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賀大娘也顧不得顧二了,端著兩盤子切好的青菜連聲吩咐:“趕緊把煮粥的那個大鍋給我端下來,先用那個炒了。”
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立刻上前,一人握住一邊,把給下人們熬得粥抬了下來。
賀大娘皺著眉頭看了眼火,這個灶燒的卻是稻草,此時有些后繼無力的樣子,旁邊管著灶的婆子塞了一把稻草進去,火頭馬上就兇猛了起來,賀大娘卻還是不滿意,火太旺又燒不久,快炒出來的菜吃起來定然還是半生的。
賀大娘嘆了口氣,實在沒轍也只能湊合著用了,她單手提起了鐵鍋架在了灶上,準備加油炒菜。
顧二咬了咬下唇,這一片麻煩全由自己而起,無論如何,也得做點什么彌補,她狼狽地爬了過來,抓起把稻草就往爐膛里塞。
賀大娘正要發作,卻見鐵鍋開始升騰起白煙,鍋底迅速燒紅,當下顧不得管教顧二,抓起油壺一倒,嘩的一下升起三尺高的火苗,賀大娘眼疾手快地把切好的竹筍向著火頭一灑,爆炒兩下,迅速出鍋裝碟,在上面澆了勺事先做好的鹵汁,竹筍青翠欲滴,配上絳紅色的鹵汁相得益彰,單只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旁邊打下手的媳婦馬上把菜上面又扣了一個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準備好的紅漆食盒中,這食盒也是特制的,比一般的食盒大上一些,中間有個夾層,放了個小巧的炭爐進去,這樣冬天再寒涼,菜肴也不會涼掉。
顧二用手背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喘了口氣,賀大娘一聲厲喝:“手別停,再燒個旺火出來。”
顧二抿緊雙唇,兩只手不停的傳送著稻草,又時時拿起扇子來猛扇,灶火穩定而持久的燃燒著。
賀大娘手腳麻利的又爆炒了兩碟青菜出來,一一放進了食盒里,呼出一口長氣,這大太太是最難伺候的了,嫁過來以前是杭州知府家的千金,一張嘴巴最是挑剔不過,喜食青菜,又對火候要求的甚是苛刻,有一點不滿意就不肯吃了。
大太太餓著肚子就心情不好,她又掌著家,搞得闔府上下膽戰心驚的,每天大太太的伙食都被賀大娘當成了重中之重來抓。
今天里顧二燒壞了火,還以為要被折騰一下了,沒想到這丫頭不會燒炭爐,燒起稻草來還真是行家里手,火頭控制的一等一,這伙房里的婆子媳婦們沒一個比的上的。
賀大娘一想,也難怪了,這丫頭小家子出身,哪里用過炭爐,心里對顧二的怨氣也就消了些。
等各房的丫鬟們來取走了食盒,府里各處的下人們也都來領了早飯,包子婆開始招呼廚房里的媳婦婆子們用早點。
就在廚房正中的長臺子上開了塊地方,各種面點小菜摞了兩層,仔細看去,太太們少爺小姐的早點在這里都能尋到影子,給大太太的綠玉竹筍也留了一小碟出來。
灶房里的婆子們人手一個大碗,七手八腳的把喜歡的菜點夾進了碗里,片刻功夫,臺子上就空了下來。
一人一把小杌子,坐在了方臺和爐子間,坐了長長一溜,一邊吃著一邊聊著閑話。
顧二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一雙眼睛在方臺上掃了一圈,發現已經沒什么吃的了,強忍著餓靠在了灶臺邊上。
包子婆笑瞇瞇地端著一個陶瓷大碗過來了,里面冒尖堆著兩個包子冒著熱氣,下面還有些雜七雜八的菜,包子婆把碗向顧二懷里一塞,又抓了雙竹筷給顧二,溫和地說:“吃吧。”
顧二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包子婆一眼,用手抓起一個包子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滾到了手中的碗里。
包子婆摸了摸顧二的頭,嘆道:“可憐的孩子。”
顧二的眼淚掉的越發兇狠。
賀大娘不動聲色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傻瓜,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媳婦婆子們吃完了早飯,歇了一會兒就要開始準備午飯了,顧二見幾個爐子都熄著,只有一個燒著碳的壓了煤灰,溫溫的燒著,上面坐了個燉鍋。
一時間無事可做,顧二看到包子婆手持菜刀剁著肉餡,主動湊了上去,怯生生地說:“我可以做這個。”
她聲音太小,剛開始包子婆都沒有聽到她說話,顧二情非得已,只得伸出手拽了拽包子婆的袖子,稍微提高了點聲音,又重復了一遍。
包子婆這才注意到顧二,她當下就把菜刀遞給了顧二,顧二受寵若驚的雙手接住了,周遭的幾個婆子媳婦冷眼旁觀,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地說著:“這老東西又欺負新人了。”“先看看,若是個好欺負的,咱們不妨也利用利用。”說著,彼此間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視線。
顧二就像是初出蛋殼的雛鳥,把第一個給她溫暖的視為了親人,恨不能肝膽涂地拋頭顱灑熱血的報答之。
包子婆給了她這個機會,顧二十分珍惜,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表現。只是她畢竟年幼,拿著菜刀卻夠不到菜墩,左右張望了下,見廚房大門旁邊放了一溜青石,就把菜刀先放一邊,得得得跑過去,兩只手使力,費勁的搬了塊青石來,包子婆笑盈盈地立在一旁,連聲夸獎著:“這新來的丫頭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又有一把子力氣。”
旁的人都在心里冷笑,七歲的孩子再有力氣有你個婆子力氣大么?光會說漂亮話也不搭把手。畢竟是做熟了的,彼此性情如何早已知曉,這些媳婦婆子也都不去拆穿包子婆,打定了主意要看顧二的笑話。
顧二站在青石之上終于能夠得到菜墩了,菜刀是好刀,刀背足有半指厚,顧二必須兩手握住刀柄才舉的起來,還好她人雖瘦小,卻很有幾把子力氣,又不惜力氣,當當當當當,嘈雜的廚房里顧二剁肉餡的聲音卻異常清晰,引得人人側目,心道,果然是個好苗子,可惜被那老東西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