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霍虬嘴里“妖人”、“妖術”嚷個不停,可還是渾身咆哆嗦,雖然強自站起身來想要揭穿柳暢和瞿振漢的泡制陰謀,卻是老半天還不敢往前沖上一步。
最后他終于鼓起了勇氣,想要號召眾人一起發難:“大伙兒跟我一起上,滅了這妖人,破了這妖術!”
只是他才走第一步,已經被人群按倒在地,拳打腳踢,孫胡子已經一馬當先,給了霍虬好幾記重拳,嘴里還連聲罵道:“你才是妖人!你才是妖人!”
他不清楚柳暢表演的是天上的神術還是什么妖術,但是他和大伙兒的都是一樣的逢廟就拜,陳十四娘娘也拜,觀世音菩薩也信,楊府君也跪,什么土地邪神都奉上香火,只求一個平平安安。
現在霍虬身上也不知道落了多少拳頭,他摻呼不斷,差點就被憤怒的人群活活打死,那邊金佩銓終于制止大家出手:“霍虬是受了妖術迷了心智,才想對柳檢點出手,大家先饒他一命,省得不能渡過兵火大劫!”
在場的這群鄉賢士紳不清楚什么是兵火大劫,也不信什么無生老母三陽現世,但是他們抱定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柳暢和瞿振術的本領極強。
他們不在乎這法術屬于神威還是妖術,只想自己能避過這場大劫,因此大家第一時間已經成了狂信者。
“振海老哥,我愿捐五百兩白銀,只要能要我家里度過這一場大劫。”
“瞿元帥,咱們也是十多年的老交情,看在這份老交情上,也讓我家上上下下二十八口過了這個關口。”
“瞿振漢瞿大帥,往日里沖撞了大帥,多有得罪,今天才知大帥是有大氣運之人,注定是要從南面北的,我也不求什么,到時候富貴了,賞我一個知府便可。”
“我家里只有兩百石米,愿意全部拿出捐獻給義軍,只要我家里平平安安。”
“我愿意拿一千兩紋銀出來,大家也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把這個坎過了吧。”
“咱家別的沒有,就是愿意替瞿帥獻上一千套軍裝。”
“軍裝有了,可還是缺軍鞋,我們云字號包圓了!”
“還有,我拉兩百人過來投效,振海你給我一個哨長的位置成不?”
“我也拉兩百人過來,什么位置瞿元帥任意安排就是!”
才一會功夫,瞿振漢已經替紅巾軍籌措到上萬兩軍餉,至于軍需軍食也是足夠數月支用,而且這還是開頭,大家已經拍著胸膛向瞿振漢保證,回去以后立即動員鄉里鄰居再捐獻一筆,只求能過了這道坎。
更重要的是架在東鄉居民和西鄉之間的這道鴻溝突然消失了,大家都誠心誠意地愿意替瞿振海的反清大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他們甚至愿意拉隊伍來投效瞿振海。
瞿振漢感覺自己的實力增加了一倍還不止,他連連點頭:“大家共襄盛舉,一起渡過這一場兵火大劫,我瞿某人是不會虧待大家的。”
現在的他,不再是大家眼中的小土豪小店主,而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人物,大家的恭維讓他輕飄飄起來。
那邊孫胡子還是坐立不安,他發現柳暢的眼睛時不時盯著他,顯然是意有所圖。
不管是妖人還是仙師,被柳暢盯上都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他心底已經轉過了無數念頭,卻沒有什么法子能避過眼前這一劫。
柳暢已經笑呵呵提著筆記本包過來了:“孫把總,好久不見!”
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在無奈之下孫胡子只能笑道:“方才對檢點多有誤會,檢點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饒了我這一回。”
柳暢卻是早有安排,他拉著孫胡子的手顯得格外親熱:“大家都是各為其主,我是不會計較這些小過節的,不知孫把總是不是真心誠意地加入我們紅巾軍?”
“當然是真心誠意!再心誠不過了,愿追隨瞿元帥替天行道,掃滅清妖!”孫把總說話流利得很:“從今往后,我便是瞿元帥座前的馬前卒了!”
柳暢也不同他多廢話:“甚好甚好,只是我看過水滸傳,知道但凡入伙,都要有個投名狀,您看大家捐錢獻物,便是大家的投名狀了,而孫把總既然要入伙,也少不了一份投名狀。”
孫把總已經恨不得捅柳暢幾百刀,他清楚得自己的投名狀可不象在場眾人的那樣簡單,柳暢肯定是讓他往火坑里跳,但是他沒有勇氣抗拒柳暢:“柳檢點說得甚是,不知道要怎么樣一個投名狀?”
“孫把總,你們綠營兵里誰劣跡最多,平時殘害民眾最狠,喝兵血最狠,對瞿帥最是心懷不滿,你去殺了便是,把人頭拿來便是你的投名狀了!”
他說得輕松,孫把總額頭已經有汗了。
若說這樂清協內,劣跡最多,平時殘害民眾最狠,喝兵血最狠,對瞿振漢最是心懷不滿,除了已經被殺的姚副將就是他孫把總了。
但是他孫胡子總不能砍了自己的腦袋當投名狀,又見到柳暢眼里的兇光和殺機,他只能走上這條不歸路:“小的遵命便是,這就去取了投名狀,獻與瞿帥駕前。”
不過進了一次娘娘廟,孫把總下定了決心,也不管自己的老同事怎么看待自己,他便是瞿振漢扎進綠營里的一顆釘子。
樂清縣城的居民永遠也不會忘記咸豐四年的十二月十八日。
原本這只是年關臨近的冬月普通日子,但是一群扎著紅巾的東鄉鄉民在瞿振漢、金佩銓的率領下沖入了樂清城,等到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城頭已經變換了旗幟。
最會撈錢的康縣令和整個樂清都深惡痛絕的大地主徐牧謙不知去向,平時劣跡無數的姚副將和趙典吏死在了紅巾軍的刀下,整個縣城秩序井然,但是大家對這群陌生的紅巾軍雖然充滿了好奇,但是也沒有什么親近感。
但是到了下午,一切都改變了,縣衙已經有了新的人事安排,那個鄉下狂生金佩銓出任新的樂清縣令,而倪廷模之下也各有任用,許多平時不得志的人已經考慮自己是不是可以借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在縣衙里謀個一官半職。
更可怕是瞿振漢這個小雜貨店主不知玩了什么妖法,居然收攏了全城的人心,那些平時很有威望的土豪、商戶、士紳都走家串戶,一面說著瞿振漢的仁義恩德,一面動員大伙全力支持紅巾軍。
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紅巾軍已經徹底掌握了樂清縣城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最陰暗的人心都握在他們心中,他們甚至多了好幾百名來投的西鄉新兵。
在老人的印象里,自從他們出生以來東鄉與西鄉還是第一次融洽過,要知道過去他們的全部印象就是永遠也不會休止的大規模械斗與恩怨。
縣城居民也聽到了一個新的名字,那就是“柳檢點”,大家對于這個天京派來的真長毛使者有些好奇,對于他有著山崩地裂行云布雨甚至千里之外奪人性命的傳說將信將疑,但是見過柳檢點的人都口口聲聲說這事半點虛假沒有。
有些人甚至用自己的名譽發誓:“你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我孫胡子!那真是仙人,人家可是天王殿前三十六檢點之一,隨隨便便發點神威,就能拿了幾百人性命,據說這次他算到瞿振海是真龍下世,特地從天京趕來輔佐真龍的。”
縣衙已經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新任的金佩銓金縣令接受著大家的恭維,嘴都差點合不攏了。
不止是金佩銓有了縣令的名義,但凡是這次舉義有功人士,都得了頭銜,或是典吏,或者都司,把縣衙的官職盡數瓜分一光。
瞿振漢則是牽著瞿杰的手向柳暢介紹:“柳檢點,這便是瞿杰,我本家的侄兒,以后就是你的親兵哨長,他和手下五十個弟兄以后都任你發落。”
他雖然要用柳暢,但是又以小土豪的心思加以防備,原來說好給柳暢一哨一百名親兵,到了現在減去了一半,又派了自己同宗當親兵哨長,一心把柳暢握在自己手心里。
柳暢也不揭穿他的心思,連聲贊道:“果然與瞿帥一般英偉果斷,好男兒!好男兒!”
瞿振漢笑道:“與柳檢點今天的奇功相比,這算得什么!”
正說著,偏院里傳來了一陣陣殺豬聲,瞿振漢這個小土豪興奮起來:“這是西鄉送來的十頭大豬,原來是準備過年殺,現在送來勞軍!”
殺豬聲接連不斷,紅巾軍將士不脫農民本色,歡聲笑語接連不斷,而瞿振漢雖然有了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的名義,但本質上還是個農民:“柳檢點這份功勞,配得上一個好豬頭,到時侯我讓人把豬頭送過來!”
在他眼里,送個豬頭算是了不起的饋贈,柳暢也卻之不恭:“到時侯就請杰哨長幫我搬過來。”
瞿杰雖然是瞿振漢安插在自己身邊的釘子,但是柳暢卻很有信心將他玩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