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慢慢地張開了眼睛,忽然覺得光線有些耀眼,忙重新閉上了,再度張開,看著陌生的‘床’頂,猛地醒過神來,立時翻身坐起,卻覺得腰上一軟,疲倦感瞬間蔓延到全身。
一雙手臂伸到她腰間,將她攬了過去,她嚇了一跳,伸手抵住對方的‘胸’膛,看到柳東行半瞇著眼,微笑地看著自己,方才減去九分力氣,軟軟扒在他的‘胸’前,低聲道:“天亮了,不知現在是什么時辰?”
柳東行輕笑:“管他是什么時辰?咱們愛睡到幾時,便睡到幾時,難不成還有誰催不成?”說著雙臂攬得越發緊了,聲量也低了幾分:“昨兒可累著你了?別忙著起身,多睡一會兒,養一養也好。”
文怡想起昨夜種種,臉紅得快要燒起來,又察覺到身上的小衣在這一小會兒功夫里,早已‘揉’搓得七凌八‘亂’,慌忙將柳東行推開,便自個兒下了‘床’,趿了繡鞋走到窗邊往外一看,急道:“了不得!都要日上三竿了!”忙忙整理好身上的衣裳,走到‘門’邊去叫人:“外間‘侍’候的是誰?”
秋果的聲音響起:“是奴婢與荷香。小姐起來了么?奴婢這就去打水來。”腳步聲遠去,荷香則走到‘門’邊小聲問:“小姐姑爺可要奴婢進來‘侍’候?”
文怡正要應聲,卻聽到‘床’的方向有響動,回頭一看,原來是柳東行坐了起來,衣衫不整地掀起帳子,懶懶地倚在‘床’邊盯著自己笑。她臉一紅,聲音也小了些:“你去給我們拿兩套新衣裳來,預備一會兒要換。”荷香應聲去了,她便回身瞪柳東行:“快起來吧,瞧你這象什么樣子?”
柳東行卻笑說:“在自個兒家里,哪有那么多講究?你也別太在乎這些個規矩、禮數什么的了。這是我們的家,我們夫妻就是主人。自然是愛怎樣便怎樣的。”
文怡心中一動,低下頭來,細細一想,復又欣喜。
可不是么?如今她已經嫁給了柳東行,柳東行的家就是她的家了,她是這里的當家主母。家中之事除了柳東行的意思,便都可由得她做主。雖說從前在娘家時。她也是當家作主慣了的人,但那時總要問過祖母的意思,才好下決斷的,如今卻少了這一層。她在這個家里,是真正的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文怡心底熱乎乎的,忽然對這個新家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情,再度環視這新房,便開始覺得紅‘色’的太多了。雖說新房要布置得喜慶,卻也不必樣樣物件都是紅的,看得人眼睛疼。這里的布幔可以換一種淺些的顏‘色’,那里可以放上兩瓶新鮮折枝‘花’,還有那多寶架上的擺設,‘床’后頭的落地大屏風…
她正在心里琢磨著日后要如何收拾這間臥室。卻沒看見柳東行起身向她走來,冷不防一把將她抱起,便往‘床’邊走。她嚇了一跳,面‘色’復又大紅,嗔道:“你這是做什么呢!快把我放下!天‘色’不早了,咱們該梳洗了!”
柳東行卻一臉笑嘻嘻地,自顧自地抱著她走到‘床’邊輕輕放下。讓她坐在‘床’沿上,便蹲下身去,抬起她的腳來,居然脫了她的鞋,便往自己懷里揣。
文怡驚詫莫名:“你這是做什么?”
“一大早便起來,連襪子也不穿便下了地,如今天氣雖然暖和了許多,一早一晚卻還有涼風吹著,我這屋子是鋪了青石板的,比別的屋子要冷些,我瞧你這鞋底納得太薄了,怕是擋不住地上的涼意的,仔細別冷著了。”
文怡心下一軟,又是欣喜,又是羞澀,忽然聽到外頭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忙將雙腳縮了回來,重新穿回鞋子,嗔了柳東行一眼,又替他整理里衣的衣帶,方才吩咐:“外頭是荷香還是秋果?進來吧。”
秋果捧著一盆溫水走了進來,后頭跟著‘春’實,手里也捧了一盆水,臂上還搭著巾帕等物。接著是手里捧著一疊衣物的荷香,最后一個進來的,卻是生面孔,手里捧的是小連環填漆茶盤,里頭放著一對抹紅釉蓋碗。
文怡不認得這個丫頭,見她約‘摸’十六七歲,身材修長,長得還算清秀,臉上長著幾顆淺淺的雀斑,穿著一身新做的紫‘色’細絹衫裙,頭上‘插’著兩支鎏金簪子,臉上淡淡擦了一層粉,倒也整齊,自一進‘門’,便一直垂著頭,低眉順眼,似乎十分老實。文怡記得柳東行的近‘侍’應該是一個叫冰藍的,估計他不可能只有一個使喚人,這興許就是另一個了,便轉頭去看柳東行,見他正在洗臉,忙走過去替他遞帕子。
柳東行洗好了臉,便朝她笑著說:“娘子給我梳頭吧?”文怡臉一紅,也不理他,徑自在‘春’實的‘侍’候下洗過臉,荷香便十分有眼‘色’地‘侍’候進屏風后頭換衣裳。
她今日還是新婚第二日,想著大概還要去尚書府拜見,便換了一身大紅繡折枝‘花’的對襟褙子,系了新做的官綠襕裙,轉出來瞧見柳東行已經重新換上了一身寶藍織錦直裰,便上前替他系衣帶、佩‘玉’飾。她還是頭一回做這種事,有些生疏,系得不對,自己已臉紅了,怯怯地看了柳東行一眼,又重新拆了重系。
柳東行用眼神止住要上前幫忙的丫頭,只是笑著由得文怡動作,待系好了,方才指了指那丫頭,道:“這是我院里‘侍’候的紫金,冰藍在外頭,想來你是認得的。我身邊就她倆是大丫頭,冰藍管著小庫房,紫金管起居雜事,還有一個叫蓮心的,管著書房灑掃。至于院里其他的小丫頭,也不曾分二等三等,你日后看好了誰,便提拔上來使吧。”
他話音剛落,紫金便放下茶盤,上來給文怡磕頭。文怡笑著讓荷香將她攙起:“先不忙見禮,如今我還未梳洗整齊呢,怎么好見禮?”她細心地留意到,柳東行說的是“院里‘侍’候”,而不是“屋里‘侍’候”,心下不由得多想:他莫非是在安她的心?
紫金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屈膝一禮應了,便捧上那茶盤。道:“這是早上舒嬤嬤親自熬的桂圓蓮子茶,請大爺‘奶’‘奶’吃了,從此和和美美,順心如意。”
文怡臉又是一熱,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柳東行。柳東行卻沒想太多,揮揮手道:“先放下吧。等我們收拾好了再說。”那紫金立時紅了臉,訥訥地應聲。想要退下,忽然記起手里還有茶盤,僵了一僵,便有些手足無措了。
荷香上前接過茶盤,笑道:“姐姐,小姐與姑爺的早飯不知可得了,妹妹是新來的,不認得廚房在哪里,姐姐能不能帶個路?”順手便將茶盤往桌上放了。
紫金如釋重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向柳東行與文怡行禮告退,帶著荷香出去了。
柳東行笑道:“這丫頭有些笨笨的,倒是難得的忠心,也不是邪魔歪道之人,因此我才會容她在跟前‘侍’候。你若瞧著還能使喚。就留她下來,若是不喜歡,打發她到外院去得了。”
文怡詫異地看著他:“既是你身邊的大丫頭,人又忠心,為何不留在院里?”
柳東行笑著眨眨眼:“這個么…只要娘子高興,別人如何,我也管不了許多了。又不曾虧待了她。”
文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明白柳東行此舉是為了寬自己的心,雖然有幾分感動,卻又覺得他行事未免太刻薄寡恩了些,若是個不安份的丫頭,打發出去也沒什么,但好好的人,又老實,又是一向用慣了的,明白無故便打發出去,叫人家怎么活?便不理他,自顧自地坐在妝臺前,叫丫頭給自己梳頭。
秋果熟練地替她把頭發分梳作三綹,綰至頭頂,盤著云髻,‘插’上翠葉金‘花’,又簪了一朵映紅寶石妝的牡丹,又戴了一對金鑲珍珠的葫蘆耳環,接著替她細細擦了粉,又要拿青黛去畫眉。
柳東行踱步過來,笑道:“這個差使‘交’給我做好了。”伸手便要去拿那青黛,秋果早已愣在那里,文怡劈手將青黛瓷盒奪下,嗔了柳東行一眼:“休要學人家做這等英雄氣短之事!”便自行畫了眉,又上了胭脂。
柳東行揮手讓秋果等人出去,看著鏡中的新婚妻子,只覺得越看越愛,見妝臺上的首飾盒子并未收起,便湊過去挑揀著,挑中了那枝血珀的簪子,便要往文怡頭上‘插’。
文怡好笑地將他推開,沒好氣地搶回簪子,道:“我已經打扮好了,你不要搗‘亂’。”
柳東行卻不甘心地道:“好娘子,這都是閨房之樂,我都打聽過了,滿心想要親自試一試的,你怎的攔了又攔?”
文怡忍不住啐他:“從哪里聽來的胡話?!這不是男人該做的事,趕緊去吃茶!”
柳東行悻悻地坐到桌邊,慢慢喝著蓮子茶,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面上微微‘露’出幾分委屈之‘色’。
文怡在他對面坐下,捧起蓋碗喝了幾口,見他這樣,倒有幾分遲疑了,便把丫頭們都打發出去,然后躊躇著道:“你別怪我語氣太硬了,實在是…當著丫頭們的面…不成體統…”
柳東行仍舊不大高興:“咱們通共才得幾日相聚?又是新婚,正是該親熱的時候,你理她們做什么?”
文怡面‘色’微紅:“怎么能不理呢?今后我要做她們的主母,若是失了體統,豈不是叫她們輕視?”
柳東行道:“她們敢?!不管是你陪嫁過來的,還是我們家里原有的人手,賃他是誰,只要敢對你‘露’出一丁點不恭的意思來,你立時就把他攆了,不用來回我!看誰還敢瞧不起人!”
文怡睜大了眼:“胡說什么呢?家里可有不少是素來親近你的老人!”
“也就是舒嬤嬤一家子罷了。”柳東行不以為然,“冰藍他們一家子是早就說好了要放出去的,如今不過是等時機,總要消了二嬸的疑心才好,免得連累他們家在尚書府里的親戚。但其他人,要說有幾個是真心待我的,只怕十個里也挑不出一個來!頂多就是跟紫金似的,老老實實當差,也能算是忠心。但若不中你的意,那也不中用!你若是覺得這樣做太刻薄了,免了身價銀子放他們出去也就得了。至于舒嬤嬤一家,舒伯素來有眼‘色’,幾個兒‘女’也都是省心的,他們還不敢違你的意。”
文怡只是皺眉頭,柳東行見狀,便放緩了神‘色’,拉著她的手道:“好娘子,這些事以后慢慢料理就是了,你別煩心。不管底下人怎么想,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只管拿出當家‘奶’‘奶’的款兒來,誰不聽話了,就處置誰,何必顧慮太多?”
文怡嘆道:“你當我是怕了他們么?只不過是想著,若沒有了體統,失了規矩,上行下效,日后便不好管家了。既然你不喜歡這些事,我不提就是。”大不了等送走了柳東行,再慢慢將家務理順吧。
柳東行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伸手一把將她抱到‘腿’上,緊緊摟著說:“好了好了,家里的事都隨你,你愛怎樣就怎樣,不過只有你和我兩人獨處的時候,咱們就別管那些規矩不規矩的,只隨自己心意行事,如何?”
文怡羞紅了臉,想要掙開,卻掙不開,經柳東行幾番催促,方才輕輕點了頭,應了一聲。柳東行喜得當即便親了她一口,嚇得她立時看向外間,可有丫頭看見了。柳東行卻悶笑著抱起她,大步朝外走,她急得不停捶他:“快放我下來!”
出得外間,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早飯,卻一個丫頭也不見。文怡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又往屋子外頭瞧,卻發現院子里居然無人。
柳東行笑道:“我院子里向來有規矩,丫頭們做完了事,就趕緊給我撤下,別讓我瞧見了,煩心!你的丫頭倒是伶俐,才來了不到一日,便也學會了這個規矩。”
文怡恨恨地盯著他:“方才你怎么不早說?!”
柳東行挑挑眉,壞笑著不說話,只在心里想著:因為他家娘子害羞時的紅臉蛋格外好看,他想多看幾回。
文怡不消聽他說話,也猜得出他心里想的不是好話,啐了他一口,板著臉坐在那里,只過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侍’候起他的早飯來。
柳東行卻一把拉過她,又攬到‘腿’上坐了,不管她如何掙扎,只是用巧勁輕輕摁住,在她耳邊道:“好啦,別跟我耍脾氣啦,咱們快些吃了早飯,一會兒底下人還要過來磕頭呢。”
文怡頓住,心下大奇:“為何是先受家下人等磕頭?咱們不用去尚書府拜親么?”
柳東行微微一笑:“早朝還未散呢,這么早過去做什么?”
文怡眨眨眼,這又是什么意思?Q
(這兩口子的閨房戲碼真寫得人腦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