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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爺越走越近了,春瑛心念電轉間,小心地踩著草地再往后退了幾步,把自己整個身形都藏在樹叢后。眼看著他從面前的小路走過,她微微松了口氣,打算等他的身影一消失便快速走人。
只是她也有些好奇,看二少爺來的方向,還有他手上拿的書本,難道他是來找周念討教學問的?!老天要下紅雨了嗎?二少爺居然不但向周念道歉,還去他那里做客?!真是太神奇了!
一聲輕微的驚叫聲傳入她的耳中,她頓了頓,扭頭透過枝葉努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隱約看到有兩個人影在前方晃悠。接著便是二少爺的調笑聲:“喲…我還道是誰呢,看來你跟我還真有緣份哪?該不會是專程在這里等我的吧?哎,別走呀!我又不會吃了你,你跑什么?!”
撕帛聲傳來,春瑛心中一跳,猜到定是跟在她后面的人被二少爺發現了,聽起來似乎是個女孩子?二少爺要干什么?該不會想非禮人家吧?!她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便聽到一個女聲氣急敗壞地道:“二少爺放尊重些!你、你要是敢亂來,我就告訴太太去了!”
春瑛皺了皺眉頭,她認得這個聲音,分明就是曼如。曼如跟在她后面做什么?
二少爺沉下臉,手上一松,曼.如便趁機跑了,前者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冷笑一聲,往園門方向走。
春瑛輕輕從樹叢后走出,咬咬牙,.才繼續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三清坐在屋前不遠的地方,拿.著件衣服在縫。春瑛呆滯地走過去,看著他手里的白衣,干巴巴地道:“三清…真能干呀,連針線活都會做?”而且看上去手藝比她還要好,這讓她大受打擊。
三清摸摸頭,咧嘴笑道:“外面做的,破了,補補。”
春瑛迅速重拾了信心:“是嗎?原來是這樣。”還好,是找.別人做的,三清只是把破的地方縫好而已,仔細看看,果然縫得挺粗糙,不過那是件中衣,穿在里面,別人也看不見。他一個大男人懂做針線,已經很了不起了。
春瑛夸了三清幾句,才走進屋里,見周念對著桌面.上的一疊紙皺眉,便笑著上前行禮:“念哥兒,三少爺叫我來問你,從前借你的《甫田集》,他今兒正好想要看一看,不知可方便還給他?”
周念聞聲抬頭笑道:“我有好些日子沒翻詩文了,.他要就拿回去,在里頭的箱子里呢。”說罷又對著那疊紙嘆氣。
春瑛從箱子里.翻出了想要的書,回頭見他愁眉苦臉地,便好奇地問:“你在煩什么?”掃了一眼最上面的那張紙,似乎是一篇文章。
周念嘆道:“方才敞哥兒來了一趟,拿了幾篇文給我瞧。”
“我知道,來的路上看到他了。”春瑛抿嘴笑道,“這倒叫我想起一個典故來,書上是怎么說的?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上回他明明只是勉強應付而已。”
周念啞然失笑:“孟光何嘗接了梁鴻的案?自然是以梁鴻為尊的。不過你這個典故倒是用得不錯,什么時候有了這樣的長進?我還道你愛聽我說典故,只是當作聽說書而已。”
春瑛眨眨眼,扯回了正題:“二少爺拿文章來做什么?”
“他說…我無嚴師教導,不通經史,不會作文,日后即便是家里平反了,也沒有好前程,因此特特將他近日的幾篇習作帶來給我看,叫我好生惴摩,平日里照著樣兒練練手,將來若有機會,也能早做準備。”
春瑛十分意外:“他有這么好心嗎?”
周念苦笑:“他近日也來過幾遭,有兩回是跟侯爺一起來的,侯爺見他與我相處和睦,也很歡喜。我總不能叫侯爺失望。”頓了頓,又對著那疊文字嘆氣:“可是…我雖無明師教導,小時候在家時,也讀過四書,見過幾篇八股范文,瞧了這些文章,總覺得寫得太虛,如高屋建瓴,卻泛泛而談。我有心要提醒他一句,卻又怕他生氣,但不告訴他,又對不起侯爺,因此煩惱得很。”
春瑛笑了:“這有什么好煩惱的?二少爺難道沒有老師?他的老師難道不會提醒他?他自己做不好,跟你有什么關系?再說了,你沒有老師教導,而他有,就算你好心提醒他,他也不會信的,說不定反而會覺得你是故意貶低他呢!”
周念啞然,嘆息一聲:“也罷,下回見了侯爺,我把這些文章拿給他看,從旁略提兩句吧,以侯爺的眼光,自然知道其中不足。”他將那疊紙隨手夾進書本里,擺到書桌一側。
春瑛有些不以為然,侯爺說不定早就知道自己兒子的作文水平了,哪里要他多事?不過她心里清楚,周念對侯爺非常尊重,她說這話,他也是聽不進去的,便沒多嘴。
她望了望窗外的三清,笑道:“我覺得三清真是越來越能干了,居然還會做針線活!他補的是你的衣裳吧?其實你們兩人的衣服破了,可以跟我說一聲,我雖然不大會繡花,縫縫補補還是做得來的。三清補的那件好象很舊了,等我回去跟梅香姐姐說一聲,要幾塊料子幫你們做幾件新的吧?”她在家時便練過手,對自己在這方面的手藝相當自信。
周念有些結結巴巴地:“可是那…那是貼身的衣裳,這、這不太方便吧?”他臉頰有些發紅。自從住進了侯府,他全身上下穿的衣裳,都是王總管在府外碾轉找人做的,手藝都還過得去,但需要縫補時,就只能靠三清。后者現在縫的,正是他的中衣,記得還有一件中褲。想到這些貼身的衣裳會轉到春瑛手里,他就覺得很不自在。
春瑛聽了他的話,很是詫異,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你是說你貼身的衣物我不方便縫嗎?可是…我也幫你洗過衣服呀?”雖然不是內衣,但老實說,她完全不覺得那有什么不同,古代男子的內衣絲毫不會引發她的羞恥心,那也就跟平常的衣服差不多。她想了想,笑道:“三少爺的貼身衣裳也是丫環們做的,他就不會覺得不方便。念哥兒你又有什么不方便的?”
周念憋紅了耳根,表面上很鎮靜地回答:“沒有,那就勞煩了,你照著舊衣的尺寸做就好。”說著拿過一本書,翻看起來。
春瑛臉色古怪地看著他拿倒的書本封面,忍住笑意去找舊衣,然后東拉西扯地,說些閑話,比如方才在來的路上看到二少爺的情形,又忍不住提醒:“我看他根本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念哥兒你可別真信了他,有要緊事都不要跟他說,誰知道他會不會賣了你?”
周念應了一聲,又若有所思:“你方才說,跟你在一處當差的丫環…在跟蹤你?”
春瑛忙道:“是呀是呀,我覺得她一定是在跟蹤我。那條路很偏僻,除了打掃湖岸的人每旬來一回,平時很少有人經過的。平白沒事,她怎會跟在我后面?而且還躲躲閃閃的,好象不想讓我發現她。”她想了想曼如近日的作為,咬咬唇,低聲道:“我覺得她很奇怪,看起來明明是很溫柔很親切的樣子,有什么好事兒也會拉上我,可總有人說她不是好人,說她背地里愛算計人。我以前是不信的,但現在回頭想想,好象真有些不對勁兒。如果她真的害過人,就實在太可怕了,而且很可惡!又沒有什么天大的好處,犯得著這樣么…”
照傳聞看來,不管是菊香竹香,還是青兒,她們的離開都沒給曼如帶來特別的好處,頂多就是升上了二等丫頭,又在三少爺面前得了體面而已。升位份可以加月錢,也不過是每月多幾錢銀子,她實在無法相信,曼如會為了這么一點錢而背地里算計別人,甚至不惜鬧出人命。而這回曼如跟蹤她,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周念沉吟道:“興許她有自己的緣故,若她真的很照顧你,你也別因為他人的幾句話,就疑心她。”
春瑛點點頭:“我明白,所以我一直都跟她好好相處。”猶豫了一下,“其實…我猜到她心里想要什么,不就是想要往上爬,想要做姨娘嗎?浣花軒的丫頭,很多都有這個想法。雖然我心里不能認同,但也不會瞧不起她們。我只是…我只是不能接受別人因為微不足道的原因就害人性命而已。曼如…有人說她害了人…”想到青兒那雙青灰色的腳,她胸口悶悶的。
周念眼中一閃,輕聲問:“你…你不認同她們的想法?說起來,我好象從沒聽你說過,你將來有什么打算?攸哥兒已經跟我提過,等將來我恢復了身份,便將你quan家人都轉給我。你知道我一向沒把你當成一般的小丫頭看待,跟我說說吧,你想要做什么?做女管事?”
春瑛沖他笑笑,抿緊了嘴不說話。
周念低笑:“跟我說說吧?在我面前有什么好顧忌的?萬一我安排的不合你心意呢?你就讓我心里有個底,日后也不會鬧笑話。”
春瑛咬咬唇,仍在猶豫:“真的要說嗎?那你不許告訴別人。”其實她對周念還是很信任的。
“我不告訴別人。”
“連三少爺也不許說?”
周念笑了:“好,我不告訴他,誰也不告訴,就我一個人知道。”
春瑛回頭望望門外的三清,湊到周念身旁,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呀,我想…如果有機會,能讓我全家人都脫籍就好了。我們成了平民百姓,可以做點小生意,不用受主人家的氣,也不用動不動就挨打挨罵…”她抬眼看看周念的臉色:“你不會說出去的,是不是?”
周念只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熱,心中涌起一陣愧意,好不容易壓下去,鄭重向春瑛點了頭:“我不會說出去的。這…這是很了不起的志向。”
春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別笑話我,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留在侯府里,日子過得更舒服,可是我…不想讓別人決定自己的將來,我x后要干什么,賺多少錢,嫁給什么人…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為什么要讓主人家來決定?我也很怕挨打,更怕主人家一生氣,就把我賣到不知什么地方去…那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我不會把你賣掉的。”周念輕聲道,心里頭一次對春瑛產生了敬佩之意。
春瑛沖他甜甜一笑:“我知道你不會。我當然信得過你啦。”頓了頓,又小聲說:“念哥兒…我跟你打個商量吧?將來我要是真成了你的丫頭,你…你就放我們自由好不好?我們可以繼續給你干活,我爹娘都是老實人,不會背著你做壞事的!”
周念笑著點頭,春瑛大喜,抱著他的手臂道:“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忽然間想起這個動作在古代不太妥當,對方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她一下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松開手。
周念的臉也有些發紅,卻覺得心里軟軟的。春瑛的心愿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真心希望,能給她一點小小的幫助,那會讓他覺得,這個世間霎時變得明媚起來。
(不要說我的文里沒有j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