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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十

●卷第六十●卷第六十  宋紀六十起重光赤奮若九月,盡玄黓攝提格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嘉祐六年(遼清寧七年)

  九月,癸丑,詔三司,以河北秋稼甚登,其出內藏庫緡錢一百萬,助糴軍儲。

  壬戌,知諫院楊畋、司馬光等言:“故事,凡臣僚上殿奏事,悉屏左右內臣,不過去御座數步,恐漏泄機事,非便。”詔:“自今止令御藥使臣及扶侍四人立殿角以備宣喚,馀悉屏之。”

  司馬光復奏請早定繼嗣曰:“臣不敢望陛下便正東宮之名,但愿陛下自擇宗室仁孝聰明者,養以為子,官爵居處,稍異于眾人,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意有所屬,以系遠近之心,愿果斷而速行之。”

  初,韓琦既默喻光所言,后十日,有詔令與殿中侍御史里行陳洙同詳定行戶利害,洙與光屏人語曰:“日者大饗明堂,韓公攝太尉,洙為監察,公從容謂洙曰:‘聞君與司馬君實善,君實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書,欲發此議,無自發之。’行戶利害,非所以煩公也,欲洙見公達此意耳。”于是光復具奏,且面言:“臣向者進說,陛下欣然,意謂即行。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為此不詳之事!’小人無遠慮,特欲倉卒之際,援立所厚善者耳。‘定策國老’、‘門生天子’之禍,可勝言哉!”帝大感悟,曰:“送中書。”光至中書,見琦等曰:“諸公不及今定議,異日禁中夜半出寸紙以某人為嗣,則天下莫敢違矣。”琦等皆拱手曰:“敢不盡力!”

  洙尋具奏,乞擇宗室之賢者立以為後。既發奏狀,謂家人曰:“我今日入一文字,言社稷大計,若得罪,大者死,小者貶竄,汝輩當為之備。”下奏狀者未返,洙得病暴卒。御史中丞王疇等乞優加賻贈,與一子官,賜錢十萬。

  時知江州呂誨亦上言曰:“臣竊聞中外臣僚以圣嗣未立,屢有密疏,請擇宗人。伏望陛下念根本之重,為宗廟之計,檢會前后臣僚奏議,廷對大臣,審擇宮邸,以親以賢,稽合天意。萬一奸臣陰有附會,陽為忠實以緩上心,此為患之最大者,不可不察也。”

  冬,十月,壬午,樞密院請“自今前后省內臣人仕,并理三十年磨勘;已經磨勘者,理二十年;其以勞得減年者,毋得過五年。”

  初,沙苑闕馬,秦州置場,以券市之。內侍李繼和初領其職,不數月,得馬千數。梁適薦之,詔減磨勘三年。舊制,內侍入仕,二十年始得磨勘;自是有以勞進官者,皆引繼和為例,故有是奏。詔從之。

  詔太常禮院修《謚法》。初,本院言:“今所用《謚法》,乃雍熙年中所定,其間,比賀琛、沈約、王彥威所錄多舛誤,請別編修。”從之。

  丙戌,詔京西、淮、浙、荊湖增置都同巡檢。

  壬辰,起復前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為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

  初,司馬光既以所上章送中書,內復出知江州呂誨章。宰相韓琦與同列奏事垂拱殿,讀光、誨二章,未及有所啟,帝遽曰:“朕有此意久矣,但未得其人。”因左右顧曰:“宗室中誰可者?”琦曰:“此事非臣等所可議,當出自圣擇。”帝曰:“宮中嘗養二子,小者甚純,近不惠;大者可也。”琦請其名,帝曰:“宗實,今三十許歲矣。”議定,將退,琦復奏曰:“此事甚大,臣等未敢施行。陛下今夕更思之,來日取旨。”明日,奏事垂拱殿,又啟之,帝曰:“決無疑矣。”琦曰:“事當有漸,容臣等商量所除官。”時宗實猶居父喪,乃議起復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帝喜曰:“甚善!”琦又曰:“事不可中止,陛下斷以不疑,乞從內批出。”帝曰:“此豈可使婦人知之,只中書行可也。”遂降此詔。

  帝自至和末得疾,廷臣多請早立嗣,帝悉未許,如是五六年,言者亦稍怠。琦嘗獨請建學內中,擇宗室之謹厚好學者升于內學,冀得親賢。因屬大事,欲以此感動帝意,乘間即言宜早立嗣。帝曰:“后宮一二將就館,卿且待之。”后皆生皇女。一日,琦取《漢書·孔光傳》懷之以進,曰:“漢成帝無嗣,立弟之子。彼中才之主,猶能如是,況陛下乎!愿以太祖之心為心,則無不可者。”于是因光等言,卒成帝意。

  癸巳,以諸王宮侍講、屯田員外郎、編校書籍長垣王獵為宗正寺伴讀。獵為宮僚凡十三年,于宗實有輔導功,故首用之。

  初,吳奎在翰林,薦獵可任經筵、文館之職。宰相韓琦指獵名謂執政曰:“惟此人與孟恂不通私謁,足見其有守。”恂時為都官郎中,遂與獵并除編校書籍。

  戊戌,以太廟南舊府司為知宗正寺廨宇。

  十一月,丁巳,起復右衛大將軍、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宗實上表請終喪,帝以問韓琦,琦曰:“陛引既知其賢而選之,今不敢遽當者,蓋器識遠大,所以為賢也。愿固起之。”表四上,乃從其請。

  庚申,左騏驥使、入內都知史志聰,落都知,提點集禧觀。志聰市后苑枯木,私役親從官,木仆,折足而死。殿中侍御史韓縝言:“親從布列宿衛,所以奉至尊,戒不虞也。使主者得私役,則禁衛之嚴馳矣。”事下開封府。故事,有獄,司錄參軍必白知府乃敢鞫治。于是多為志聰地者,司錄參軍南宮呂璹獨窮竟之。志聰卒坐此黜。

  癸亥,以壽星觀新作真宗神御殿為永崇殿。先是上清宮災而壽星殿獨存,遂建為壽星觀。或言壽星殿像則真宗御容也,于是別建神御殿。天章閣侍講呂公著言:“都城中,真宗既有三神御殿矣,營創不已,非祀無豐昵之義,請罷其役。”不許。

  己巳,夏國主諒祚言:“本國竊慕漢衣冠,今國人皆不用蕃禮,明年欲以漢儀迎待朝廷使人。”許之。

  乙亥,樞密院上所編《機要文字》一千一百六十一冊,自初纂集訖成書,凡四年馀。

  戊寅,許康州刺史李樞以己官封贈父母。

  是月,遼以知黃龍事阿里質為南院大王。

  十二月,丙戌,復豐州。

  庚寅,命諸路總管集隨軍功過簿,以備遷補。

  以周敦頤為國子博士、通判虔州。初,敦頤為合州判官,部使者趙抃惑于譖口,臨之甚威,敦頤處之超然。至是抃守虔,熟視敦頤所為,乃大悟,執其手曰:“吾幾失君矣!今日乃知周茂叔也。”

  太常禮院言:“明年正旦,大慶殿當受朝賀,其三日上辛,祈谷于上帝,前三日不作樂,請如慶歷元年故事用次辛。”從之。

  甲午,殿前都指揮使、建雄節度使許懷德卒,贈侍中,謚榮毅。懷德年八十,猶筋力過人,在宿衛十四年,數乞身,帝不許。懷德曰:“臣年過矣,倘為御史所彈,且不得善罷。”即詔減數歲。懷德自擢守邊,連以畏懦被謫,已而與功臣并進典軍;及坐請托得罪,去而復還。遭時承平,保寵終祿,蓋有天幸云。

  辛丑,三館、秘閣上所寫黃本書六千四百九十六卷,補白本書二千九百五十四卷。遣中使詔中書、樞密院合三館、秘閣官,即崇文院賜宴以獎其勤。仍詔兩制看詳所獻遺書,擇可取者,令編校官復校,寫充定本。

  ○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嘉祐七年(遼清寧八年)

  春,正月,癸丑,遼主如鴨子河。

  壬戌,帝御宣德門觀燈,顧從臣曰:“此因歲時與萬姓同樂耳,非朕獨肆游觀也。”先是諫官楊畋、司馬光等以去年水災,乞罷上元觀燈,故特宣諭之。

  辛未,復命皇侄宗實力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

  乙亥,詔太常禮院:“自今南郊以太祖皇帝定配,改溫成皇后廟為祠殿,歲時令宮臣以常饌致祭。”

  先是詔太常禮院檢詳郊廟未順之事,乃言:“自皇祐五年,詔書以三圣并侑為定制,雖出孝思,然其事頗違經禮。又,溫成皇后廟四時祭奠,并同太廟之禮,蓋當時有司失于講求。昔高宗遭變,飭己思咎,祖己訓以祀無豐丁昵。況以嬖寵列于秩禮,非所以享天心,奉祖宗之意也。”翰林學士王珪等議曰:“追尊尊以享帝,義之至;推親親以享親,仁之極。尊尊不可以瀆,故郊無二主;親親不可以僭,故廟止其先。今三后并侑,欲以致孝也,而適所以瀆乎享帝;后宮有廟,欲以廣恩也,而適所以瀆乎享親。請如禮官所議。”故降是詔。

  二月,己卯朔,更江西鹽法。

  初,江、湖運鹽既雜惡,官估復高,故百姓利食私鹽,由是盜販者眾,捕之急,則起為盜。江、淮間,雖衣冠士人,狃于厚利,或以販鹽為事。江西則虔州地連廣南,而福建之汀州亦與虔接,虔鹽弗善,汀故不產鹽,二州民多盜販廣南鹽以射利。每歲秋冬,田事才畢,往往數十百為群,持甲兵、旗鼓,往來虔、汀、漳、潮、循、梅、惠、廣八州之地,所至劫人谷帛,掠人婦女,與巡捕吏卒斗格。至殺傷吏卒,則起為盜,依阻險要。捕不能得,或赦其罪招之,歲月浸淫滋多。朝廷以為患,嘗遣職方員外郎黃炳乘驛會所屬鹽司及知州、軍、通判議。于是炳等合議,以謂:“虔州食淮南鹽已久,不可改,第損近歲所增官估,斤為錢四十,以十縣五等戶夏稅率百錢,令糴鹽二斤,隨夏稅入錢償官。”繼命提點鑄錢沈扶覆視可否。扶及江西、福建、廣東轉運司、虔州官吏,又請選江西漕船,團為十綱,以三班使臣部之,直取通、泰、楚都倉鹽。既又命比部員外郎曾楷詣廣南與監司復議通廣南鹽,而轉運判官陳從益、請惠、循、梅、潮置五都倉貯鹽,令虔州募鹽鋪戶,入錢二州,趣五倉受鹽,還二州貿易。所謂變私鹽為官鹽,易盜賊為商旋。廷議難之,卒用炳、扶等策;然歲才增糴六十馀萬斤。

  辛巳,以知蘄州張田提舉荊湖南路刑獄。諫官司馬光再疏言田傾邪險薄,不可任以監司,尋改知湖州。

  癸卯,詔兗國公主入內,安州觀察使、駙馬都尉李瑋知衛州。瑋所生母楊氏歸其兄璋,公主乳母韓氏出居外,公主宅句當內臣梁懷吉歸前省,諸色祗應人皆散遣之。

  懷吉等既坐責,公主恚懟,欲自盡,或縱火欲焚第,以邀帝必召杯吉等還,帝不得已,亦為召之。諫官楊畋、司馬光、龔鼎臣等皆諫,帝弗聽。然公主意終惡瑋,不肯復入中閤,狀若狂易,欲自盡數矣。苗賢妃與俞充儀謀,使內臣王務滋管句駙馬宅以伺瑋過。瑋素謹,務滋不得其過,乃告苗、俞曰:“但得上旨,務滋請以卮酒了之。”苗、俞白帝,帝不答。頃之,帝與皇后同坐,俞又白之,皇后曰:“陛下念章懿太后,故瑋得尚主,今奈何欲為此?”都知任守忠在旁曰:“皇后之言是也。”務滋謀訖不行,尋有是命。

  權陜西轉運副使薛向言:“陜西之兵,廂禁軍凡二十五萬,其間老弱、病患、技巧占破數乃過半,請下諸路,揀其不任征役者汰之,敢占技巧者論如法。”從之。

  是月,遼主駐納葛濼。

  三月,戊申朔,遼樞密使楚王蕭革致仕。革以諂佞結主知,怙權黷貨,戕害忠直。遼主漸悟其奸,寵遇日衰,故罷,然猶進封鄭國王。

  辛亥,詔禮部貢舉。

  壬子,兗國公主降封沂國公主,安州觀察使李瑋為建州觀察使,落駙馬都尉。自公主入禁中,瑋兄璋上言:“瑋愚騃,不足以承天恩,乞賜離絕。”帝將許之。司馬光又言:“陛下始者追念章懿太后,故使瑋尚主,欲以申固姻戚,常貴其家。今瑋母子離析,家事流落,大小憂愁,殆不卿生,豈陛下初意哉!近者章懿太后忌日,陛下閱奩中故物,思平生居處,獨能無雨露之戚、凄愴之心乎!瑋既蒙斥,公主亦不得無罪。”帝感悟,遂并責公主,待李氏恩禮不衰,且賜瑋黃金二百兩,謂曰:“凡人富貴,亦不必為主婿也!”

  癸丑,大宗正司言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乞還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告敕,不許。

  乙卯,以禮部侍郎、參知政事孫抃為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同群牧制置使。抃居兩府,年益耄,無所可否,又善忘,好事者至傳以為口實。時樞密使張昪請老,朝議以抃當次補,必不勝任;殿中侍御史韓縝因進見,極言抃不材,雖無顯過,乞置諸散地,監察御史里行傅堯俞亦以為言。抃遂稱疾求免,許之。

  以樞密副使、禮部侍郎趙概為參知政事,翰林學士、權知開封府吳奎為右諫議大夫、樞密副使。

  丙辰,召右正言、知蔡州王陶赴諫院供職。陶言:“臣與唐介、范師道、呂誨、趙抃同出為郡,今獨召臣與師道,非是。請還介等職任。”時師道亦自福州召為鹽鐵副使,誨、抃及介皆未遷故。

  丁巳,詔:“審刑院奏補京朝官,初該磨勘者,自今須有舉主一員,方聽改官。”

  庚申,以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錢象先為右諫議大夫、知蔡州。象先善講說,語約而義明。帝有所顧問,必依經以對,反復諷諭,遂及當世之務,號知經術。留侍經筵前后十五年,時被恩禮。故事,講官分日迭進,象先已得請補外,帝曰:“大夫行有日,且講徹一編。”于是同列罷進者浹日。

  以天章閣侍講、崇文院檢討呂公著為天章閣待制兼侍讀。公著初召試中書,將除知制誥,三辭不就,故有是命。

  辛酉,命參知政事歐陽修提舉三館、秘閣寫校書籍。

  壬申,徐州言彭城縣白鶴鄉地生面,凡十馀頃,民皆取食。帝遣內侍竇承秀往視之。占曰:“地生面,民將饑也。”既而濠州亦言鐘離縣地生面,民取食之。

  夏,四月,壬午,宰臣韓琦等上所修《嘉祐編敕》,起慶歷四年,盡嘉祐三年,凡十二卷。其元降敕但行約束而不立刑名者,又析為《續附令敕》,凡五卷。詔頒行。

  己丑,夏國主諒祚上表求太宗御制詩草隸書石本,欲建書閣寶藏之,且進馬五十匹,求《九經》、《唐史》、《冊府元龜》及本朝正至朝賀儀。詔賜《九經》,還其馬。諒祚又求尚主,詔答以昔嘗賜姓,不許。

  壬辰,改命起居舍人、知制誥兼侍講司馬光為天章閣待制。先是光與呂公著并召試中書,光已試而公著終辭。及除知制誥,光乃自言:“拙于文詞,本當辭召,初疑朝廷不許,故黽勉從命,繼聞公著終辭得請,臣始悔恨向者之不辭而妄意朝廷之不許也。”章九上,卒改它官。

  五月,丁未朔,命起居舍人、天章閣待制兼侍講司馬光仍知諫院。光上疏曰:“陛下有中宗之嚴恭,文王之小心,而小大之政多廉讓不決,委之臣下。誠所委之人常得忠賢則可矣,萬一有奸邪在焉,豈不危甚!古人所謂委任而責成效者,擇人而授之職業,叢脞之務,不身親之,至于爵祿、廢置、殺生、予奪,不由己出不可也。

  “又,頃以西鄙用兵,權置經略安撫使,一路之兵得以便宜從事,及西事已平,因而不廢。其河東一路,總二十二州軍。曰時節度使之權,不過如是而已。”

  又謂:“大臣典諸州者,多以貴倨自恃,轉運使欲振舉職業,往往故違戾而不肯從。夫將相大臣,在朝廷之時,則轉運使名位固相遠矣;及在外為知州,則轉運使統諸州職也,烏得以一身之貴庇一州之事,而令轉運使不得回哉?”

  “自景祐以來,國家怠于久安,樂因循而務省事,執事之臣,頗行姑息之政。于是胥吏讠雚嘩而斥逐御史中丞,輦官悖慢而廢退宰相,衛士兇逆而獄不窮奸,其馀有一夫流言于道路而為之變令推恩者多矣。凡此數者,殆非所以習民于上下之分也。夫朝廷者,四方之表儀也;朝廷之政如是,則四方必有甚焉者。遂至元帥畏偏裨,偏裨畏將校,將校畏士卒。奸邪怯懦之臣,或有簡省教閱,使之驕惰,保庇羸老,使之繁冗,屈撓正法,使之縱恣,詆訿粟帛,使之憤惋,甘言謅笑,靡所不至,于是士卒翕然譽之,而歸怨于上矣。

  “臣愚以為陛下當奮剛健之志,宣神明之德,凡群臣奏事,皆察其邪正,辨其臧否,熟問深思,求合于道,然后賞罰黜陟,斷而行之,則天下孰不曠然悅喜!其馀民事,皆委之州縣,一斷于法,或法重情輕,情重法輕,可殺可徒,可宥可赦,并聽本州申奏,決之朝廷,何必出于經略安撫使哉!轉運使規畫號令,行下諸州,違戾不從者,朝廷當辨其曲直,若事理實可施行,而州將恃貴勢故違之者,當罪州將,勿罪轉運使。將校士卒之于州縣及所統之官或公卿大臣,有悖慢無禮者,明著階級之法,使斷者不疑。將帥之官,廢法違道以取悅于下、歸怨于上者,當隨其輕重,誅竄廢黜;公正無私、御眾嚴整者,當量其才能,擢用褒賞。如是則上雖勤而下用命矣。”

  又曰:“食貨者,天下之急務,愿復置總計使之臣,使宰相領之。若府庫空竭,閭閻愁困,四方之民,流轉死亡,而曰我能論道經邦,燮理陰陽,非愚臣之所知也!”

  己酉,龍圖閣直學士、吏部員外郎兼侍講、知諫院楊畋卒,贈右諫議大夫。畋素謹畏,每奏事,必發封數四而后上之。自奉甚約,及卒,家無馀資。特賜黃金二百兩;其后端午賜講讀官御飛白書扇,亦遣使特賜,置其柩所。

  己未,以知荊南府李參為群牧使。執政初議欲用參為三司使,孫抃獨不可,曰:“此人若主計,外臺承風刻削,則天下益困弊矣。”乃不果用。

  庚申,大宗正司言,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繳還秦州防御使、知宗正事敕告;詔不許。

  庚午,樞密副使、給事中包拯卒,贈禮部尚書,謚孝肅。拯性峭直,立朝剛毅,人以其笑為黃河清。知開封府時,京師為之語曰:“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然奏議平允,常惡欲吏苛刻,務為敦厚,雖甚疾惡,未嘗不推以忠恕。平居無私書,故人親黨有干請,一皆絕之。居家儉約,衣服器用飲食,雖貴如布衣時。

  六月,丙子朔,歲星晝見。

  遼主駐圖庫里。

  癸未,以單州團練使劉永年知代州。

  遼人取山木,積十馀里,輦載相屬于路,前守懼生事,不敢遏,永年曰:“敵人伐木境中而不治,它日將不可復制。”遣人縱火,一夕盡焚之;上其事,帝稱善。遼移文代州捕縱火盜,永年報曰:“賊固有罪;然在我境,何預汝事!”遂不敢復言。

  鄜延經略司言:“得宥州牒,夏國改西市監軍司為保泰軍,威州監軍司為靜塞軍,綏州監軍司為祥祐軍,左廂監軍司為神勇軍。”且言:“諒祚舉措,近歲多不循舊規,恐更僭擬朝廷名號。漸不可長,乞擇一才臣下詔詰問,以杜奸萌。”從之。

  于是遣供備庫副使張宗道賜諒祚生辰禮物。宗道初入境,迎者至,欲先宗道行馬,及就坐,又欲居東,宗道固爭之。迎者曰:“主人居左,禮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宗道與夏主比肩以事天子,夏主若自來,當為賓主。爾陪臣也,安得為主人!當循故事,宗道居上位。”爭久不決,迎者曰:“君有幾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宗道有一首耳,來日已別家人。今欲取宗道首則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夏國必不敢耳。”迎者曰:“譯者失詞,某自謂無兩首耳。”宗道曰:“譯者失詞,何不斬譯者?”乃先宗道。迎者曰:“二國之歡,有如魚水。”宗道曰:“然。天朝,水也;夏國,魚也。水可無魚,魚不可無水。”

  丁亥,秘閣上補寫御鑒書籍。

  先是歐陽修言:“秘閣初為太宗藏書之府,并以黃綾裝潢,號日太清本。后因宣取入內,多留禁中,而書頗不完。請降舊本,令補寫之。”遂詔龍圖、天章、寶文閣、太清樓管句內臣,檢所闕書錄上,于門下省補寫。至是上之,賜判秘閣范鎮及管句補寫官銀絹有差。

  辛丑,遼以右伊勒希巴瑪陸為奚六部大王。

  是月,遼主御清涼殿,放進士王鼎第九十三人。

  秋,七月,戊申,太白經天。

  壬子,太常禮院言:“皇祐參用南郊百神之位,不應祀法。宜如隋、唐舊制,設昊天上帝、五方位,以真宗配,而五人帝、五官神從祀,馀皆罷。又,前一日親饗太廟,當時嘗停孟冬之薦。考詳典禮,宗廟時祭,未有因嚴配而輟者。今明堂去孟冬畫日尚遠,請復薦廟。前者祖宗并侑,今因典獨配;前者地祗、神州并饗,今以配天而亦罷。是皆變禮中之大者也。開元、開寶二《禮》,五帝無親獻儀。舊禮,先詣昊天奠獻,五帝并行分獻,以侍臣奠幣,皇帝再拜,次詣真宗神坐,于禮為允。”詔恭依,而五方帝亦行親獻。

  甲寅,廣西轉運使李師中,轉運判官劉牧,各罰銅二十斤。先是嶺南多曠土,茅菅茂盛,蓄藏瘴毒。師中募民墾田,縣置籍,期永無稅,以種及三十頃為田正,免科役。于是地稍開辟,瘴毒減息。而師中與牧坐擅除稅不以聞,故蒙罰。

  甲子,以知虔州趙抃為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

  丁卯,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辭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不許。

  是月,右正言王陶上疏曰:“去歲親發德音,稽唐故事,擇宗子使知宗正寺。中外聞之。咸謂此舉設施安穩,不驚人耳目,而天下搖搖之心一旦而定。厥后浸聞稽緩,四方觀聽,豈免憂疑!流言或罪宗實,以為自唐以來判宗正寺者,皆用宗子,求之典故,乃一尋常差遣,何必過為辭讓。或云事由宮中嬪御、宦官姑息之言,圣意因而微惑。臣聞宗實自有此命以來,夙夜恐懼,閉門不敢見人。昨自二月服除,今半年有馀矣。臣恐天下之人,謂陛下始者順天心人欲而命之,今者聽左右姑息之言而疑之,不獨百世之后,使人嘆惜圣政始卒之不一,亦恐自今遠近中外奸雄之人得以窺伺間隙矣。”因請對,言宮嬪、宦官有以惑圣聰,而使宗實畏避不敢前。帝問陶:“欲別與一名目,如何?”陶對曰:“此止是一差遣名目,乞與執政大臣議之。”帝曰:“當別與一名目。”于是韓琦等始有立為皇子之議。

  八月,乙亥朔,內出明堂樂章迎神、送神曲,疑于太常。

  丙子,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辭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許之。

  初,宗實屢乞繳還告敕,帝謂韓琦曰:“彼既如此,盍姑已乎?”琦曰:“此事安可中輟!愿陛下賜以手札,使知出自圣意,必不敢辭。”比遣使召之,稱疾不入。琦與歐陽修等私議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為皇子矣,不若遂正其名。”修曰:“知宗正寺告敕付閣門,得以不受;今立為皇子,止用一詔書,事定矣。”遂入對,乞聽宗實辭所除官。帝曰:“勿更為它名,便可立為皇子,明堂前速也了當。”琦因請諭樞密院。及張曰至,帝面諭之,曰曰:“陛下不疑否?”帝曰:“朕欲民心先有所系屬,但姓趙者斯可矣。”曰即再拜稱賀。琦等乞帝書手札付外施行。既退,輔臣未分廳,中使已傳手札至中書。

  丁丑,琦召翰林學士王珪,令草詔,珪曰:“此大事也,非面受旨不可。”明日,請對,曰:“海內望此舉久矣,果出自圣意乎?”帝曰:“朕意決矣。”珪再拜賀,始退而草詔。歐陽修嘆曰:“真學士也!”

  己卯,詔曰:“人道親親,王者之所先務也。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少鞠于宮中,聰知仁賢,見于夙成。日者選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使者數至其第,乃崇執謙退,久不受命,朕默嘉焉。夫立愛之道,自親者始,其以為皇子。”辛巳,帝悉召宗室入宮,諭以立皇子之意。

  壬午,詔入內內侍省皇城司,即內香藥庫之西偏,營建皇子位。癸未,賜皇子名曙。

  邈川首領嘉勒斯賚既老,國事皆委其子棟戩,知秦州張方平嘗誘棟戩入貢,許奏為防御使,棟戩尋遣使入貢。知雜御史吳中復劾奏方平擅以官爵許戎狄,啟其貪心,方平議遂不行。

  先是遼以女妻棟戩,與之共圖夏國,夏主諒祚與戰,屢為所敗。及是諒祚舉兵擊棟戩,屯于古渭州,其熟戶奠長皆懼,亟請訪平求救。方平懼,飾樓櫓為守城之備,盡籍諸縣馬,悉發下兵。皇祐末,古渭州熟戶反,增秦州戍兵甚多,事平,文彥博悉分屯永興、涇原、環慶三路,期有警則召之,以省芻糧,謂之下番兵。方平至是乃發之,關西震聳,仍驛奏乞發京畿禁軍十指揮赴本路。樞密使張曰言于帝曰:“臣昔在秦州,邊人言西戎欲入寇者甚眾,后皆無事實。今事未可知,而發京畿兵以赴之,驚動遠近,非計也,請少須之。”帝從其言。數日,方平復奏諒祚已引兵西去擊棟戩矣。諒祚尋復為棟戩所敗,筑堡于古渭州之側而還。

  諫官司馬光因劾奏方平怯懦輕舉,請加竄謫。宰相曾公亮獨右方平,乃言曰:“兵不出塞,何名為輕舉?且寇所以不入者,以有備故也。有備而賊不至,顧以輕舉罪之,邊臣自是不敢為先事之備矣。”光奏三上。甲申,徙方平知應天府。

  乙酉,詔太常寺登歌用柷、吾,用翰林學士王珪言也。

  辛卯,以司封郎中江南李受為皇子位伴讀,改宗正寺伴讀王獵為皇子位說書。

  壬辰,詔權以皇城司廨宇為皇子位。乃命入內高班王中慶、梁德政發車乘津置行李入內。帝既下己卯詔書,皇子猶堅臥稱疾不入。司馬光、王陶等言:“凡人見絲毫之利,至相爭奪。今皇子辭不資之富,已三百馀日不受命,其賢于人遠矣。有識聞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為天下得人。然臣聞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辭;皇子不當避遜,使者不當徒反。凡詔皇子內臣,皆乞責降,且以臣子大義責皇子,宜必入。”帝與輔臣謀之,韓琦曰:“今既為陛下子,何所間哉!愿令本宮族屬敦勸,及選親信內人就諭旨,彼必不敢違也。”

  丁酉,賜皇子襲衣、金帶、銀絹各一千。詔登州防御使、同判大宗正事從古、沂州防御使虢國公宗諤敦勸皇子,仍與潤王宮大將軍以上同入內,皇子若稱疾,即乘肩輿。己亥,從古等言皇子猶固稱疾。是夕,使者往返數四,留禁門至四鼓,皇子終不至,乃詔改擇異日。

  庚子,以立皇子告天地、宗廟及諸陵。

  辛丑,皇子以肩輿入內。先是宗諤責皇子曰:“汝為人臣子,豈得堅拒君父之命而終不受邪?我非不能為眾人執汝,強置汝于肩輿,恐使汝遂失臣子之義,陷于惡名耳!”

  皇子初讓宗正,與記室周孟陽謀之,所上表皆孟陽筆也,每一表,餉孟陽十金。孟陽辭,皇子曰:“此不足為謝,俟得請于朝,方當厚賞耳。”凡十八表,孟陽獲千馀緡。及立為皇子,猶固稱疾。孟陽入見于臥內曰:“主上察知太尉之賢,參以天人之助,乃發德音,太尉獨稱疾堅臥。其義安在?”皇子曰:“非敢徼福,以避禍也。”孟陽曰:“今已有此跡,設固辭不拜,使中人別有所奏,遂得燕安無患乎?”皇子撫榻而起曰:“吾慮不及此。”遂與宗諤等同入內,良賤不滿三十口,行李蕭然,無異寒士,有書數櫥而已。

  甲辰,皇子見帝于清居殿。自是,日再朝于內東門,或入侍禁中。

  九月,乙巳朔,以皇子為齊州防御使,進封巨鹿郡公。

  己酉,朝享景靈宮。庚戌,享太廟。辛亥,大享明堂,大赦。令天下系帳存留寺觀及四京管內雖不系帳而舍屋百間以上者,皆特賜名額。諫官司馬光言:“釋、老之教,無益治世,而聚匿游惰,耗蠹良民,是以國家著令,有創造寺觀百間以上者,聽人陳告,科違制之罪,仍即時毀撤。蓋以流俗戇愚,積弊已深,不可猝除,故為之禁限,不使繁滋而已。今若有公違法令,擅造寺觀及百間以上,則其罪已大。幸遇赦恩,免其罪犯可矣,其棟宇瓦木,猶當毀撤,沒入縣官。今既不毀,又明行恩命,賜之寵名,是勸之也。今立法以禁之于前,而發赦以勸之于后,恐自今以往,奸猾之人,將不顧法令,依憑釋、老之教以欺誘愚民,聚斂其財,廣營寺觀,務及百間,以冀后赦之恩,不可復禁矣。伏望追改前命,更不施行。”

  初,帝享明堂,方宿齋,而充媛董氏疾革,使白皇后曰:“妾不幸即死,愿勿亟聞以慁上精意。”后泫然從之。壬子,帝臨奠凄惻,追贈婉儀;癸丑,加贈淑妃,特遷其父右侍禁資為內殿崇班,官其弟侄四人,葬奉先資福院。后又命有司為之定謚及行冊禮,于葬日仍給鹵簿。司馬光言:“古者婦人無謚,近世惟皇后有謚及有追加策命者。鹵簿本以賞軍功,未嘗施于婦人。伏望特詔有司,悉罷議謚及冊禮事,其葬日更不給鹵簿,凡喪事所需,悉從減損。帝嘉納之。

  己未,內外官并以明堂赦書加恩,宰相韓琦封儀國公。

  戊辰,改壽星觀為崇先觀。

  冬,十月,乙亥,皇子上表辭所除官,賜詔不允。

  甲午,命知制誥王安石同句當三班院。先是安石糾察在京刑獄,有少年得斗鶉,其儕求之,不與,恃與之昵,輒持去,少年追殺之,開封府案其人罪當死。安石駁之曰:“按律,公取、竊取皆為盜,此不與而彼強攜以去,是盜也。追而毆之,是捕盜也。雖死當勿論。”遂劾府司失入,府官不伏。事下審刑、大理,皆以府斷為是,詔放安石罪。舊制,放罪者皆詣闕門謝,安石言我無罪,不肯謝;御史臺舉奏之,釋不問。

  以秘閣校理蔡抗為廣東轉運使。先是岑水銅冶大發,官市諸民,止給空文,積逋巨萬。奸民無所取資,群聚私鑄,與江西鹽盜合,郡縣患之,督捕甚嚴。抗曰:“采銅皆惰游之民,銅悉入官而不畀其直,非私鑄,衣食安所給!又從而誅之,是罔民也。”因命銅入即給其直,民皆樂輸,私鑄遂絕。番愚歲運鹽給英、韶二州,道遠,多侵竊雜惡。抗命十舟為一運,擇攝官主之,歲終,會其殿最。是歲,鹽課增十五萬緡。

  乙未,太白晝見。丙申,詔:“天下常平倉多所移用,而不足以支兇年,其令內藏庫與三司共支緡錢一百萬,下諸路助糴之。”從右正言、判司農寺王陶所請也。

  十一月,己巳,進封沂國公主為岐國公主,建州觀察使、知衛州李瑋改安州觀察使,復為駙馬都尉。

  十二月,皇城司邏卒吳清等密奏富人張文政嘗殺人,有司鞫問無狀,愿得清詰所從,而主者不遣。御史傅堯俞言:“陛下惜清,恐自是不復聞外事矣。不若付之有司,辨其是非而賞罰之,則事之上聞者皆實,乃所以廣視聽也。”諫官司馬光等亦極言其害。詔清等決杖,配下軍。

  遼知樞密北院事蕭圖固哩,辨敏,善伺顏色,應對合上旨。太后嘗曰:“有大事,非圖固哩不能決。”由是眷遇日隆。庚辰,授北院樞密使,許便宜從事。圖固哩好聚斂,專愎,變更法度。時皇太叔重元有異志,圖固哩為樞密數月,所薦引多重元之黨,其奸佞如此。

  癸未,遼主如西京。

  戊子,遼以太后行再生禮,曲赦西京囚。

  丙申,幸龍圖、天章閣,召輔臣、近侍、三司副使、臺諫官、皇子,宗室、駙馬都尉、主兵官觀祖宗御書。又幸寶文閣,為飛白書,分賜從臣,下逮館閣。作《觀書詩》,韓琦等屬和。遂宴群玉殿。傳詔學士王珪撰詩序,刊石于閣。

  庚子,再召群臣于天章閣觀瑞物,復宴群玉殿。帝曰:“天下久無事,今日之樂,與卿等共之,宜盡醉勿辭。”賜禁中花、金盤、香藥。又召韓琦至御榻前,別賜酒一卮。從臣沾醉,至暮而罷。

  是歲,冬無冰。天下斷大辟一千六百八十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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