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孝全家的聽著五娘的語氣很是不滿,忙陪著笑臉:“大太太是知道的。只是沒五小姐問的這樣仔細。”
平常那樣伶俐的五娘此刻卻是神色一變,正色地道:“母親最是講究,又把這件事交給了我們三人。如果有個萬一,我們誰也推不了干系。有些話,我也就不能不說了…”
這吳孝全雖然是羅家的總管,吳孝全家的卻并不在羅府當差。平常只是跟著大太太身邊轉,陪著大太太說些閑話,或是幫著做些跑腿的瑣事,大太太好像挺喜歡身邊有個這樣的人,待她雖然沒有許媽媽那樣倚重,卻也有幾份信任。因此羅家上上下下都給幾份顏面她。
十一娘聽五娘一副教訓的口氣,不由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大家都是看著大太太的眼色行事,有時候,五娘表現的過于急迫了。
比如這件事。吳孝全家的一開始就講了屏風的樣子,只不過是五娘出言反對,又說了一堆為難的理由。后來五娘問“母親知不知道”,吳孝全家說“太太問的不仔細”…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委婉地告訴五娘,這件事,大太太是知道的。
她看著吳孝全家的笑容有了一絲生硬,就打斷了五娘的話,笑問道:“吳媽媽,這屏風的尺寸不會改了吧?”
十一娘的插言打斷了五娘的教訓,吳孝全家的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忙笑道:“再大些,顯得笨拙;再小些,顯得輕浮。不會變了。”語氣十分的溫和。
“那姐姐就先照著這尺寸先寫字吧!”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五娘,“現在離送壽禮的日子還有三個多月,我們先著手做著,等合適的木材找到了,再雕屏風底座、做屏風框架也不遲。”
吳孝全家的聽不由在心里冷笑。
看看人家十一小姐,溫和有禮,寬厚大度,說話行事誰也不得罪,那才叫八面玲瓏。哪像有些人,自以為能逗人笑就是會說話,卻不知道,會說話的人多半都不說話,不會說話的人才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不會說話,噼里啪啦盡說些不靠譜的。這就好比半瓶子的水才會響,滿瓶子的水從來不響…以為大太太喜歡,就真把自己當嫡小姐了!
“正是這個理。”她滿臉笑容附合著十一娘,“那些做木材的都是杭州府最有實力的,家里也有存貨,只是不太符合我們的要求罷了。萬一不行,退而求其次,用幾塊拼了,也是一樣。”
五娘看著吳孝全家眼中一閃而過的諷刺,心中一驚,意識自己話多了。
轉念又覺得暗暗惱怒。
這些惡奴,不過是仗了大太太的勢,就連小姐都不放在眼里了…說起來,還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大太太親生的…元娘在家的時候,她年紀雖小,有些事卻記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元娘嫌湯圓里的豆沙餡太甜,吃了一半吐在了碗里。這吳孝全家的,端起來就吃,還嘖嘖地說,還好大小姐不愛吃,便宜了我。那模樣,就是條搖尾巴的狗……
她的雙手,不由緊緊擰在了一起。
就有小丫鬟進來示下:“五小姐,午飯擺哪里?”
“只管說話,倒忘了看鐘了。”五娘長長地透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她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可不是有些遲了。兩位就留下來一起吃午飯吧!”又吩咐那小丫鬟:“去跟廚房里說一聲,十一小姐和吳媽媽在我這里用飯,撿了兩位愛吃的做過來。”
想到事情還沒有個定章,回大太太那里還不知道有沒有備她的飯,回自己家吃,不免要升火淘米,不如在五小姐這里吃了的好。
吳孝全家的笑道:“那就讓五小姐破費了。”
大家吃公中的,每頓都有定制的,要加菜,得自己出錢。
五娘笑道:“放心,吃不窮我。”
十一娘卻有幾份猶豫。
那小丫鬟還沒有走,突然道:“十一小姐,您是擔心您屋里的事沒有安置好吧?”
十一娘聽著暗暗吃驚。
她的確是擔心屋里的事…
但卻不能對五娘說。
怕她覺得自己重視琥珀勝于她——雖然這是事實。
五娘聽了果然把目光投向了十一娘。
只是還沒等十一娘解釋,那小丫鬟已道:“十一小姐放心。濱菊姐姐早到了。看著您和我們家小姐在說話,沒敢回稟。聽她說,您屋里的事冬青姐姐都安排好了——琥珀姐姐住的地方收拾好了,人也接回了綠筠樓,還讓廚房加了菜給琥珀姐姐接風。您就安心在我們這里用飯吧!”
她聲音清脆,口齒伶俐,說話有條理,大家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她身上,這其中也包括了五娘。
那小丫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還沒留頭,生得杏眼桃腮,穿著了件淡綠色的棉紗小襖,亭亭站在那里,鮮嫩得的如三月柳梢上的嫩芽。
吳孝全家的看著喜歡,笑道:“這是誰家的丫頭?長得好,嘴也巧。”
那丫鬟笑著上前曲膝行禮,笑著自我引薦:“奴婢叫灼桃,因秋菱姐姐病了,大太太吩囑把人送回家去養病了,許媽媽安排我頂了她的缺。賬房的趙盛就是我胞兄。奴婢到了五小姐屋里,跟著幾位姐姐學了規矩,這才知道進退。不敢當媽媽的夸獎。”
“灼桃!”吳媽媽笑道,“我看這樣子,不像是桃,倒像是柳!”
灼桃十分伶俐,立刻道:“多謝媽媽。奴婢也覺得這名字不好,不如媽媽幫著取一個,讓奴婢也好沾沾媽媽的福氣。”
幾句話說的吳孝全家的喜笑顏開:“這可不是我的事。你得去問你們家小姐。”
灼桃就跪到了五娘面前:“請小姐給奴婢賜個名字。”
“你這是跟誰學的?”五娘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身體肌膚受之于父母,名字亦然。在我屋里,不許這些。”又道,“快去廚房里傳飯吧!”
灼桃唯唯應了,轉身去傳飯。
吳孝全家的望著她的背影笑道:“這可真應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丫鬟也是個言語爽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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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十一娘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五娘微怔。
十一娘不好意思地道:“每天這個時候睡慣了,就是冬天也不例外。所以不想留在姐姐這里吃飯…”
先頭十一娘要回去的小小不快在五娘心里煙消云散,她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到我床上去瞇一會吧!”
“讓紫薇姐姐給我們泡杯濃茶吧!”十一娘笑道,“還是屏風的事要緊。要不然,我也睡不踏實。”
五娘笑著點了點頭,和十一娘、吳孝全家的去了書房,叫紫薇泡了濃茶來。
大家商量好了一些細節,吳孝全家的就要去報大太太:“…免得讓大太太著急。”卻把五娘認為最好的幾個樣子的紙稿都拿在了手里。
五娘看得明白,起身笑道:“那就一起去——正好讓母親看看我畫的這些紙稿,看她老人家喜歡哪幅,十一妹也好照著哪幅繡。”
十一娘不由苦笑。
這兩人打擂臺,倒把她也扯進去了。
不過,這樣報功的事,她是不會拒絕的。
“我也想知道母親最喜歡哪個樣子!”十一娘笑著跟她們去了大太太處。
遠遠地,就有小丫鬟給她們請安、撩簾子。
進了門,就看見大姨娘和二姨娘坐在羅漢床邊的小杌子上正陪著大太太說話。
大姨娘段氏和二姨娘袁氏原都是大老爺身邊的大丫鬟,大太太嫁過來后,做主收了房、抬了姨娘。大姨娘生了二娘和三娘,二姨娘生了二爺。二娘三歲的時候夭折了,二爺卻只活了兩天。三娘是沒足月的,從小身體不好,長到十五歲,由大太太做主,嫁給了自己娘家一個庶出的侄兒,沒三年就病死了,又沒有留下兒女,只好把妾室的女兒過繼到名下給她摔喪駕靈。
從那以后,大姨娘就隨著二姨娘吃起了長齋。大太太也特請了齋菜師傅給兩位姨娘做小灶。因是在家的居士了,兩位姨娘早幾年就不在大太太面前服侍了。
怎么今天突然陪著大太太說起話來?
十一娘心中奇怪,臉上卻半點不敢露出來。笑盈盈地跟著五娘給大太太和兩位姨娘請了安,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了五娘身后半步的距離。
兩位姨姐都是華發早生,只是大姨娘人生的圓潤,看上去很和氣,二姨娘人生得削瘦,看上去就有些嚴厲。但不管是大姨娘還是二姨娘,看見十一娘,都朝她微微笑起來。
大太太看著也笑:“不過幫你們繡了副佛經供到了慈安寺,你們倒看著她就歡喜。”
大姨娘笑道:“還愿意跟著我們學經,我們怎么能不喜歡!”
說著十一娘臉色微紅,低了頭。
大太太望著十一娘笑了笑,很是和藹親切。
五娘就示意吳孝全家的把紙搞拿出來:“我們幾個商量了幾個樣子,想請母親幫著拿個主意!”
大太太的另一個大丫鬟落翹,接過吳孝全家的紙稿遞給了大太太。
大太太看了一眼,遞給了一旁的大姨娘:“你也幫著看看,哪個樣子好?”
大姨娘接了,笑著看了一眼,道:“太太知道我,這幾年眼睛越發不行了。還是讓二姨娘幫著看看吧!”
(做了個人物表給大家看書的時候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