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千謀萬劃盡成空(粉紅20)
懷哥兒直接撲到了萱姐兒的懷里,撒潑使賴地道:“我和姐姐一起走”
大太太臉一沉,上前揪住懷哥兒的耳朵,怒道:“一邊兒去,別添亂。”
耳朵被大太太揪的生疼,懷哥兒卻不死心的抱住萱姐兒的胳膊,急切地道:“姐姐這么個弱質女流,單身上路,又帶著一包金銀,你們也放得了心?”
大太太頹然的跌坐椅子上,摸了摸額頭,自己莫不是燒昏了頭,真是病急亂投醫,走投無路時,漣姐兒那么小的孩子隨口一句話也當了真。
她的眼里滿是絕望,怔怔的望著窗外,本是春暖花開的季節為何覺得如此蕭索。
懷哥兒見大太太這副神情,瑟縮了下,隨即大著膽子道:“不如讓我和姐姐一起上路,到了外府喚上松石的父母,就說一家四口去投親。”
大太太面色凝重,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恩,懷哥兒年紀雖小,卻是個機靈的,他跟著就可以跑前跑后,松家的那老兩口唯一的寶貝兒子松石又在府里呆著,倒不至于奴大欺主。”
大太太一躍而起,拉過懷哥兒,鄭重地道:“那你姐姐就托付給你了。”
懷哥兒認真的點了點頭,亦是一臉莊重:“請母親放心吧,我定會看顧好姐姐的。”
柳兒翻出自己一身衣服,顧二趕緊又換了,把自己穿過的衣服遞給了懷哥兒,幫著懷哥兒穿了起來,懷哥兒不會穿女子的衣服,任由顧二忙活著,突地低聲道:“你以后要是被人欺負了,就去尋松石幫你。”
顧二手一僵,默默的點了點頭,心里卻道,這個少爺頭殼壞死,一個丫鬟還能去尋小廝出頭?
一切打點妥當,大太太壯士斷腕般強而有力的揮動了一下手臂,“走”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去哪里?”
眾人皆驚,房門被人一把推開,老太太一身富貴團花褐色外褸,面無表情的看著大太太,旁邊小意攙扶老太太的卻是大少奶奶,大太太的嫡親侄女梅氏 大太太瞪著大少奶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冷笑道:三媒六聘,卻聘回來一個白眼狼”
大少奶奶低著頭,不敢與姑母對視,囁囁地辯解道:“您就算不為齊哥兒著想,也想想您那尚在襁褓的孫子”
老太太在孫媳婦的攙扶下,到了炕邊坐下,一干女眷盡皆起身,老太太看看一身粗使丫鬟打扮的萱姐兒,又看看同樣打扮的懷哥兒,厲聲道:“胡鬧”
大太太等人馬上打了個哆嗦,老太太不給她們插話的機會,一句接一句地道:“枉我平日里對你的教誨,你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眼里就只有了你這個女兒了,你別忘了,你還有個趕考的兒子,還有個剛生下來的孫子”
老太太聲聲厲喝,訓的大太太撲撲落淚,卻不容大太太辯解,老太太換了一副面孔,緩緩道:“萱姐兒就只是你的女兒,就不是我的孫女?就你疼愛她,我這個祖母就是后來的?你也不想想,若是萱姐兒這么一走,自己的名聲臭了不說,將來如何能尋得好婆家?”
老太太冷哼一聲,又道:“你還要去禍害漣姐兒她娘,二姑娘在京城里本來就步步維艱,你這么一去,不是叫她更加難做?她以后在婆家還抬的起頭么?”
老太太雖然有些不通人情,卻句句在理,大太太被她訓的無話可說,悶頭掉著眼淚。
萱姐兒緊緊偎依在母親身邊,眼里一片心疼,卻也顧不得其他了,只希望不要叫母親再這么難堪,叫她嫁個活死人她也認了。
漣姐兒自從來到李府,外祖母一直對她和顏悅色,今天發作起來,才知道為什么母親一提外祖母都是又敬又畏的神情。
老太太冷哼一聲,又道:“你想的倒好,一跑了之,蔁姐蕙姐可都還沒有訂親幾個哥兒也還要科舉,就因為你疼愛女兒,就要斷送這一大家子的前程不成?”
大太太臉上全是絕望,郭嬤嬤在她身后悄聲道:“姑娘嫁過去是沖喜,姑爺肯定能康復的。”
這一句話如同雪中送炭,大太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稻草,再也不肯放手,喃喃道:“會好的,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老太太已經站起身來,在大少奶奶的攙扶下向門外走去,就要跨出門檻的時候,突然淡淡地道:“陳家的少爺已經去了,明天就把萱姐兒送過去吧。”
石破天驚 大少奶奶顫抖著手扶著老太太,偷瞥到她一絲不茍的臉上一片決絕,身后傳來了哭天喊地的聲音,有喊奶奶有喊姑娘的,大少奶奶偷偷回頭望了一眼,見大太太和萱姐兒兩個被人抬上了床,心里泛起了絲絲愧疚。
老太太淡淡地道:“想想你的兒子,一切都值得。”
大少奶奶的腰桿一挺,臉上的表情竟變的和老太太如出一轍。
郭嬤嬤畢竟是大太太身邊得力的婆子,一片兵荒馬亂中,她指揮若定,把大太太和萱姐兒并肩抬到了炕上,脫了外衣,又派了柳兒去請大夫,叫人打了水來給大太太和萱姐兒擦拭。
回頭看到懷哥兒和漣姐兒俱是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郭嬤嬤滿臉疲倦地勸道:“表姑娘還是請回吧,懷哥兒也在自己屋子呆著去吧。”
兩個人也算懂事,知道在這里只會添亂,漣姐兒一步邁出,卻發現腿抖的不聽使喚,還是顧二托了一把才穩穩的站住了。
漣姐兒就在顧二的攙扶下,一步步的挪回到了憐江閣。
漣姐兒像是大病初愈一般,面色蒼白,額頭不斷滲出汗水來,把許嬤嬤駭的,連聲訓斥顧二:“你怎么照看小姐的,好好的出去一圈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顧二低著頭也不說話,漣姐兒擺擺手,虛弱地道:“不關她事兒。”
話罷,卻是一句多余的話都說不出來了,費勁全身力氣上了床,昏昏的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聽到帳子外面許嬤嬤壓低了的聲音:“二小姐也真是個可憐的,老太太還真是心狠,就這么嫁過去做了望門寡。”
漣姐兒死死咬住被子,兩只眼睛嘩嘩的流著眼淚,卻聽得萍兒小聲問道:“那大太太和大老爺就不攔上一攔?”
許嬤嬤嘆了口氣道:“昨天大太太跪了一天,有什么用,婆媳天生是對頭,老太太是不會對大太太心軟的。”
萍兒猶豫地問道:“那大老爺呢?我看他和善的很,對下人也是笑瞇瞇的。”
許嬤嬤哼了一聲,仿佛氣得不行,半天才說:“沒見過這么當爹的,送了女兒一部《道德經》,還說她從此沒有俗事纏身可以專心修煉早登極樂,到時候別忘了拉老父一把。”
漣姐兒口里的被子咬的更緊,一口氣堵在了胸里,鼻子里滑滑的,鼻涕和眼淚一起胡啦了滿臉。
許嬤嬤和萍兒在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外面天色都暗了下來,漣姐兒也不覺得餓,只是精神上乏的很,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恍惚間,似乎有人投了干凈帕子給她抹干凈了手臉,又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給她掖好被角,握著她的手,坐在了她身邊。
漣姐兒感受這一片溫柔,脫口而出:“娘”
握住她的手卻是一僵,漣姐兒睜開眼,見顧二一張小臉上滿是憐憫,心里一抖,讓了半邊床出來,低低道:“你上來陪我睡吧,我一個人怪怕的。”
顧二聽話的脫了鞋子,半坐在炕邊兒,漣姐兒偎依了過來,斷斷續續地道:“顧盼,你說,是做主子好呢,還是做丫鬟好呢?”
顧二一愣,漣姐兒沒有等她回答,自言自語地道:“你大概會說當然是主子好吧,想吃什么就叫人去做,衣服也是四季常新。”
漣姐兒哽咽一聲,嗚嗚哭道:“可像我們這種閨閣的,婚嫁都是父母做主,若是攤上個不頂事的,一輩子就完了。”
她兩眼呆滯,想起了萱姐兒,木然道:“像二表姐一樣,明知道是守寡還要嫁過去。若只是個下人,哪怕是守了寡也可以再嫁,為了生計,旁人也說不得閑話。”
顧二默默地聽漣姐兒絮絮叨叨的說著,學著顧家娘子哄著顧惜玉的樣子,輕輕拍打著漣姐兒的后背,漣姐兒在一顛一顛中,漸漸的睡著了。
她半賴在了顧二懷里,顧二卻不敢動,拉過被子給漣姐兒蓋好了露在外面的肩手,仰頭望著黑漆漆的屋頂,想著漣姐兒方才的話,心里苦笑,主子和下人能比么?
衣食住行且不去說,婚配,丫鬟向來配小廝,運氣好點的配個有頭臉的管事,生了孩子一樣是主子的奴才。
這些,都是賀大娘早早就告誡了她的。
顧二現在也不敢奢望太多,至少現在比起從前在顧家的日子已經好上千百倍了,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所求的,也不過是一碗飽飯。
操心子女,那也是吃飽了才有閑心做的,吃不飽飯,賣了子女的不是大有人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