

  元慶十分惱火地問,妞妞像被打了一拳,左眼都有點烏青,讓元慶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妞妞抽抽噎噎道:“是胖三郎他們打我,搶我們毽子.....他們六個人打我一個,要抓我當壓寨夫人,還罵我是野漢子生的。”

  元慶拳頭捏緊,眼中怒火燃燒,胖三郎就是當年那個胖孩子楊巍,今年七歲,也長得高高大大,他母親是潑婦,罵人下流,他也學會了。

  “你去洗個臉,我去教訓他們。”

  元慶和楊巍在除夕夜搶賞錢時才打過一架,那幫楊家子弟根本不是他對手,他們打不過自己,便來欺負妞妞,而且他們竟然辱罵嬸娘,這肯定是他們的父母所教,元慶早已視沈秋娘為母,他絕不能容忍任何人辱罵他嬸娘。

  元慶一路奔跑,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們,中庭有一株老杏樹,已有上百歲,四周用青石鋪成一座三尺高花壇,方圓一丈,楊巍就占山為王,占據這座花壇做他老巢,在花壇上插一面旗幡,上寫‘楊家寨’,他自封北威大王,他長得高胖,又有五六個同齡的楊家庶孫跟隨他當嘍啰,在府中稱王稱霸,專門欺負家仆奴婢的孩子。

  元慶早就看他們不順眼,只是他不想惹事,但今天這渾蛋敢欺負妞妞,還辱罵他嬸娘,不狠狠揍他們一頓,他決不罷休。

  隋朝和后世不同,武風盛行,民風強悍,是一個信奉強者為王的時代,忍氣吞聲者永遠被人欺,尤其在楊素府上,更是只相信實力,元慶身份低微,楊家上下幾乎都瞧不起他。

  如果他這一次忍氣吞聲,膽小懦弱,那么欺負他的孩子就會蜂擁而至,甚至包括一些管家的孩子,也會照打他不誤,沒有人會可憐他,也沒有人會講道理,自己不反抗,那就是活該。

  這不是闖禍的問題,而是他事關他生存地位,就算事后被大人責打,但小孩子卻被他打怕,以后不敢再欺負他和妞妞,不敢辱罵嬸娘。

  元慶已經深深體會到在這個弱肉強食時代的生存之道,他要想不被人欺,只有他更狠,更兇悍,沒有第二條路。

  他從側門沖進中庭,一眼便看見了楊巍幾個小孩,一個個身著鮮亮的錦袍,頭戴小金冠,而元慶卻身著布衣,父親楊玄感早就把他忘記,而祖父楊素也兩年未見,他們生活清貧,都是嬸娘買布給他做衣。

  五六個小孩都站在花壇上,手中拿著木刀木槍,表情兇狠,頗像土匪的模樣。

  “他來了!”

  一個小孩先看見他,喊一聲,楊巍跳下來,他比元慶要高半個頭,又胖又大,手中拿一把木劍,他用木劍一指元慶:“野小子,跪地投降,爺爺饒你一命!”

  元慶冷笑一聲,這幫小屁孩!

  他走上前,六個小孩一下子將他圍住,在元慶看來,他們就是六根柴禾,他從腰間拔出一根一尺長的柴棒,趁六人想擺出劫匪的架子,他突然發動。

  他動作極快,力氣又大,瞬間便將六個孩子手中兵器擊飛,他拳打腳踢,像猛虎一般,兇悍無比,下手毫不留情,既然打了,就要把他們徹底打怕,他將六個孩子打得哭爹叫娘,滿地打滾,金冠打癟,錦衣撕爛,最慘是楊巍,被元慶一棒打在腦門上,頭破血流。

  “停手!”

  有人大喊一聲,“你快住手!”

  元慶見有人干涉,才慢慢停下手,他拍拍手,扔掉柴棒,只見從庭院外出現兩人,前面一人氣急敗壞跑進來,他認識,是祖父楊素的心腹幕僚封德彝,二十四五歲,身材削瘦,目光奸詐,顯得十分精明能干。

  后面一人他卻沒見過,年約五十歲,身材很高大,此人皮膚白凈,留著三縷長須,眼睛細長,目光深邃而明亮,他身著大科綾羅紫色袍衫,頭戴黑紗方帽,腳穿烏皮六合靴,雖然他打扮是文官模樣,但元慶憑感覺便知,此人也練過武,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氣勢。

  中年男子老遠便見元慶發威,將六個孩子打滿地打滾哭喊,心中有些驚異元慶的兇悍。

  封德彝是奉命領引前來拜訪楊素的貴客,正一路上夸贊楊家家風嚴謹、兄弟和睦、妯娌間親如姐妹,沒想到一進中庭便遇到了小孩打架,而且打很慘烈,居然見血了,讓封德彝大丟面子,他又氣又惱,沖上前大喊住手。

  他見過元慶,不由恨聲斥他:“怎么又是你,你怎么總是欺負人?”

  元慶見他不問青紅皂白便將責任推在自己身上,便冷哼一聲,“君子不平則鳴,有何不可?”

  “說得不錯!”

  隋風欣賞強者,后面的中年男子見元慶一個人能打六人,眼中露出贊賞之色,走上前笑道:“你是楊相國孫子?很會說話嘛!”

  封德彝搖搖頭道:“高相有所不知,他是玄感之子,是個最沒用的庶子,除了打架厲害外,別的一無是處,你看,今天是初七,他便開始惹禍。”

  元慶聽封德彝稱這個中年為高相,他心念一轉,此人不會是大隋的第一相國高颎吧!

  在隋文帝時代,高颎排位權臣第一,楊素只是第二,元慶久聞大名,他立刻想到可以在高颎面前表現一下,說不定自己又有機會。

  封德彝見他傻呆站立,一點靈性沒有,剛才他還夸贊楊家子弟個個聰穎,偏偏遇到這個闖禍的小孩,他只覺一陣頭疼。

  “我一定要讓你父親好好管教你!”

  元慶瞥了他一眼,他早就知道這個封德彝兩面三刀,見風使舵,尤其喜歡在后面告狀,他今天教訓這幫野小子,不怕被處罰,頂多打一頓,但封德彝如果去添油加醋,問題就會變嚴重,他擔心鄭夫人會處罰嬸娘,元慶見名相高颎對自己頗為贊賞,他眼珠一轉,便有了對付封德彝的辦法。

  他上前向高颎深施一禮,“小子頑皮,打擾大人雅興,小子向大人賠罪!”

  中年人正是相國高颎,隋朝第一權臣,今天正月初七,他來找楊素商量修建仁壽宮之事,正好遇到元慶和孩童打架,他見元慶頗為知禮,而且個子雖高,但眉眼間卻是幼童,不由好奇問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

  “回稟大人,小子楊元慶,今年五歲。”

  “五歲!”

  高颎更是驚訝,被他打倒的六個孩子都是七八歲的樣子,他才五歲,這孩子很強悍啊!

  他指了指已經站成一排六個孩子,豎起拇指夸贊他,“你有祖父遺風,很厲害!”

  元慶卻不屑地瞥了六人一眼,冷然道:“若連幾個紈绔子弟都打不過,將來何以滅突厥!”

  這句話不僅讓高颎目瞪口呆,連封德彝也忍不住心生佩服,他一向自詡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他覺得自己和這個小孩比起來,還是自愧不如。

  高颎哈哈大笑,“好!說得到好。”

  他又對封德彝嘆道:“今天讓我見識到了楊相國的家風,有其祖必有其孫,果然是非一般人能比。”

  封德彝見高颎夸贊元慶,他便去了輕賤之心,立刻轉變口風,“呵呵!這孩子雖身份低微,但頗有奇異之處,高相,楊相國等候已久,請隨我來!”

  高颎又深深看了元慶一眼,記住他的相貌,便點點頭,跟著封德彝穿過中庭,向楊素書房方向走去。

  高颎一走,六個小孩立刻指著元慶,大哭大鬧地叫罵,“你欺負人,我們要去告你!”

  元慶慢慢拾起柴棍,目光斜掃,對他們冷冷一笑,六個小孩頓時嚇得膽顫心寒,連滾帶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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