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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紅潮 “閩省?”王有齡作為一個福建人,他第一時間就是抱以一聲苦笑:“撫臺,不是我不肯出謀畫策,實在是因為我是個閩人,自然不能誤了家鄉()。”
他說得十分直白,何桂清也知道他的難處,只是再詢問了一句:“福建不出兵,那你我只能等死了,或者等到金陵與江西兩處戰事有所轉機!”
王有齡卻是站了起來:“此次饒廷選鎮臺兵潰處州,折損閩勇甚多,我已經是對不起家鄉一次,如果讓福建全力援浙,以致出現什么變故的話,那我王某人就是閩省的千秋罪人了!”
他繼續說道:“但是撫臺知遇之恩,不敢不報,如果要讓閩省出兵,非得在錢糧方面上有籌劃不可!”
錢糧!錢糧!錢糧!
何桂清一直想的就是這兩個字,現在怎么籌措鎮壓紅賊的經費,已經成了何桂清的頭號難題。
他之所器重王有齡,就是因為王有齡有一個,叫著“催科圣手”,自然是指王有齡在搜刮上很有一套,但是這位王雪軒現在也到了十分窘迫的地步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倉無米,庫無銀,度日如年,度夜比年更久!”
原來從形勢上說,浙江到現在只有是淪陷了溫處臺金四府而已,這四府除了溫州府一向被喚作小杭州之外,并不是什么肥得流油的地方,即使是溫州府,與杭嘉湖與紹興、寧波一比,也不過是普通一府而已。
但問題在于,不但少了這四府的財源,而且增加了一大筆軍費開支,又要應付福建方面的協餉,現在各地又在辦團練,紹寧有王履謙,寧波有段光清,湖州有趙景賢,他們自身辦團需要一大筆開支,根本無力支援何桂清()。
而浙江的協餉又重,光是江南大營每個月就需要協餉六萬兩,江西協餉兩萬兩,加上三防軍費十幾萬兩,以及前次擊退入浙太平軍所開銷的經費,浙江財政已經處于破產的邊緣了。
因此一提到錢糧,大家都束手無策,倒是按察使晏端書提了一句:“眼下要弄到錢糧,還是有辦法的,只是看撫臺大人愿意不愿意擔責任了!”
他這么一說,何桂清是絕頂聰明之人,自然想到了原因:“你是說停了金陵、江西與安徽三省協餉,這辦法是不錯,可是一個月也就是擠出二三十萬兩銀子而已!”
“不是!”晏端書的膽子比何桂清想象還要大得多:“如果浙省已經是危難之局,停止協餉尚不能挽回大局,如今之計,非借漕米數萬石不可!”
“漕石?”何桂清一個激靈:“這…這不好辦吧!”
漕石就是皇糧,每年江南都要輸送數百萬石漕石到北京去,北京缺糧,每年都眼巴巴望著漕米北來,第一次鴉片戰爭,清朝之所以屈服,也是與英軍占領了鎮江,隨時可以切斷漕運有關系。
太平天國戰爭暴發以后,雖然太平軍攻占了金陵,但是漕運依舊正常如故,每年都有百萬石漕米北運,甚至可以說,北京城內達官貴人與平民百姓的嘴巴都要靠著這漕米吃飯,只是從傳統的河運開始慢慢向海運轉換。
前不久京中有一位何桂清關系甚好的大員還給何桂清來了一封信,告訴他,萬事都可以應急,唯獨浙中漕米不可停,今年華北大饑,北京城內還眼巴巴地指望著浙江的漕米北來,只要把漕米辦好了,天下間八個總督,都有何桂清的份。
可是紅賊還沒到杭州城,何桂清自己倒是先挪借這漕米應急,而且何桂清更清楚,此例一開,后患無窮,雖然晏端書說是借幾萬石漕米應急,可是只要紅賊不被撲滅一日,那么幾萬石會變成十幾萬石,最終會變成幾十萬石()。
那么他何桂清本人的政治前途也告以終結,但是他猶豫了一下,卻是同意了晏端書的判斷:“好!軍務緊急,就先挪借幾萬石漕米先應急吧!”
他有氣無力朝著王有齡揚了揚手:“雪軒,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務必要讓閩省出兵,即使出幾千人也好!”
石景芬眼前的蘭溪縣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龍蘭河畔,到處是火光沖天,到處是狂笑的張玉良部兵勇,尸體成堆,到處都是哭聲,一個個村落已經在火光中化為廢墟。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石景芬已經想起了曹孟德的這句詩,他心中焦灼,朝著圍過來的兵勇大聲叫道:“我是金華知府石景芬,張玉良在哪里,張玉良在哪里?”
這些兵勇已經完全沒有了紀律,他們渾身披金戴銀,都是搶來的財物,甚至還抓來了幾個少女與少女,身上更是沾染了許多鮮血,但是聽到金華知府石景芬這七個字,還稍稍有點敬畏,他們給石景芬指點了一下:“石府臺,我們張參戎的大營就在前面!”
“好!”石景芬看了這幾個兵勇一眼,心中一寒,就直奔張玉良的大營而去,眼前是無數黑煙、火光與廢墟的重影,石景芬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他有點惡心起來。
不管蘭溪縣曾經做過什么,他都是金華知府,這都是他轄下的生民啊!
他費了好大波折才沖進了張玉良的大帳,只見張玉良在幾個親兵的護衛之下,手仗長劍,面無表情,站在大帳中間,他當即跪了下去:“張參戎,停手吧,你的兵勇已經夠多了()!”
張玉良卻是沒回他的話,只是低下頭看了一眼地圖,石景芬抱定哭秦庭的念頭,連聲說道:“張將軍,張將軍,這外面已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了!收刀吧,封刀吧!弟兄們已經搶夠了,殺夠了!”
張玉良抬起來頭,看了石景芬一眼,然后又低頭下去,不理會石景芬,石景芬又勸道:“張將軍,張將軍,你來援浙的,不是來殺蘭溪民團的,如此收手還來得及,如若不然,必然為紅賊所利用!”
張玉良象泥塑的雕象那樣,一言不發,穩坐賬中,石景芬想上前兩步,就被他的親兵推開了,他苦口波心地勸了大半天,張玉良卻是毫無反應。
“張將軍,張將軍!何必誤了大事,此例一開,浙省危矣!”
但是石景芬整整勸了一個時辰,張玉良的風度始終很好,但是也就是也好而已,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看著地圖,就差挑一個眼神讓人把石景芬殺了。
石景芬見勸不到張玉良,只能長嘆一聲,直接出了張玉良的大營:“浙江如若糜爛,張玉良你是罪魁禍首!”
只是張玉良似乎始終聽不到石景芬的呼聲,幾個長隨看到這蘭溪縣內又有新的幾道火光點了起來,遠處到處是人間地獄的摻景,也不知道張玉良的兵勇到底殺了多少人,當即膽寒起來:“府臺,我們去哪里?”
石景芬眼淚下來了,不管怎么樣,他都是金華知府,他跳上馬去,大聲說道:“還能去哪里,回府城!”
這一路往回走,見到的場景更是讓人落淚,大路到處都是戰火與屠殺的痕跡,到處都能看到還沒有被掩埋的戰跡,甚至有些尸體還帶著熱火。
有些兵勇想直接沖上來把石景芬這一行人滅口,還好石景芬這個金華知府的招牌比較硬,這些兵勇才改身去屠戮其它人,但是以石景芬的身份,也救不回任何一人()。
“這是金華史上一場大劫啊!”石景芬長嘆了一聲:“空前大劫啊,或許只有國朝王師入金華可與這場大劫相比啊!”
一路行來,都是血痕,石景芬只覺得雖然是盛夏,心卻是冰涼透心,他也不知道如何挽回眼下的局面,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只是他低著頭往前走的時候,一個長隨突然叫了一聲:“府臺,不好!”
石景芬當即抬起頭來,卻看了遠處的山野里出現了一股赤潮!
沒錯,是赤潮,頭裹著紅色頭巾,腰扎白色武裝帶的隊伍,幾個長隨都慌張起來,連聲叫道:“府臺快走,府臺快走,那是紅賊柳絕戶!殺人不眨眼,出手必滅門!”
這個說法或許有些夸張,但是已經有長隨拖著石景芬乘馬的韁繩想把馬往后拖,只是這一刻石景芬少了許多畏懼,他笑著:“這有什么關系,不就是紅賊柳絕戶嗎?殺人滅門又如何,張玉良在蘭溪縣滅了多少門,他也不敢對我如此!”
只是下一刻,石景芬淚如泉涌,他勉強抬起頭來看著這一道鮮艷無比的赤潮,來的正是龍槍營與楠溪營這兩個虹軍最英勇頑強的步兵營,他的開進充滿了銳氣與朝氣。
石景芬大聲哭道:“金華之失,罪在石景芬一人也,而浙江之失,皆是張玉良之罪!快去吧,紅賊,張玉良在前面等著你們收拾!”
他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渴望紅賊的步伐能再快一些,能在蘭溪縣內救回幾條性命來,但是下一刻,石景芬就大聲哭道:“可恨我不是柳絕戶從龍之臣啊,浙江若失,罪在張玉良一人之身!”
說畢,他調轉馬頭,帶著長隨往東北方向奔去,而這支紅賊急著馳援蘭溪縣,也與石景芬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