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三生三世 鳳止最后一次通過幽迷通道是送無憂回這個世紀。
二十一世紀的往事如泉涌般迅速淌開,她記得墜落無底的深淵,此時方知,那是他用的礙眼術蒙去她的眼,他一直就在她身邊,只不過此時的他狼狽過任何一次通過幽迷通道,不但皮開肉裂,在失了一魂,被纏束在琉璃珠簾的上方。
無憂慢慢滑坐在身邊樹下,這時方知,當初他為何會匆匆離去,又為何會說,再幫不了她什么。
那時的他不過是靠著僅殘的一點意識尋到她,將那柄小弩交到她手中。
心臟劇烈地跳動,一些封存的記憶也隨之打開,苦笑了笑,千千所說的故事竟是她和小冥王的前世。
她的夫君射日后,魔君的他帶著命懸一線的她離開。
魔君渡了大量的修為給她,令她不但沒能死去,還生生地過了天劫,由樹靈飛升為梅仙。
她的夫君們射傷了八陽,天君大怒,給那片土地結下封印結晶,令那片土地上的生靈均不能再離開,也不能再往生。
那時的她,雖然飛升為仙,但只不過是一個小仙,無力穿過天君的結晶,尋找自己的夫君。
但她的夫君身上有著她的封印,她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于是在結晶旁住了下來。
魔君仍是不信,天下沒有不變的人心。
她笑看著他,“天下雖然沒有永存的生命,卻有不變的人心,有一天我會死,我死了便能見到我的夫君。”
他大怒,毀去了身邊整片山林,“我不會讓你如愿,你一定會在死前忘記他。”
她笑笑,不再說什么,重種了滿山的梅樹,又在林子旁搭起木屋,住了下來。
他憤然而去,但仍每過幾年便會再來,站在梅樹下看她一陣,看著她燒瓷,看著她撫琴,但二人誰也不說一句話。
天君的結晶毀著那整片土地的所有生靈,不能往生的生靈慘不忍睹,她的夫君不過是凡人之體,沒過多久,也死去。但他們的魂脈與她相通,吸食著她的靈力,不會散去,只不過她越來越虛弱。
每到她認為自己到了大限之時,魔君總會出現,將大量的修為和靈力灌入她體力。
她攥著他的衣襟,流著淚求他,“不要再做無謂的耗廢。”
他將她的手拂開,“我說過,不會讓你如愿。”
魔君的修為耗著四魂不得散,天君更恨他入骨,天魔兩界戰爭不斷。
隨著他修為一次又一次的大量消耗,他的傷一次重過一次。
一日,她正采摘著梅子,驀然覺得心慌意亂,丟下梅子向天邊趕去,看見他倒在一血泊中,人事不知。
幾千年來,她頭一回六神無主,匆匆將他拖進附近的山洞,割破手腕,用自己的血將他喂飽,又在洞中點上一堆火,才悄悄離開。
第二天,他醒來,驚訝地發現自己活著,望著身邊燃盡的灰燼,唇邊還有幽幽的梅香,赫然明白什么。
向梅林趕去,那個小女人和平時一樣,忙于她的梅樹林,象從來沒有離開去,但臉色卻明顯示蒼白了許多。
他大步走過去,“你救的我?”
她淡道:“小女子無德無能,如何能救得魔君大人。”
他瞪了她一陣,突然抓住她的手,雪白的闊袖滑下,露出她手腕上的傷口,“這是什么?”
“不小心弄傷的。”她不看他,摔開他的手,進屋去了。
他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不動,傳聞梅靈的血可以起死回生…
這以后,他又是幾經生死,次次都奇跡般的活了過來,每次醒來,唇邊都有那幽幽的梅香。
每次傷好,他都會在梅林前站上許久,看她種樹,看她摘梅,希望能看到她見他活回來,有一絲快活的模樣,然這一等就是幾千年,她一直沒看他一眼,好象那些傷真與她無關。
日子這樣一天一天過去,轉眼又是兩千年,這兩千年,她居然沒有再消耗體力,而天君越來越沉不住氣。
他最終沒忍住好奇,用天雷將天君布下的結晶擊開一道裂痕,看見那四魂竟重新歸一,幻化成人形,倦曲在梅樹下,以驚人的速度吸食著天地靈氣,身邊團著一團即便是身為魔君的他,也無法小看的怪異力量,那片大地上不得往生的生靈成群成群地涌向他,此情此景,是他從未見過。
暗暗吃驚,望天而笑,眼里是譏誚,也有自嘲,天地間最強的,非仙非魔,而是一個凡人的心。
小梅仙看不見結晶里的情形,但隱隱感到自己的夫君要回來了。
就在這時,她被天君擄去。
天君看著眼前毫不足道的小梅仙,恨得咬牙,“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你的丈夫,只要我撤去封印,你的丈夫就能回到你的身邊。”
小梅仙的心幾乎跳出胸膛,臉上陰晴不定,果然…
天君忍著將小梅仙捏死的欲望,“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我就可以放了他,讓你們夫妻團聚。”
小梅仙冷冷抬頭,“小女子力微,幫不了天君做任何事。”
天君將一個小瓶推到她面前,“不用花任何力氣,你只需把這個給魔君服下。”
小梅仙雖然年幼,但梅氏一族長在林中,對草草藥藥卻是識得,知那是化人修為的東西。
她什么也沒說,拿了小瓶離開,她確實把那瓶藥給了魔君服下,魔君從她手中接過藥瓶,毫不猶豫的喝下,就算她給他的天下最毒的東西,他也不在乎。
然而他沒有象天君所料的化去一身修為,天君開著天眼,才知她把藥給魔君之前,用自己的心頭血浸泡了七天七夜,梅靈的心頭血可以化去天下任何毒物。
魔君喝下無毒之毒,反而不再怕天君的任何毒。
天君大怒,將小梅仙擒了回去,抽去她的魂魄,“既然你們誰也不忍心對方死,我就要你們彼此看著對方怎么死。”
虛弱的小梅仙只是淡淡一笑,抽去心間血的她,本不能久活,等他來時,她早已經不在,她欠他一輩子,現在也算還上了。
結果他來得太快,快得她還沒能魂飛魄散。
那一仗是仙魔兩界,前所未有的慘烈,兩敗俱傷,誰也不比誰好,然他終把她奪了回去。
他渾身是血,看著垂死的她,眼也是赤血般的紅,卻閃著無法掩抑地興奮,緊攥著她的手腕,狠聲道:“你敢說,這一萬年,你心里真沒有我?”
她望著前方弱下去的結晶罩,一言不發。
他眼里的怒意更盛,將她拉近自己,“如果沒有,你只需把那化魂散給我服下,你便可以令他重生,你為什么不惜抽干心頭血違逆天君,保我而舍他?”
她意識已經在漸漸模糊,知道自己大限已到,魂魄已在漸漸散開,她與他的夫君終是無緣再見一面,眼里滾下兩滴淚,良久,才道:“是我和他欠你的。”
他沒有輸給她,卻輸給了自己。他說沒有不變的人心,仍一萬年了,他想她變,然他的心何嘗變過,他怒了,也真的絕望,將她丟開,“那我就要你欠我生生世世,我不會讓你快活地死去,只要你痛苦地活著。”
她目光渙散,淡淡一笑,閉上眼,眼角噙著兩滴晶盈的淚。
等她醒來,身上無處不痛,摸著胸口,才知道魔君竟撕下自己一魂,用‘今生忘’將她的裂開的魂牢牢縛住。
她苦笑,天下再沒有比他更狠的人,然她同樣不會讓他如愿。
她在‘今生忘’發作前,將他的魂魄一片片收齊,望了一眼天邊,她的夫君竟生生要將結晶沖破,只需再等一等,她就能見著他,然她見了他,就來不及在‘今生忘’發作前,將魔君的魂魄送到他母親手中。
她深看了欲破的結晶一眼,終轉身離去。
冥后捧著兒子的魂魄,原本溫和的面容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狠意,美眸半窄,“天君害我兒子,我不容他好過。但我兒子終是因為你才落得今天的地步,你也休想快活。”
她闊袖一拂,將小梅仙卷入輪回道,失去所有記憶的她,轉世成為天君最小的女兒。
她忘了她的夫君,也忘了魔君。
在她四百歲那年,王母過壽,天君攜了哥哥和她前往,她在席上無聊,一個人偷偷溜到后花院玩耍,見一團毛絨絨地東西趴在花叢里,她以為是只漂亮的貂兒,到了近處,才看清是一個穿著白貂皮衣裳的小男孩,那男孩象雪堆出來的,比天上所見過的所有仙童都漂亮。
她不知花叢里有什么這么好看,能讓他看這么入神,湊了上去,白貂兒發現有人,驀然轉身,兩人對了個眼對眼,都嚇坐一屁股坐倒在地。
白貂兒瞅了她一陣,面露喜色,突然撲上來一把把她抱住,“你是哪家?我叫我爹去提親。”
那時她還不過是個兩尺長的小娃娃,哪懂什么提不提親,懵懵問道:“什么是提親?”
白貂兒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卻少年老成地道:“就象你爹和你娘,可以天天滾成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