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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畫眉深淺 (二)

第七十二章  畫眉深淺(二)

  齊攸所住的院落。后面緊挨著齊府的花園,與容氏的宜年居距離很近。齊攸的院落名為寧遠居,取意是寧靜致遠。

  一進寧遠居的大門,便是一道穿堂,穿堂兩側是下人們居住的倒坐房。過了穿堂,便是正院院落。正面是坐北朝南的正房七間,兩邊各有耳房,東西廂房,有抄手游廊和月亮門相連。院落中十字青石板甬路,通向正房和兩邊廂房。

  正院后面還有一層院落,有幾間后罩房,還設有小廚房、茶水房,庫房等,一應俱全,關起門來,就是一戶完整的人家。齊府中其它院落,也多是這個格局,不過大小不同。

  七間正房,正中的是中堂,一般待客議事都在這里。

  荀卿染便是在這中堂內,接受院子里下人的跪拜。

  內宅伺候的都是些丫頭婆子。站在屋子里,還有齊攸身邊伺候的小廝和長隨,也都被召集進來,卻只在門外侯著。

  荀卿染向下掃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兩個丫頭衣著打扮與眾不同。其中一個荀卿染見過,便是那天追著齊攸跑的香櫞。她旁邊那個丫頭,和她一式的穿戴,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容貌更俏麗幾分。

  齊府的規矩,男子未成親之前,院子里都會有兩個大丫頭貼身伺候,看來就是這兩個人了。

  等荀卿染和齊攸在上面坐下,宋嬤嬤就領著眾人向齊攸和荀卿染跪拜。荀卿染拿眼掃了一下,這些人都是低眉順眼,站的整整齊齊,屋子內外鴉雀無聲,顯見平時都是規矩好的,不禁暗暗點頭。

  宋嬤嬤領著人拜罷,便等著荀卿染一聲發放賞錢,打發眾人。

  荀卿染卻不著急。

  “嬤嬤把名冊拿過來我看。”荀卿染向宋嬤嬤道。

  宋嬤嬤一頓,抬頭看向齊攸。

  齊攸坐在那里沒動,臉上也沒什么表情,等了一會,才開口道:“既然你奶奶要名冊,就補了名冊上來。”

  “是,老奴今晚就補了名冊。”

  荀卿染橫了一眼齊攸,一個院子治理的井井有條。卻連下人的花名冊都沒預備?是這老嬤嬤欺生,要掂量新主母的份量,還是這院子的男主子并不打算讓新媳婦掌管這個院子里的事務?

  荀卿染打量了宋嬤嬤一眼,笑道:“名冊要補,也不耽誤現在的事。嬤嬤一直管著這院子里的事,自然不用名冊,也都記在心里了。那就請嬤嬤把這些人都報給我聽聽,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拿的幾等的月銀,擔的什么差事。叫到名字的,上前兩步,給我看看。”

  荀卿染這樣說,宋嬤嬤也不好推脫,果真一個個指給荀卿染。

  “這個是香櫞,十六歲,這個是采芹,十五歲。她兩個是老太太和太太賞下來的,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頭,平時在四爺屋子里伺候,料理四爺的衣食起居。”

  香櫞和采芹都走上前來。又給荀卿染見禮。荀卿染點點頭,讓桔梗派發了賞錢,兩人又行禮,退到一邊。

  宋嬤嬤又指了幾個出來,有兩個是院子里的三等丫頭,也在齊攸屋里伺候,還有三四個管事的媳婦。

  這些都是緊要的人,荀卿染挨個打量了,依舊派發了賞錢。

  宋嬤嬤便要一個個再往下指下去,荀卿染抬手叫停。

  “嬤嬤只按執事不同,讓她們一組一組地上前來,也爽利些。”不然一個灑掃的,一個茶水的,一個洗衣的,太雜亂了些。按執事分組,她也好記。

  不知是為在荀卿染跟前顯本事,還是因為沒準備名冊要將功贖罪。宋嬤嬤一點都不用停頓,便將人都指的清清楚楚。一會工夫,所有的人都給荀卿染見了禮。

  荀卿染心中默記了一番,已經對院子里的人事安排分工有了數。

  “…院子里暫時依舊例,還由…”

  佟家的站在旁邊,偷偷朝荀卿染使眼色。

  荀卿染瞧見了,故意挑挑眉,遲疑了一下,依舊說道:“還由宋嬤嬤打理。以后有事再議。”

  宋嬤嬤帶了人退了出去,就有小丫頭來傳話,說是齊二老爺叫齊攸到書房有事。

  荀卿染起身送齊攸到門口,特意抬手幫齊攸整了整衣襟。如果他沒陪著她見下人,她也能應付。他陪著來了。雖然沒有怎么為她撐腰,但是他坐在那里,也是一種表態,功效如何先不說,起碼還是比較養眼的。

  新娘子是個體力活,只是早上從容氏那回來后吃了一碗粥的荀卿染有些餓,便叫桔梗要了些點心來吃了,就歪在隔間的榻上,閉目養神。

  “佟家的在外面,說要見奶奶。”桔梗輕聲回稟。

  “可說了什么事?”

  “沒說,只說要見奶奶。”

  荀卿染哦了一聲,“我累了,她如果有事就讓她和你說。記得和她說的和軟些。”

  桔梗領命下去。

  荀卿染在榻上小睡了半個時辰,叫了桔梗進來。

  “佟家的在哪?”

  “早上過去宜年居,她就和太太的陪房打的火熱。跟婢子們說,那都是她原來在侯府時的舊相識。方才奶奶沒見她,她又去了太太那邊,剛回來,在外面吃茶那。”

  “恩,讓寶珠去叫,不,請她來。你打水,我要洗臉。”

  佟家正看著荀卿染這屋子的動靜。想著要來見荀卿染,見寶珠來傳她,喜的立即就來了。到了荀卿染門外,她才想著停下來穩穩心神。她本不該著急的,荀卿染一個大門都沒出過的姑娘,到了婆家,嫁妝和丫頭的賣身紙都在她手里,不倚靠她還能倚靠誰。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該幾次主動請見,就該等著荀卿染派人去請她,她才夠體面。

  佟家的在門口將自己的小算盤又打了一番。才走進門來,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奴才見過四奶奶。”

  荀卿染已經洗了臉,正斜坐在榻上,背對著門口,將因小睡有些散亂的發髻打開,讓桔梗另梳了個拋家髻,仍舊插戴了。

  佟家的在旁邊等了半晌,荀卿染才收拾妥了。

  “不是讓人去請佟嬤嬤了嗎,怎么還沒請來?”

  “老奴已經來了一會,看奶奶忙著梳妝,沒敢打擾。”

  荀卿染轉過身,看見佟家的,忙讓佟家的坐,吩咐桔梗倒茶。桔梗答應著出去了。

  佟家的環顧四周,這隔間中收拾的干凈,只有一張貴妃榻,靠窗設著張長桌,桌邊兩張太師椅,連個腳踏都沒有,這卻讓她坐到哪里。

  佟家的抬頭看荀卿染,卻見荀卿染歪在引枕上,已經閉上了眼睛。

  佟家的呆站了半天,桔梗并沒回來,也沒人來送茶,沒人搬凳子給她。

  約略半盞茶的時間,佟家的便按耐不住,捂住嘴輕咳了一聲。

  這點工夫都熬不得,荀卿染心底冷笑,睜開眼睛,對上佟家的一張笑臉,便也笑了。

  “嬤嬤怎么站在那里,還不快坐。”指的卻是窗前那張太師椅。

  “奶奶抬舉老奴,那座位老奴可實在坐不得。”佟家的陪笑道。

  還算是知道點規矩,荀卿染心道。

  外面桔梗聽到荀卿染說話聲,便和麥芽一人端著茶,一人抱著個小杌子進來。

  佟家的不過略微謙讓,便坐在小杌子上喝起了茶水。

  佟家的雖是方氏陪房。不過比不得常嬤嬤和金嬤嬤她們,當時不過是個小丫頭,后來配了人,就給了荀家大爺這房使喚。她男人管著個不大不小的鋪面,她不過在洗衣房,做個小頭目。兩口子都不出挑,這次不知走的誰的門路,花費了多少銀錢,才謀了這么個美差。

  “這是鐵觀音,最是清心明目。嬤嬤多喝些,保管心里更明白,眼睛看的更遠,才好為奶奶辦事。”桔梗打趣道。

  “奶奶的茶,當然是好的。方才奴才從二太太那邊來,二太太還記得奴才小時候伺候過,特意賞了奴才一包茶葉,說是宮里娘娘賜下的新茶那。…舊日侯府里那些姐妹,好幾個在二太太那里,都是管事娘子了,拉著奴才吃酒,奴才怕耽誤了奶奶的差事,急著回來的。”佟家臉上冒著紅光。

  利令智昏,荀卿染想到這個四個字。有的時候不是人不夠聰明,而是眼前的利益,讓她們再也看不到別的,寧愿鋌而走險。

  對那些知道本份的人,荀卿染都肯給出一條生路,但是貪婪的人,從來不為她們自己留后路的。

  “奶奶叫老奴來,是什么事?”佟家的喝了茶,見荀卿染不言不語地看著她,就陪笑問道。

  荀卿染笑,她已經給了佟家的機會。她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如果佟家的聰明知機,主動把該拿的東西拿出來,她也許會考慮將佟家的收為己用。不過現在這樣,自然是另外一種用法。

  荀卿染打發了桔梗和麥芽出去,“我和嬤嬤說話,你們出去看著些人。”

  又讓佟家的靠過來些,這才低聲說道:“一直想著要請嬤嬤來說話,只是四爺一直在,不方便。嬤嬤是太太特意派來幫我的,凡事我都指望著嬤嬤了。事情嬤嬤也都看在眼里,我現在兩眼一抹黑,請嬤嬤教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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