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將手指從他手中一根根抽出。
不凡也不勉強,放開手,只是走在她身側,為她撐著傘。
一路無言。
剛進府,就見千千和王妃屋里的一個嬤嬤等在門口。
“王妃請紇公子過去。”嬤嬤小跑過來。
無憂雖然知道惜了了會幫不凡,心臟仍是驀然一緊,向不凡看去。
“我這就過去。”不凡又對千千道:“你送郡主回去。”
將傘柄塞進無憂手中,微微一笑,示意她寬心,轉身走進雨瀑,飄于腦后的發帶被風揚起。
無憂胸口熱血一激,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他回身過來,四目相對,無憂望著他墨黑的眼眸,再不挪開。
無憂緊握著他的手臂,怕一放手,就如同子言一般,生死相隔。
雨水從他俊儒的面龐上淌下,濕了他的眼,眼前的玉容看不真切,但她眼里難得流露出來的關切和焦慮,將他冰冷的心一點一點溫暖起來。
任雨水從睫毛上一滴一滴的滑入眼中,卻不肯眨上一眨,不愿漏下她此時眼中任何一點柔情。
過了好一會兒,下人怕去晚了受責罰,催道:“公子,王妃在等。”
不凡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輕拍拍手臂上的小手,淺淺一笑,柔聲道:“全身都濕了,回去換件衣裳,叫丫頭給你沖杯姜茶。”
無憂點了點頭,手卻不松開。
他又是一笑,聲音愈加溫柔,“我不會有事。”
無憂這才慢慢松了手指,把傘仍遞回給他。
千千忙上前來,將自己撐著的傘舉過無憂頭頂。
不凡微笑著接過傘,傘下還殘留著她的幽香,“回去吧。”
等無憂一點頭,轉身離去,挺拔的背影在雨瀑中模糊。
千千手指在無憂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無憂收回視線,“走吧。”
“你不去看看寧公子?”寧夫人被救的消息,被完全封鎖,只得在場的幾人知道,千千并不知情。
“現在不能去看他。”無憂望向‘墨隱’所在的方向,現在與寧墨越親近,越會引起母皇的嫉妒,再激火母皇,不凡和寧墨都將難保。
“果然聰明。”一雙黑靴停在面前。
無憂順著穿著黑褲子的長腿望上,最后仰望向他陽光般面龐,只問了一句,“你回來了?”就再不知說什么。
“我做的工具,可還好用?”開心將傘柄抱在懷里,摸著下巴,將無憂的傘面略略抬起,歪頭看她的臉。
“很好,謝謝你。”無憂朝他來的方向望了望,“你從寧墨那里來?”
“是。”他將她從頭看到下,視線最后落她滴水的發稍,抬手撥開她貼在臉上的濕發,眉心擰緊,“怎么弄成這樣?”
“下雨了,沒帶傘。”有風吹過,無憂冷得一哆嗦,臉上爬起一層細小的粟粒。
開心把傘遞給無憂,“撐著。”
“我和千千共用就好。”無憂身上已然透濕,有傘沒傘,并沒太大區別。
“撐著。”開心鎖著她的眼,眼里沒有一絲笑意。
無憂不知他要做什么,懵懵的接過,舉高來遮了他的頭。
他向她靠近,也不顧身邊還有個千千,動手剝她身上濕透的外袍。
“喂,你做什么。”無憂向旁邊閃避,衣裳‘嗤’得一聲破裂。
開心見衣裳破了,也不再脫,索性兩手一分,撕了開去。
“你瘋了嗎。”無憂豎了眉稍,往后跳開。
今天真不是好日子,所有人都古里古怪。
開心被她拽了回來,從她手中拿過傘,順手將她身上濕衣從袖子上撥出來,拋給千千,“趕緊叫人備熱水,沖姜湯。”
千千手忙腳亂的接住,怔看著開心。
開心睨眼過去,“還不快去?”
千千嚇了一跳,看了無憂一眼,飛跑著去了。
開心解了自己腰帶,脫下身上衣裳,將無憂裹了,扛上肩膀,撐著傘向‘暮言軒’急走。
無憂手撐著他的肩膀,“我自己會走。”
開心腳下不停,轉頭看她,“等你慢騰騰的領著丫頭回去,還不得大病一場?”
“我沒這么嬌氣。”無憂以前不分天晴下雨,就算是傾盆大雨,從頭淋到尾,該做的訓練,一樣不能少。
“如果是練功,淋這點雨,自是無妨。但憂心和訓練如何能同?”
一個人如果憂心太重,就很容易病倒,再淋上一場冷雨,就更加難說了。
“我真沒事。”無憂身上的水很快將開心的衣裳浸濕,“放我下來。”
“天大的事,想贏,自己就不能倒。一旦倒了,天塌下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開心大步前行,絲毫不停。
無憂撐著的手臂松了下來,安分的俯在他肩膀上,“今天,你和不凡真的在一起?”
“嗯,怎么,不信?”
“我不知道。”
開心‘哧’得一聲笑,“真在一起。”
無憂略安下心,“你不是說要去三個月,怎么就回來了?”
“不凡求助,就回來了。”開心眸色微黯,好在到的及時,要是晚上一步,后果不堪設想,“對了,前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叫我好等。”
“你們都不在府里,悶得慌,所以在附近走走。”無憂想到鬼面,嘴角慢慢抿緊,如果子言真的死在他手中,她絕不罷休,“你等我,有事?”
開心繞過花徑小道,見十一郎正從‘暮言軒’出來,閃身樹后,“這事,以后再說。”
等十一郎隨著奶娘離開,才從樹后轉出。
無憂俯到開心耳邊問道:“十一郎是女皇的人?”
開心睨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時候發現的?”
“不久前,你們為什么會容他留在府中?”
開心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一個人無論再忠心,只要被人揪到一點不是,到上頭耳邊吹上一吹,所有功績就能全部抹殺,忠變成不忠。反之,也然。無論再不忠,只要被人看見的,全是忠,自然就是忠的。童言無忌,一言抵得某些人千張嘴。”
無憂恍悟大悟。
母皇利用十一郎年紀小,安插在府中,不引人注意,而且孩童沒有名利之心,自不會為了保命,編排謊言,傳出的消息,往往是最真實的。
可惜母皇低估了府中這幾位,十一郎終是沒能藏住尾巴。
他們發現十一郎身份后,假裝不知,反而暗引為己用。
將想讓母皇看見的東西,通過十一郎傳出。
母皇所見的不過是不凡為她量身打造的美好彩衣。
“那端媽媽…”無憂記得王妃說過,端媽媽是母皇親選送給興寧的人。
“無論首飾坊,衣坊,都是一年普選一回,為了公平,各作坊送上的東西,均不烙名號,任何人都不能看。這些沒有名號的東西,送到皇上手上,再由皇上親選提名,沒有任何投機取巧。
上一次普選,三姑娘送去的東西,其中有一把長命金鎖…”
無憂‘咦’了一聲,“普選的東西,除了工匠和作坊主人,任何人不得見,你如何知道有一把金鎖?”
“你忘了三姑娘的工具是從何而來。”
無憂了然,他為三姑娘做工具,自然是見過那把鎖,“后來呢?”
“那時十一郎時常跟著我,我去三姑娘那兒,他自然也跟著,十一郎對那把金鎖愛不釋手。
由于每年普選下來的東西,女皇總會分送一些給各位公主。
興寧倍受女皇寵愛,每年自然會分得最多的東西。
十一郎求不凡,如果這次女皇賞賜下來的東西,有這把金鎖,便向郡主討了來送他。
不凡許了他。
結果賞賜下來,沒有那把鎖,十一郎好不失望,不料卻在端媽侄兒身上看見了那把鎖。
普選送去的東西,全天下獨一無二,又沒名沒號,見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落下幾件,可以說是人不知鬼不覺。
端媽媽哪會想到,她落下的東西,正是三姑娘送去的,又哪里想到偏偏是十一郎見過的。”
無憂沉思問道:“那鎖是你設下的套?”
“何以見得?”
“女皇無兒無女,拿這金鎖何用?過了手,定會賞出來。今年西越的首飾由三姑娘送,說明她的東西是最好的。以皇上對興寧的寵愛,必會將最好的賜與她,所以這金鎖多半會送到‘常樂府’,我說的對么?”
開心瞅著她看了一陣,揚了揚眉,“不錯。”
無憂接著道:“三姑娘明知女皇無兒無女,平白送這東西去做什么?除非有人授意,讓她這么做,而且故意讓十一郎看見那鎖。而端媽媽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撈錢財的好機會,不過她是聰明人,就算要撈,也只會撈不受女皇注意的東西。金鎖這東西對無子無女的女皇而言,自然是過眼就忘,端媽媽如何會放過。她算盤是打的好,卻算差了一步,正好落入你事先設好的圈套,是么?”
開心眼里露出一抹贊賞,“有一點不對。”
“什么?”
“設套的人,不是我。”開心挑眉,這件事無需瞞她,她知道十一郎的用處,以后在府中才能更如魚得水。
十一郎知道端媽媽私落賞賜之事,如何能不告訴女皇。
私落皇家之物,是大罪。
無憂搖頭,端媽媽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凡做下這一切,再打殺端媽媽,哪里還有絲毫顧忌。
可憐端媽媽到死,還不知自己錯在哪里。
這幾章都比較溫情,不知大家可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