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各自肚腸(二)
善喜的眼睛亮了亮,一會就灰暗下來。
“姥姥,”春喜嘆氣,“我這樣,姥姥能找誰來捎信?這一來一去要多少日子?就算捎信回去,那樣的東西,太太肯不肯賜下來也不好說。而且,咱們這信只怕是捎不出去的。”
“這邊四奶奶那里肯定也有,不如…”王勤家的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四奶奶憑什么給我玉容膏。”春喜冷笑著接道。
“這可怎么辦?我的佛菩薩,您給我指條路吧。”王勤家的有些發呆,“難道就這樣回去?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動這念頭,如果不來,就把你嫁給城外張大戶的兒子…”
善喜默默地躺回炕上,閉上眼,再不言語。
旺財和旺財媳婦在吃飯,看了看屋內外都沒人,旺財媳婦便附在旺財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番。
旺財倒是平靜的很,扒拉了一筷子飯。
“我早就看著沒那么容易。四爺可不是咱家大爺,也不是咱家二爺。”旺財咽下嘴里的飯菜,說道。
“您老多本事。啥事都能看在前頭。”旺財媳婦親昵地瞪了旺財一眼,“我也早就覺得這事懸,因此上,在四奶奶跟前我就沒敢提,不過敲敲邊鼓,完了太太吩咐的差事,那封信都是讓王勤家的自己送上去的。”
旺財家的說著,不免有些得意。
兩口子吃了一會飯,旺財家的又道:“春妮兒那丫頭破了相,是得跟著咱們回去了,還真是麻煩。”
旺財放下筷子,“那不只是麻煩的事,咱們不能帶她回去。”
旺財媳婦略微一愣,也就明白過來。
“是啊,不能帶她回去。”
“可不是。”旺財點頭,“來的時候,太太囑咐咱們,一路上好生照顧著她們兩個,要看著四爺將善喜收了房,讓咱們討了喜酒,才能回去復命。現在咱們把人原封不動,不是,是破了相的人帶回去,太太吩咐的事沒辦成,她們自然是沒的好處,咱們也要吃掛落,被太太遷怒,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兩口子腦袋湊到一塊,核計了半晌。
“得把她們留在這,咱們回去好說話。”旺財媳婦道。
“四爺自是不肯留的。”旺財撓頭。
“四奶奶心腸卻是軟的,而且顧忌著太太,肯定不想和太太撕破臉。”旺財媳婦道。
旺財拿起筷子往自家媳婦碗里夾了一筷子醬口條。“就看你的了,怎么著也得勸著四奶奶將那兩人留下來,這可關系咱們一家的前程。”
總督府主院上房 桌案上、矮幾上,地上堆著滿滿的是各色尺頭,大大小小的盒子,還另有幾個口袋。
荀卿染坐在炕上,笑瞇瞇地看著。
旺財家的滿臉的笑,一樣樣地送到荀卿染跟前,哪個是老太太給的,哪個是齊二夫人給的,還有大太太、齊府幾位奶奶,都各有表禮送來。
“老太太特別將她用的御田碧粳米、紫糯米,分出些來讓給奶奶捎來,那魚膠、燕窩、還有老參,也是老太太的體己。”旺財家的滿臉的笑,“老太太囑咐奴才,要讓奶奶好好保養身子,想吃什么用什么,捎信回去,管是多難得的東西,老太太說了,她都給奶奶淘換去。”
“老太太極心疼我們奶奶。”旁邊伺候的人都笑道。
“可不是,五爺看著都紅了眼,直說老太太偏心那。”旺財家的笑道。
眾人都笑了起來。
將東西一一看過了,荀卿染才讓人都收下去,又讓旺財家的坐下說話。
“奴才不敢坐,”旺財家的依舊站著,“善喜那丫頭笨手笨腳,闖了禍,奴才聽說了,這心都懸了起來。只虧是還沒到奶奶跟前伺候。”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那,快坐下說話吧。”荀卿染道。
旺財家的這才敢坐下來。
“…王勤家的,有些神神叨叨的,卻也是個老實人,跟在太太跟前這么些年了,太太生五爺的時候,都是她伺候的,多虧她,太太才能平安生下五爺來。聽說啊,”旺財家的故意壓低了聲音,“她手里有生子的方子,極靈驗的。”
旺財家的故意擠了擠眼睛。
荀卿染看了旺財家的一眼。王勤家的有生子方,齊二夫人生下齊儀,多是王勤家的功勞。旺財家的這是暗示她,這里有某種因果關系?
“哦?”荀卿染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旺財家的卻不肯多說。
“善喜這丫頭,少言寡語的,是個軟性子,平時看著也本份。她家娘老子兩個都是只看得到兒子,這閨女是可有可無的。她這么年紀輕輕的,如今臉還毀了,以后的日子真不知怎么過下去。著實…,”旺財媳婦嘆了口氣,偷偷打量荀卿染的神色。
荀卿染垂下眼簾。
見荀卿染面有不忍,旺財媳婦心中一喜。
“那也是她的命罷了。奶奶沒必要為她勞神。”旺財媳婦又道,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問,“奶奶打算怎么處置這丫頭?”
麥芽這時端了剛剝的核桃仁送上來。荀卿染捻起一顆,慢慢地吃了。
“四爺看了太太的信,氣的不行,說是那招搖撞騙的道人,竟然騙到咱們安國公府上來了。這要是就任他擺布,傳出去還不笑死個人。”荀卿染緩緩說道,“四爺說,得盡快把善喜送回去,王勤家的,也陪著她回去吧。”
旺財家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齊攸是不打算留下善喜和王勤家的。
“四爺這樣處置自然是英明的。”旺財家的道,“…二奶奶剛生產,又不能理事,六姑娘又出了門子,家里也沒個幫手,現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太太一人在操持,祈年堂每天來往的人不斷,太太事忙難免有一點半點照顧不到的,就有一起子小人,靠著巴結逢迎,哄住了太太,專愛調三唆四地…”
荀卿染認真聽著旺財家的話,眼神中有些憂慮。
旺財家的見火候差不多了,又道,“善喜罪有應得,只是她這樣回去,太太見了,不知要怎樣想。若有小人在太太那里嘀咕,讓太太想岔了,和四爺母子隔閡,奴才為四爺和四奶奶不值啊。”
荀卿染笑著看了旺財家的一眼,“你說的何嘗不是,只是四爺定下的事情,我如何能改。這些事,你是清楚的。太太那里,還要你肯說句公道話。“
旺財家的忙陪笑,“不用奶奶囑咐,奴才寧肯得罪太太,也要為四爺和四奶奶進言。只是,那王勤家的和善喜,為了自己脫罪,不知道會在太太跟前說什么。天長日久,奴才一張嘴,難保就能討的了好處。”
荀卿染沒有言語,似乎有些為難。
“奶奶,奴才有個主意,可以讓太太對四爺和奶奶滿意,不讓小人生事,于奶奶也是大大的有利。”旺財家的搬了小杌子,湊到荀卿染跟前說道。
“哦,”荀卿染一喜,“嫂子可有好主意教我。”
旺財家的沒有立即答話,只四下掃了一眼。
荀卿染揮揮手,讓幾個丫頭,連同許嬤嬤都退了出去。
“嫂子有好主意教我,我絕不會忘了嫂子。”荀卿染道,這卻是將旺財家的當作了心腹。
旺財家的心中自然高興。齊府中這幾位爺,四爺齊攸是最有本事的,雖然以后繼承不了國公府,但是自家能創出一片天地來,絕對是值得巴結討好的。能得了四奶奶的青眼,對于她們一家那是大好事。
“奶奶把奴才當成個人,奴才也就不避嫌疑。奴才為奶奶計較,奶奶不如學一學二奶奶。”旺財家的低聲道。
見荀卿染面露疑惑,旺財家的解釋道:“奶奶想想二奶奶身邊的冬兒姑娘。”
荀卿染若有所悟。
“府里面是正經有規矩的,通房姨娘再得臉,也爬不到主母頭上。可話又說回來,府里這樣的人家,爺們屋里沒個人,奶奶們臉上不好看,怕人說不賢惠。二奶奶的性子,最是拔尖好強,并不能容得屋里人。冬兒姑娘,府里也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個擺設,為的是堵住別人的嘴。”
“你的意思是?”
“奶奶現在懷著身孕,不如順著太太的意思,收了善喜在房里,也如同冬兒姑娘一樣,做個擺設,一方面得了太太歡喜,另外那,有她在,堵住了眾人的嘴,奶奶得個賢良的名兒,也讓人不好再往奶奶屋子里塞人。一舉數得,奶奶何樂而不為那?”
荀卿染有些松動,卻依舊有拿不定主意,“善喜和冬兒又不一樣,何況,還破了相。”
旺財家的自然知道荀卿染說的是實情,冬兒是齊二奶奶的心腹,是自小就帶在身邊的陪嫁丫頭,善喜卻是齊二夫人給荀卿染的,這里面差別可就大了。不過她眼看就要說服荀卿染,自不會半途而廢。
“善喜和冬兒不一樣,奶奶待她就有待她的法子。一個小院,安置了,做個樣子罷了,說出去卻是極好聽的。破相也不要緊,難道四爺還會真會搭理她不成,別人那里也有現成的說辭,就是命格,太太所說的旺子的命格啊。奴才回到京城,自不會說她破相,只說四爺收用了她。太太那邊從此更會看重奶奶了。”
旺財家的看著荀卿染,只等著她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