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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錦帆賊甘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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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修帶著許禇和龐德二人,背著手,沿著那條并不寬敞的官道,向驛亭走去。其他人在郭嘉的指揮下行動。驛亭留江邊并不遠,也就是兩百多步的樣子,遠遠的便能看到那些錦衣少年縱酒高歌的身影。劉修走得并不快,一邊走,一邊聽著那些青澀而豪放的歌聲,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種久違的豪情,脫口吟了起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鳴。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許禇聽了,虎目一閃,身子更挺得筆直了些。龐德聽了,緊握著弓的手一松,些許緊張之氣散去,整個人顯得意氣風發,昂首挺胸的跟著劉修走進了那些正在暢飲的少年,然后目不斜視的就這么走了過去。

  甘寧手下的這些少年雖然看起來坐得散亂,其實自有章法,最外面的這些人相當于警戒,劉修三人一出現在路上,他們就站了起來,放下了酒杯,拿起了刀劍,可是當他們聽到劉修用略帶著些變味的官話吟誦著這首詩,昂然走過的時候,他們卻不由自主的放棄了上前圍堵,只是看了一眼劉修身后,發現沒有其他人,便放他們過去了。

  劉修三人就這么輕輕松松的走到甘寧的面前,在甘寧面前站定的時候。劉修正好吟完最后一句:“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幾個挾弓持刀的少年搶了上來,攔在劉修面前。甘寧身邊的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沉下臉,剛要厲聲大喝。甘寧一抬手,攔住了他們,又揮揮手,示意那些持刀少年退下,歪著頭,上下打量著劉修,嘴角一歪:“足下跟了我兩天,終于肯現身一見了?”

  劉修無聲的一笑:“甘興霸。肯共飲一爵否?”

  甘寧的眼角一抽,手指拈起鈿銀的漆耳杯,在燈光下看了看,嘆了一聲:“酒倒是有,爵卻無,奈何?”

  劉修撫掌一笑:“是我唐突了。諸位雖然錦衣著體,卻無官爵在身。酒雖有,卻無爵,那只好共飲一杯了。”劉修伸手從甘寧手中接過耳杯,一口飲盡,口咂了片刻:“江州柑酒?”

  甘寧嘴角一挑。一直陰著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想不到你這外鄉人到是個識貨的。坐,再飲一斗。”

  劉修搖搖頭:“江州的柑酒太甜,也太膩,大概是用粉水所制,太多脂粉氣,只宜二八少女飲之,不合英雄。來,我請你喝酒,這才是好漢子應該喝的。”說著,他從腰間摘下隨身攜帶的青銅扁酒壺,一揚手扔了過去。甘寧伸手接住,卻有些遲疑,劉修也不看他,自顧自的坐下,拔出短刀,在案上的烤乳豬上切了一塊,扔到嘴里嚼了起來,一邊嚼,一邊搖頭嘆息:“偌好的乳豬,卻是糟蹋了。”

  甘寧看著劉修,臉色陰晴不定,眼中卻是怒氣勃發。劉修一來,就是說共飲一爵。這年頭的人喝酒大部分已經用酒杯了,很少用爵的,青銅爵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甘家雖然富有資財,可是還沒到那一步。而且爵一般是有身份的人在非常正式的場合才用,甘寧哪有爵,就是有,也不可能隨身帶,在這里用啊。

  但是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甘寧,別看他橫行鄉里,可是他這也是無奈,因為他不識幾個字,不通儒學,入不了仕,再有錢,永遠只是個庶民,永遠不太可能有機會用爵喝酒。

  劉修接下來的話更刺激人,甘寧請他喝江州的名酒,劉修卻說那是粉水所作,有脂粉氣,只適合少女喝,不是英雄喝的。江州有兩大名產,一是柑橘,朝廷在江州設有柑官,一是墮林粉,即用江州縣衙旁一眼清泉制成的脂粉,和柑橘一樣是貢品,那眼清泉就被稱為粉水。那眼清泉專用于制粉,江州的柑酒當然不可能是用粉水釀成,劉修這么說,實際上是故意說他這酒太甜,不夠烈。

  素不相識,不請自來,好心請他喝酒,他卻挑三撿四,如果不是甘寧被他來時吟的詩中蘊含的豪氣吸引的話,只怕現在就要跳將起來,拔刀砍他。可盡管如此,甘寧還是怒不可遏,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動著。

  “怎么?怕有毒,不敢喝?”劉修卻一點自覺也沒有,詫異的看了一眼甘寧,順手從甘寧手上搶過酒壺,擰開蓋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又舉到甘寧面前,挑釁的說道:“現在敢喝了么?”

  甘寧還沒說話,他身邊的一個少年忍不住了,一躍而起,拔刀出鞘,厲聲大喝道:“哪來的豎子,敢在我大兄面前…”

  他的話還沒說完,許禇的肩膀一動,腰間的長刀閃電般的拔出,刀尖精準的點在那少年剛剛舉起的環刀刀尖上。“叮”的一聲脆響,那少年唉喲叫了一聲,環刀落地,左手捂著無力下垂的右臂,驚恐的看向許禇。許禇面無表情,長刀已經還鞘,不動如山的站在劉修身后,好像從來沒有動過一般。

  “甘興霸,本來看你行船、休息還有點章法,可是現在一看,你這…”劉修搖搖頭,嘆了一聲,用一塊餅將短刀上的油抹盡,收刀還鞘,伸手去拿甘寧手中的青銅酒壺:“不過又是一只錦雉罷了,濁不堪語。”

  甘寧氣得三尸神亂跳,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揚脖子,將酒壺中的酒全部倒盡口中,然后跳了起來,伸手拔刀,就準備怒吼一聲,和劉修翻臉,可是刀剛拔出一半。他才品嘗出那酒的暴烈,一個不留神,被嗆得一口噴了出來。酒噴在火堆上,火堆“轟”的一聲竄起老高,險些燎著他的眉毛。嚇得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大聲的咳嗽起來。

  他身邊的少年們一看這情景,都以為酒里有問題,頓時大聲呼喝著圍了過來,一時間喊殺聲,拔刀出劍聲,響起一片。

  劉修卻一動不動,只是看著被甘寧扔在地上的酒壺連連搖頭:“真是可惜了。可惜了,早知道你如此不堪,這等好酒,是無論如何不能給你喝的。”他嘴上說得不屑,其實心里笑翻了。這酒是專供邊軍的烈酒,苦寒之地,將士們要喝酒驅寒。當然要喝烈酒。同樣,販到草原上的酒也都是高度酒,否則豈不是大老遠的運水?這些酒雖然不能和后世的二鍋頭相比,也相差不遠了,所以噴到火上。火苗才會跳起老高。對喝慣了果酒這類低度酒的甘寧來說,這酒無益于是純酒精,他如果慢慢喝,也許不會有問題,一口喝那么多,不噴出來才怪。

  “等等,你們滾開。”甘寧咳得滿臉通紅,卻也嘗出味兒來了,他舔了舔唇邊的殘酒,瞪著雙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這酒奈何這般性烈?”

  “漢子喝的酒,怎么能和女兒喝的酒一樣甜膩?”劉修依然在為他的酒遺憾,頭搖得讓甘寧臉紅,好像不能喝這酒,就等于承認了自己是女人一樣。他上前一步,一伸手:“再來。”

  劉修看看他,好像是說,你不會再吐了吧?甘寧氣得咬牙切齒,用力的晃了晃手:“再來,有一滴吐出來,我甘寧今天就自刎在足下面前。”

  劉修猶豫了一下,沖龐德使了個眼色。龐德解下腰間的酒壺,卻有些猶豫,似乎不太愿意給甘寧。甘寧大怒,上前一步,搶過酒壺,擰開蓋子,往嘴里倒了一口。

  一股難以承受的辛辣在嘴里漫延開來,甘寧連忙一口咽了下去,這下子就像一團火,沿著喉嚨直到胃中。甘寧咬緊了牙關,屏住了呼吸,深身的肌肉都繃了起來,看起來不像是喝酒,倒像是受刑。旁邊的少年們都緊張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甘寧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大笑道:“好酒!好酒!”一仰頭,將青銅酒壺里的酒全部倒入口中,盡數咽下,然后一抹頜下短須,將酒壺扔還給龐德,張著雙臂,晃著身子,像斗勝的公雞一樣大笑道:“如何?”

  “還行,還行。”劉修重新坐了下來:“可堪一語。”

  甘寧翻了個白眼,覺得很無語,他揮手示意旁邊的少年們坐下,然后坐在劉修的對面,瞪著有些泛紅的眼睛,吐著滿嘴的酒氣,伸著脖子,不服氣的說道:“足下何許人也,盡敢在我甘寧面前囂張,今天要不說出個子丑寅卯,只怕你來得容易,去得卻難。”

  “哼!”劉修用鼻子哼了一聲,都不正眼看他,一邊用短刀在烤豬身上削些好肉,一邊冷笑道:“我今天就沒打算走啊,你又何必這么著急。甘興霸,我本想與你賭個生死,可是現在,我怕你是不能應戰了。”

  “哈哈哈…”甘寧大笑,拍著胸脯說道:“什么樣的生死我不敢賭,我…呃…呃…”他一拍胸脯,酒氣上涌,沖到鼻子里,嗆得他眼淚直流,下面的豪言壯語卻是怎么也說不下去了。他有些難受的低下頭,一只手在空中搖著,示意那些緊張的少年們他沒事,只是一時有些吃不住酒勁,以防他們一時沖動,圍上來和劉修拼命。

  劉修也不吭聲,只是平靜的看著他,然后從許禇手中接過兩只同樣大小的酒壺,一口氣全部喝下,然后輕蔑的看了那些怒目而視的少年一眼,最后才對著目瞪口呆的甘寧說道:“我和你較量一番,你輸了,我以后為你挽轡執鞭,反之,你輸了亦然,敢應戰否?”

  甘寧一手撐在大腿上,歪著頭,無語的看著劉修。他現在覺得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燒,渾身的血都熱了,涌上了頭,可是劉修喝了他兩倍的酒,卻渾若無事。對劉修此刻提出的賭約,他只感到刺激,只感到興奮,可是他卻站不起來。他覺得自己兩條腿都軟了,身子像是飄在云端里一般,軟綿綿的,暖洋洋的。

  “好…好…”甘寧眼睛有些找不準焦距了,手已經指到別的方向去了:“我…和你賭,我…要是…輸了,我…給你…做…馬…馬前卒。”

  “就這樣,你行嗎?”劉修用鼻子哼了一聲:“要不要我等你酒醒了?”

  “你等…我,等我片刻。”甘寧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到一邊,手往嗓子里眼一摳,沒兩下就哇哇大吐起來,一種酸臭味頓時彌漫開來,劉修直皺眉,心道這次玩大了,沒想到這家伙也頂不住這酒。不過這貨也夠狠的,居然要把酒吐出來再戰。

  甘寧把酒吐了,然后喝了一大碗醒酒湯,然后悶頭吃肉,再也不說一句話。過了小半個時辰,他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酒色,這才長身而起,大喝道:“戟來!”

  旁邊有人遞過一對鐵戟,甘寧接戟在手,雙戟互擊,清越如龍吟。甘寧朗聲道:“天鐵雙戟,各重三十斤。臨江甘寧,敢向足下請教。”

  許禇剛要上前應戰,劉修抬起手攔住了他:“難得甘壯士如此豪氣,既然是我和他的賭約,還是由我自已來吧,要不然他會輸得不服氣。”

  甘寧眉頭一擰,沉聲道:“我已經把酒吐了,你卻沒有吐,如若輸了,不要后悔。如果不能,由你這位隨行壯士代為下場,我也不懼。”

  “不,些許幾口酒,能奈我何。”劉修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走到旁邊的空地上,沖著甘寧招了招手:“來吧,時辰不早,打完了好去休息。”

  甘寧詫異道:“你不用兵刃?”

  “對付你這樣的,用什么兵刃。”劉修將短刀插回鞘中,拍了拍手:“來,我就以一對肉掌和你玩兩下,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武技,也好輸得心服口服。”

  甘寧勃然大怒,大喝道:“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下手不留情。豎子,納命來!”話音未落,一個箭步躍了上來,左手戟在前,直奔劉修的胸口,右手戟在后,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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