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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卑微而渺小的尊嚴

  顧二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個夢,夢里她成了田間的一棵雜草,卑微而渺小的活著,旁人的一個微笑,一個鼓勵都化成了陽光雨露,讓她雀躍不已。

  她只想活下去,就這么簡單,可惜這么卑微渺小的愿望都實現不了,無數的大腳向她迎面踩來,眼見就要被踐踏致死,顧二猛地驚醒,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驚出一頭冷汗,微微一動背后的傷口就傳來了劇烈的灼燒感。

  賀大娘卻不去幫她,只在一旁看她皺眉呻吟,淡淡地道:“醒了?”

  顧二偏過頭去,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賀大娘,想起了昏厥前的事情,一張小臉刷的一下變的慘白,她猶豫片刻,沙啞著嗓子問道:“王順家的…”半句話噎在嘴巴里卻是問不出來。

  賀大娘嗤笑一聲,撇了撇嘴巴,不以為然地道:“看她腦子夠不夠靈光了,若是個聰明的,就尋個穩當點的牙婆,把自己遠遠的賣入荒郊野嶺去給山野樵夫做個媳婦,若是個蠢的…”怕是要成了暗娼,這后半句,賀大娘卻是不好說的了。

  顧二淡淡的哦了一聲,垂下雙目,賀大娘以為她又睡過去的時候,顧二低聲道:“大娘根本就沒打算給她身契吧,無論是年前,還是年后。”

  賀大娘驀地一驚,湊近了顧二,只聞得淺淺的呼聲,這丫頭,又睡過去了。

  賀大娘呆呆地坐在椅上半晌,這是什么意思呢?那句話,應該不是無心的吧,顧二,終于成長了么?

  賀大娘雖然一心盼望著顧二能知事些,卻也愛惜著她身上的單純,現在這種結果,賀大娘也說不出什么滋味,又苦又澀還帶著一絲腥氣。

  顧二再次醒來的時候,完全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和以前一樣老實聽話,卻又有什么不同了,細看去,她嘴角始終帶了一抹淺笑,卻讓人覺得疏離,似乎和她之間隔了一層透明的罩子,可望不可及。

  賀大娘心中暗嘆,這丫頭,終于曉得要明哲保身了嗎?賀大娘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她又去見了二姑奶奶,知曉二姑奶奶要待到二月二才上路,就借著顧二養傷的名義,留在自己身邊再調教一個月。

  這一個月,顧二多半是躺在床上靜養,賀大娘口述的,賀大娘恨不能把自己肚子里會的東西一股腦的都教會顧二。

  各種繡工,單面繡,雙面繡,挑繡翻繡,配合著各種布料的知識;又教導顧二算盤上的學問,甚至把灶上的賬冊拿來,一一講解;琴棋書畫諸般雜藝只教了淺淺的一個根基;尚有豪門大家里的諸多規矩和習俗。

  顧二傷在后身,難以翻動,不能起身實踐,賀大娘就要求她把所教的東西全部背誦下來,等到了漣姐兒身邊再慢慢學用。

  等到了二月初一,顧二身上的傷已經結了疤,雖然不能使力,卻已經無礙行走,賀大娘知道明天二姑奶奶就要啟程,該把顧二送過去了。

  賀大娘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席面,顧二乖巧的捧著酒壺伺立一旁,賀大娘輕嘆一聲,拉她坐下了,嘮嘮叨叨地說:“老婆子會的這么點東西,都教給你了,能學會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顧二一言不發,只抿唇笑著,賀大娘見她如此,心里隱隱有些擔心,強壓下心中不安,繼續道:“你學過的東西,只有廚藝和刺繡可以展現人前,那管賬的功夫要等你升了管事娘子才用的上。”

  賀大娘頓了下,臉上嚴肅起來,板著臉道:“你識字的事情切切記得,千萬不能叫旁人知曉,如今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一個下人,識的字是禍不是福。”

  說完這段話,賀大娘自覺該交代的俱已交代妥當,就招呼著顧二開始吃菜,顧二經過賀大娘的精心調教,卻不肯與賀大娘同桌而食,舉著酒壺在一旁伺候著,又不時給賀大娘布菜。

  賀大娘暗暗點頭,顧二如此知進退,至少在這李府,已經足以立足了。她吃了半飽,滿意地拉顧二坐下,殷勤地夾了菜給顧二,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去了漣姐兒那邊,你要多做事,少說話,出門帶著耳朵,回家把嘴關在外面。凡事要忠心,這是做人仆役的本分。”

  顧二一一點頭應了,小口小口的吃起菜來,待她吃完,賀大娘又翻出了一身新衣,卻是在顧二臥床時,賀大娘一針一線的縫制的。

  顧二摸著新衣,不知為何,再也沒有剛進李府時得了那套衣服時的歡喜,她垂下眼睛,是人變了么。

  眼見時辰不早,賀大娘就張羅著帶顧二去見二姑奶奶。

  兩個人一前一后要踏出房門之際,顧二終于忍不住,拽住了賀大娘的衣襟,待賀大娘回過頭來,顧二直直地望進賀大娘眼中,猶然帶著一絲希望地問道:“大娘,是否已經簽了顧二的死契?”

  賀大娘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顧二,顧二一見她瞠目結舌的樣子,心里頓時有了答案,緩緩地松開手,臉上多了幾分落寞,顧二輕聲道:“大娘這幾日里教導我大戶人家的規矩,顧二就知道了,將來必是做為漣姐兒的陪嫁隨她一起出門,既然是陪嫁,斷沒有還簽著生契的道理。”

  賀大娘心里一陣失落,又有些傷心,顧二變成如今這樣,是她一手打造,現在,她卻有些悔了。

  賀大娘捫心自問,把顧二送到漣姐兒身邊,是雙贏的選擇,以顧二的顏色,定然不會被姑爺收入房中,將來漣姐兒給她指個有臉面的管事,也是極體面的了。

  明知如此,賀大娘心里還是堵得慌,看著越發恭順的顧二,一口氣幾乎要提不上來。

  顧二突地跪下,雙手掌心向內,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賀大娘,坦蕩蕩地道:“大娘于我,恩重如山,顧二牢記于心。”

  她略一遲疑,又道:“顧二必會好生伺候小姐,請大娘放心。”話罷,顧二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卻有一句話藏在心中,沒有說出:若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顧二定然也會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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