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新王妃的第一個早上 恍惚間,顧盼仿佛又回到了在將軍府時,和他嬉笑怒罵的日子。將軍府三個字瞬間刺痛了顧盼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的瞳孔一縮,努力搖了兩下頭,刻意地使自己顯得自然一些,平靜地問道:“這么早,你來做什么?”
李祈正撩了一下袍子下擺,一屁股坐到了顧盼‘床’邊,仿佛昨天夜里什么都沒有發生,笑道:“今天要去見幾個母妃,有些避諱,我卻要跟你說說。”
顧盼單手撐著‘床’,身子微微向里邊挪了挪,半垂下眼睛,柔順地道:“請夫君賜教。”
李祈正揚起一抹玩世不恭地笑容,伸手抓了一縷顧盼的頭發在食指上纏繞著,漫不經心地道:“你進入角‘色’很快啊,昨天還把任嬤嬤給熊了一頓。”
顧盼默不作聲,任嬤嬤是自己告狀還是李祈正有眼線呢?無論哪一樣,也不是剛入‘門’的她可以辯白的,她很清楚,她是齊王府的‘女’主人,但是齊王府卻是李祈正的,她能有多大的權力,還要看李祈正的態度。
李祈正似乎對把玩她的頭發上了癮頭,一縷頭發在他手指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纏繞到了她的耳根處,他食指一屈,卻是刮擦上了她的臉頰。
顧盼條件反‘射’地向里一縮,頭皮處登時傳來一陣劇痛,她輕呼出聲,李祈正手一松,一卷秀發蓬松的落下,他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按住她的發根處,輕輕‘揉’‘摸’,嘴里罵道:“躲什么,我還吃了你不成?“
顧盼依然悶不作聲,人卻老實些了,不再躲躲閃閃,李祈正給她‘揉’了一會兒,手一放,站了起來,從袖里‘抽’出兩張紙片,遞到顧盼面前,低聲道:“早飯以前看完,然后就丟掉,莫要被旁人發現。”
話罷,李祈正左右張望一下,彎下腰,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顧盼看他猥瑣的樣子,登時無語,這家伙在自己家里跟做賊一樣,他以為自己很隱蔽嗎?只怕柳芽她們早就知曉了。
此時天‘色’尚未大亮,兩支喜燭還在噼啪的燃著,顧盼掀開‘床’幔,坐到了‘床’頭,兩只腳在地上探了一下,準確無誤地伸進繡鞋里,踩著鞋跟,徑直行到了喜燭前,把那兩張紙湊到了燭光下,細細地查看著。
不得不說,李祈正的字龍飛鳳舞,行筆之間頗見章法,顧盼逐一讀去,見里面詳略得當,把如今宮中各宮主位的情況說的一清二楚,她暗暗記在心里,反反復復的看了三次,最后確定完全背下了,把手里的紙湊近了蠟燭,一團明火迅速地從紙上升騰而起。
顧盼手揮動了兩下,待快要燒到手的時候,三指一松,見那團火焰流星一樣墜到了腳邊,她一腳踏出,再挪開時,兩張小抄已經全部化成了飛灰。
她已經睡意全無,閑步走到了窗邊,伸手把紅木的窗戶向上推開,用纖細的木條輕輕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每個‘毛’孔似乎都舒服地張開了。
遙遙望見天邊一片薄靄,被尚未‘露’頭的太陽映上一層淺淺的橙紅,顧盼抿嘴一笑,卻是回到了桌前,伸手抓起放置一旁的剪刀,這剪刀卻也是特別準備的,剪子把手上還栓了條大紅的喜綢。
顧盼手持剪刀對準燭心輕輕一絞,又快速地把另外一根蠟燭的燭心同樣剪掉,看著燒的差不多高矮的喜燭,顧盼呼出一口濁氣,這卻是雷嬤嬤的暗中囑咐,說是到天明時,若是喜燭尚未熄滅,便用剪刀同時剪掉,象征著白頭到老。
她剪刀剛剛放下,外屋有了動靜,昨天卻是柳芽和麗娘兩個守的夜,柳芽三兩下穿好了衣服,便邁步進了屋子,抬頭看見顧盼已經起了,訕訕地笑了一下,顧盼望著她笑道:“無妨,我也是剛剛起來。”
未待柳芽有所動作,窗外傳來了一聲低喚:“夫人,現在起身么?”
顧盼抬頭看向窗外,卻沒看到人影,她納悶的走到窗前,偏頭卻看見那任嬤嬤雙手‘交’叉放在身前,垂頭立在窗邊,身后跟了幾個丫鬟,登時了然,這任嬤嬤果然規矩大,她立在窗戶側邊,既讓主子看到自己,又不會瞥到窗里主人的起居而招致反感。
顧盼也從今日里李祈正的口氣里聽出來了,這個任嬤嬤來頭不小,也不想再和她沖突,便輕輕地應了聲。
轉眼便見任嬤嬤領著幾個丫鬟進來了,這幾個丫鬟,有的手捧水盆,有的端著面巾,還有一個手里卻是端了一個托盤,里面用紅布蓋了起來。
任嬤嬤眉眼不動,仿佛曉得顧盼心里的疑‘惑’,語速不疾不緩地‘交’代道:“那里面是殿下‘交’代夫人今日里要戴的頭面首飾。”
李祈正給她準備的首飾?顧盼登時起了些許好奇心,未待她有所動作,卻聽得任嬤嬤補充道:“夫人面謁娘娘們回來,最好‘交’給老奴妥當保管。”
顧盼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思議地看著任嬤嬤,現在天‘色’漸亮,她卻是終于看清楚了這任嬤嬤的眉眼,她生的很是周正,只是眉頭間有三道褶皺,一望即知,這是個十分苛刻的人。
看著任嬤嬤紋絲不動的臉,顧盼躁動的心一點點的平靜下來,她輕聲笑道:“就不勞煩嬤嬤費心了,我陪嫁中還有上的了臺面的首飾。”
任嬤嬤嘴‘唇’噏動了一下,卻終究沒有再開口,顧盼還真怕她說出什么夫人的嫁妝也‘交’給老奴保管之類的話。
顧盼任由丫鬟們幫她洗漱,待到洗凈了頭面,一直未動的兩個丫鬟上前一步,任嬤嬤依然是低眉順眼地道:“這兩個宮娥喚作紫喜和青萍的,一個擅于畫眉,一個‘精’于描‘唇’,卻是皇后娘娘特意賞給夫人的。”
顧盼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麗娘,見她若無其事地別過臉去,嘴角卻‘抽’動了一下,她心中惻然,偏頭對著紫喜和青萍笑道:“那今日就勞煩兩個姐姐了。”
紫喜和青萍對望一眼,面‘露’喜‘色’,齊齊上前一步,提起了手里的‘精’致木盒,不過三寸來長,放到桌上,一打開,卻見里面尚分了數個小格,琳瑯滿目地放了各種水粉胭脂。
顧盼端坐銅鏡之前,從鏡子里看到紫喜和青萍低頭調‘色’,麗娘一臉黯然又忍不住探頭來看她們動作,顧盼暗自輕嘆,她側過身子,半歪著腦袋笑道:“只是我平日里卻是不慣上妝的,兩個姐姐怕是英雄沒有用武之地了。”
卻見紫喜抬起頭,笑意盈盈地看著顧盼,軟聲軟語地道:“奴婢只要能留在夫人身邊伺候,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顧盼暗道,果真如此,皇后娘娘送來的人哪里是那么好打發的,她安靜地合上雙‘唇’,任由紫喜和青萍給她涂眉描‘唇’,半晌之后,鏡中映出一個‘精’致妝容的少‘女’,眼睛周圍一圈青‘色’的黛痕,她原本略小的眼睛顯得大了很多,一眼望去,清冷之中帶了幾分疏離。
不得不說,這兩個宮娥的手藝的確是好,能把握住顧盼的神韻,準確地放大出來,只是這卻不是顧盼想要的。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麗娘,麗娘心領神會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麗娘單手握拳深藏袖中,另外一只手卻悄悄豎起了拇指對著顧盼比了一下。
顧盼放了心,一臉欣喜地左顧右盼,又對紫喜淺笑道:“今日真是勞煩姐姐了,”說完這句,顧盼對著任嬤嬤笑道:“勞煩嬤嬤替我打賞她們了。”
不是管著頭面首飾么?那自然也管著府里的庫房了,顧盼卻是想要試探試探這任嬤嬤,到底有多大的權力。
她雖然不愿生事,卻也不喜歡旁人生事,最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任嬤嬤果然不負她的期望,她的眼睛終于抬了起來,在紫喜和青萍臉上掃過,最后落在了顧盼身上,微微一頓,又迅速地低了下去,平靜地應道:“是。”
顧盼見她如此配合,心里越發不舒服,便像是蓄力已久的拳頭一下打入了棉‘花’里,顧盼寧愿這任嬤嬤如同許嬤嬤一般,‘精’明但是喜怒總會泄‘露’分毫,又或者如同蔁姐兒一般,想要的明確寫在了臉上。
任嬤嬤便像是一個木頭人一般,明明感覺到她的抵觸,卻又事事順著自己,顧盼忍不住泄了氣。
任嬤嬤‘精’準地估量了新任當家主母的鬧別扭時間,見顧盼面‘色’稍一緩和,立刻上前咨詢道:“夫人,是否現在傳菜?”
顧盼看著任嬤嬤面無表情的臉,悲哀地發現自己的段數還是太低了,她默默地點了下頭,看著任嬤嬤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丫鬟們上菜。
王府的早飯卻并不奢靡,只擺了幾樣清粥小菜,菜‘色’平常,餐具卻十分雅致,俱是青瓷配了‘波’‘浪’邊,邊上又鎏了金的,別有一番富貴樣子。
顧盼昨日便餓著肚子,只吃了兩個百子千孫團子墊了下肚子,此時胃口大開,卻是在任嬤嬤詫異的眼神中連用三碗稀飯,待柳芽去盛第四碗的時候,任嬤嬤不得不出聲阻止她道:“夫人,宮里如廁不便,還是少用些稀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