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回門(三)
荀卿染一愣。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方氏管家。因其本身并不端方,所以下面總有些不可言說之事。但是方氏同時也很嚴厲,像方才這人一樣,不分尊卑,搶入方氏正房的,這樣沒有規矩的,卻極少見。
是因為出了人命,所以慌成那個樣子?這么會工夫,是哪里出了人命?該不是方才相互糾纏的那些人里,哪個出了意外?應該不會啊。
荀卿染心下存疑,因此便停在門口,既不進去,也沒走開。
“太太,求您給奴才做主,奴才的閨女死的好慘啊,求太太給奴才做主。”里面那婆子兀自哭訴道。
荀卿染皺了皺眉。
桔梗已經在她耳邊道:“奶奶,那是喜鵲的娘。”
“哦?!”荀卿染一驚。
屋內,方氏斜倚在榻上,剛由常嬤嬤服侍著吃了藥,正閉著眼休息。
常嬤嬤便對喜鵲的娘道:“胡說八道什么?不是和你說,喜鵲跟著大姑奶奶陪嫁去了楊家。那是享福的地方。喜鵲又是太太給你,不知日子多好過。楊家規矩大,不讓你見也就罷了,你來這里胡說什么?太太身子不舒坦,還不退出去。”
“慢著,讓她說說是怎么回事。”方氏卻從榻上起來,攔住常嬤嬤。
“太太,奴才幾次去楊家,要見喜鵲。那門上的第一次還肯通傳,后來干脆就趕了奴才出來。奴才看他們鬼頭鬼腦的,就犯了疑。托人求告,花了銀子,最后還是個粗使的小丫頭,看奴才可憐,跟奴才說不要再去找了。她不肯說緣故,奴才就跪下來央求她,許了好處,她才說,讓奴才去城外亂葬崗,說喜鵲早被打死了,只是上面主子下了嚴令,不讓說出去。奴才還不相信,也沒辦法,就去了那亂葬崗。…喜鵲,喜鵲的尸首幾乎爛了,都見了骨頭,連個棺材都沒有…”
喜鵲娘說到后來。幾乎哭死過去。
怪不得急成那樣,原來是這么回事。荀卿染在外聽得心中一寒,記起荀淑芳回門時,便不曾帶著喜鵲。喜鵲娘方才說尸首已經爛了,難道那個時候,喜鵲已經…
“太太,奴才一家子忠心服侍太太,太太讓喜鵲陪嫁,是為她好,奴才也沒話說。只是,這衙門要打死人還得有個罪名,怎么一個陪嫁大丫頭,就這樣悄沒聲就給打死了,也不說個緣由,連口棺材也不給,連太太都不知道。求太太給奴才做主啊。”
里面喜鵲的娘又哭了起來。
“我說怎么那天回門就沒看到喜鵲,難道那個時候就…。她怎么敢,那幾個丫頭的賣身契都在我手里…”
“咳咳咳咳…”常嬤嬤一眼看見門外的荀卿染,假咳了幾聲。
“喜鵲娘,你都說尸首是爛的,怎地就說是喜鵲?你也不問問今天是什么日子。就這樣哭喪起來。不看你是服侍久了的老人兒,就先給你一頓板子。這樣,你先下去,太太明天就派人去楊家,總要給你個交代。到時候交給你個活生生的喜鵲,你這哭的可就白瞎了。”
常嬤嬤一邊勸說,一面就讓人扶了喜鵲的娘出來。
“三姑奶奶什么時候來的,快請進來。”常嬤嬤到了門口,迎了荀卿染進去。
常嬤嬤一邊吩咐人給荀卿染倒茶,一邊給方氏使眼色。
方氏依舊陰沉著臉。
荀卿染心中暗笑,并不坐下,也不待方氏開口,便先說道:“四爺在前面等著,我來向太太辭行。”
方氏一愣,瞪著荀卿染。
“三姑奶奶說笑,這回門,哪有不吃飯就走的。”常嬤嬤陪笑道。
“自然是有緣故的,我卻不好說。一會太太盡管問大奶…”
荀卿染還沒說完,方氏就從榻上站起來,指著荀卿染,“你如今膽子大了,才出門幾天,回來就敢給我臉色看了。以為當上了齊家四奶奶,我就奈何不得你了,能讓你嫁出去,我就能讓你…”
常嬤嬤趕忙勸阻方氏,又對荀卿染陪笑,“太太方才被下面奴才氣糊涂了,不是沖著三姑奶奶。”
“三妹妹千萬別走。”
隨著說話聲。荀大奶急急忙忙地挑簾子進屋。
方氏也被常嬤嬤扶著在榻上坐下。
“…看著二夫人吧…齊家的體面。”常嬤嬤低聲在方氏耳邊勸慰。
荀大奶一進來,就沖荀卿染福了一福。
“我給三姑奶奶賠禮。下人們不知好歹,胡言亂語,得罪了三姑奶奶和三姑爺。我自然重重地罰她們。請三姑奶奶好歹給家里留些顏面。姑爺那里,你大哥已經過去請罪了。還請三姑奶奶別生氣,看著我的面子吧,我再給三姑奶奶賠禮。”
說著又福了一福。
看著你的顏面,誰知道這事里你是不是也摻合了一腳,奴才們得多大的膽子敢攀扯親戚,荀卿染暗道,卻也緩和了臉色。
她之所以要如此發作,并不是真的要鬧僵。她只是要立威,荀家內宅現在越發的混亂不堪,而且還不知道自己捂著,偏挑在她和齊攸回門的時候鬧起來,拉陪嫁的佟嬤嬤入局,說話里攀扯著她和齊攸。這分明是拿她作伐子,讓她在齊家沒臉。如果做這樣事的人因此得了利,以后越發這樣做起來,那還了得。
“大嫂這樣說,還是個明白人。那我就奉勸大嫂幾句。大嫂看我不順眼,要讓我在四爺面前沒臉,我是荀家的女兒。我忍了。可這樣,荀家就有體面了,大嫂就能得了好處了?不僅攀扯我,還牽扯了四爺進去,這又是什么道理?難不成四爺也得罪了你們?”
“三妹妹冤枉我了,我…”荀大奶辯解。
“大嫂也不用辯,你是當家奶奶,出了事,我不說你說誰。”
荀大奶拿眼溜著方氏,又對荀卿染陪笑。
荀卿染才不管這些,繼續說道:“今天能拿我和四爺做筏子。能做局讓我的陪嫁嬤嬤鉆,明天就敢拿別人做筏子。越發沒人管,以后是不是凡來個親戚,你們都把這些爛事鬧開來,揀那面軟好說話的,就做個局裝進去,顯擺好手段?親戚們還怎么往來,荀家的臉還要不要?”
這話半真半假,荀卿染當然是因為這些人攀扯她才鬧,但也是為了荀家的體面。這種事必須禁止,凡參與的人都要敲打,讓她們以后不敢再犯。不為別人,也為了君暉。荀家內里再亂,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面子上的事,荀家的名聲必須維持,至少要維持到荀君暉出仕娶妻后。方氏和荀大奶,如果能聽她的勸告,徹底改了,那是她們自己的福分。
荀卿染一番話,義正嚴詞,荀大奶的臉有些發紅。
“到底是怎么回事,誰胡亂攀扯攸兒了?”方氏聽出些門道,扭臉問荀大奶。
荀大奶臉色變了幾變,猶豫了下才說:“是幾個不知事的下人,趁著今天的喜事,喝過了頭,就打鬧起來。…不該話里拉扯上三姑奶奶和三姑爺。”
荀大奶說的避重就輕,方氏覺得不是什么事,便扭頭訓斥荀卿染,“下人胡說,你就認真,還耍脾氣,調唆攸兒…”
荀卿染不理方氏,只是對荀大奶挑挑眉。你要摘干凈自己,說的不清不楚,卻讓我受累,我這還能喘氣說話那。
荀大奶抹了把頭上的汗。陪笑著攔住方氏的話頭。
“太太錯怪三妹妹了。若她一人聽見還好,偏三姑爺也聽見了。三姑爺生了氣,三妹妹沒法子,才發作。不然,三姑爺臉上可過不去。齊家人知道了,也不好說的。”
荀卿染垂下眼簾,心道,算你知機。
方氏沉吟了片刻,“不管怎樣,總有你的不對。”這是說荀卿染。“還有你,家務事交給你管,便亂成這樣。我打發了嬤嬤們幫你,你又攬權,推三阻四。”這說的是荀大奶。
荀卿染看了一眼荀大奶,莫非今天的事,都是荀大奶主謀?
“把亂說的人都叫來,我要親自問一問。”方氏吩咐荀大奶。
“太太,什么了不得的事,媳婦罰她們就是。您和三妹妹多說會話。”荀大奶陪笑,很不想方氏插手。
婆媳兩人正僵持,門簾挑起,荀大老爺黑著臉走了進來。
屋內人都忙站起來。
“你們都是怎么管的內宅,平時亂七八糟也就罷了,偏在三丫頭和女婿回門的時候鬧騰。現在倒急著要審問,平時做什么去了?我的話,把相關的人都鎖起來,回頭少不得我也要問問。”
荀大老爺又問荀大奶,“都什么時候了,還不擺飯?”
荀大奶趕忙應聲,就要去傳飯。
“讓管事的去,你們太太身子不好,就你陪著你三妹妹吃。我同女婿在外面花廳吃。”
荀大老爺吩咐完,便轉身去了花廳。方氏想要發作,卻被常嬤嬤勸住。只有荀大奶喜氣洋洋,一邊吩咐人擺飯,一邊請了荀卿染到梧桐院。
月底求粉紅,順便預定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