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是當今太后的六十大壽。皇帝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慶。這天,祈年殿上,皇帝帶領文武百官為太后賀壽,然后是內命婦外命婦進殿演禮賀壽。祈年殿上更是擺滿了皇帝搜羅來以及朝臣進貢的各色寶貝,看的人眼花繚亂。
演禮完畢,就是賜宴。皇帝和文武百官的宴席設在祈年殿外殿,內外命婦則在內殿坐席。水幽寒現在也是一品命婦,一早就跟著長公主和齊芳珠一起來拜壽。內殿也分上下,上面是太后的家人以及內命婦的坐席。長公主自然是在上面陪著陪著太后飲宴。水幽寒便和齊芳珠,和包夫人、宋夫人坐了一桌。
因著歐陽在大理寺的緣故,水幽寒平時和這兩位夫人也頗有些來往。包夫人是名門閨秀,在眾人,包括水幽寒眼里,都是符合這個年代對女子的一切要求的模范賢妻良母。包夫人年紀較長,對于后輩很是照應。宋夫人年紀略小幾歲,性情頗為豪爽。
說道宋夫人,當年還有一段佳話。她是宋演在晉州任上娶進門的。宋夫人家是晉州名門,宋夫人更是當時晉州第一美女。即便如今人到中年,生了兩兒一女,宋夫人依然保持著年輕女子的身段。身高更是比宋演高了一頭。在一般人眼里看來。這對夫妻絕對是鮮花cha在那啥上了,可事實上兩人過的恩愛無比。
更令水幽寒吃驚的是,這位夫人和宋演并非因正統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結合。是這位美女先看中了宋演,然后,求了父母,又通過媒人才結的良緣。一開始,水幽寒也想不通為什么宋夫人會看上宋演。等和宋夫人接觸多了,水幽寒恍然大悟。
宋演的職業,使相當大一部分女子對其望風而逃,但這些女子中不包括宋夫人,相反,宋夫人正是因為宋演的職業被吸引到宋演身邊的。只需瞧瞧宋夫人講述宋演如何在晉州僅憑死者留下的白骨,就斷出死因和兇器,然后順藤摸瓜,抓到兇犯時的欣賞語氣和夢幻表情,就讓人不得不信,當初是宋夫人倒追宋演,才成就的這段姻緣。
就是現在,宋夫人一直對宋演的破獲的各種疑難案件如數家珍,講起來更是繪聲繪色,讓人如臨其境,再加上毛骨悚然。水幽寒每每感嘆,重口味的美女,自古有之。
宋夫人雖然性子好,但是因為她這個愛好,在京城官家女眷圈里并不受歡迎。唯獨和包夫人十分交好。當然,現在宋夫人的朋友又多了水幽寒一個,外加一個齊芳珠。水幽寒是真的對宋夫人的話題感興趣,而且神經超級強悍。齊芳珠則是為了練膽量。至于她為什么要練膽量,這個原因讓水幽寒偷笑。齊芳珠實在太愛呼延敏之了,她想和呼延敏之kao的更近,所以她不想做個見到只蟑螂就尖叫的弱女子。
遇到齊芳珠這樣至情的女子是呼延敏之的幸運,而遇到呼延敏之這樣雖然稍顯木吶,但絕非無情或濫情的男人,也是齊芳珠的幸運。愛情啊,總是那么玄妙,呼延敏之的好惡就是齊芳珠的最高是非標準。而水幽寒自己,也愿意為了身邊那個人,為自己加上束縛。就像身邊那個人為了她,可以做他本不喜歡,也本來無需去做的事那樣。
皇家的賜宴,與其說是用來吃的,不如說更重在看。齊芳珠早就給水幽寒打了招呼,因此水幽寒早飯故意吃的很飽。進宮的時候她還袖了兩塊點心來,方才站在外面等著進來演禮的時候,兩人已經偷著分吃了點心又墊了墊。看來別的夫人也都有所準備。宴席上,不過是拿起筷子,略微走個過場罷了。
等上完最后一道菜,外面就有傳旨太監進來稟報,說是在御花園擺了戲臺,皇上已經帶著人過去了,請太后移駕去看戲。命婦們都站起身,太后起身離席,在幾位老太妃的簇擁下向殿外走去。長公主緊隨氣候,接下來就是后宮的嬪妃,還有趙太后的娘家人。
太后的壽辰,內外命婦都是按著品級大妝。內宮嬪妃里,最顯眼的是楚婉君。楚婉君如今已經不是昭儀,前兩天正是被冊封為婉妃,是宮內新人中第一個被封妃的。宮里雖然已經有兩個老妃子,但舊人怎能和新人比。如今婉妃已然隱隱成為后宮第一人,風頭正健,就是今天,她也是走在頭里,只在幾個年老的太妃身后。
內命婦中,還有一人,更是打扮的彩繡輝煌,絲毫不比楚婉君遜色。這人并不是妃子,而是趙欣雅,也就是皇帝新封的丹鳳縣主。相比起來,宮里另兩位讓人注目的人物,趙修容和王昭儀反而遜色了幾分。
一個月的休養,這兩位妃子看來都恢復了健康。不過,那次所謂刺殺事件顯然在兩人身上留下了痕跡。趙修容本來一直在宮內新人中居首位。如今只站在低階的宮人中,并不爭先。便是王昭儀,也收斂了臉上的幾分孩子氣,更加端莊起來。
水幽寒站在包夫人身后,偷偷抬眼看趙太后為首的內命婦往外走。趙太后容光煥發,一邊走,還和身邊的老太妃談笑。后面的宮妃們也都一臉的喜慶。
趙太后和幾位太妃已經到了殿外。趙欣雅幾步搶在兩個宮妃的前頭,一邊走,一邊驕傲地掃視侍立在側的一干外命婦。說來也巧,這一掃之間,正和水幽寒的目光對上。趙欣雅的目光凝滯了幾秒,水幽寒沒有避開趙欣雅的視線,反而眨了眨眼,回以淡淡的微笑。
水幽寒的目光里沒有惡意,沒有恨,更沒有懼怕。對上這樣的目光,還有那意味不明的眨眼,趙欣雅心跳停了半拍,一失神間,腳下也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踉蹌了一步。趙欣雅本能地伸手想去拉住旁邊人,然后卻什么都沒抓住。
一聲驚叫,接著是一聲慘叫。眾人眼中看到的就是趙欣雅在臺階上一腳踩空,周圍人紛紛退開,趙欣雅一頭栽倒,然后順著臺階嘰哩咕嚕地滾了下去。
大殿內一片抽氣聲。趙太后已經坐上了步攆,聞聲回頭來看。長公主也回頭看了一眼,“想必是哪家夫人興頭多喝了幾杯,走不穩了。”長公主一邊笑,一邊把一個老太妃也扶上了步攆。這樣大喜的日子,那些不和諧的場面是應該忽略的,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幾位老太妃都上了步攆,向御花園行去。
前面的人走了。后面的人卻都停下來。有和趙欣雅kao的近的伸出手去想拉她起來,可一看趙欣雅的情形,卻都縮回了手。
漢白玉地面上,那一抹漸漸擴大的紅色刺著人的眼。趙欣雅手捂著肚子,臉色煞白,冷汗如雨。一襲火紅的衣裙子已經被浸濕,身下的紅色還在不斷擴大,那是鮮紅的血,還有別的東西。
頓時場面亂了起來,有人嚷著請太醫,吳氏和王夫人都聞訊趕上前去,王夫人看了一眼趙欣雅,唉呦一聲,就暈了過去。吳氏把趙欣雅抱在懷里,心肝寶貝地叫起來。趙欣雅卻是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了。
場面更亂。一個太醫拎著醫箱跟著宮人小跑過來。
“先吃這位奶奶吃了這顆丸藥,先止了血。夫人請節哀,雖說三個月的胎兒,這樣流掉了可惜,可這一胎…。”
太醫話還沒說完,就有人驚呼:“天啊,她哪來的胎,那是鬼胎嗎?”
殿內外都安靜下來。
那太醫是昨天才進的太醫院。今天資格老的太醫都領了賞賜,翹班的翹班,吃酒的吃酒,唯有他一個新人被留下來值班。突然出了事,他就被稀里糊涂地被某個稀里糊涂的卻腿最快的小太監給帶來了,說是一位年輕的命婦下了血。
這太醫雖然是新來的,可并不愚鈍,感覺氣氛不對,還以為挑破了別人,仔細去看趙欣雅頭上,梳的確實是婦人發髻。這太醫還想說什么,吳氏已經反應過來:“你是哪里來的庸醫,在這胡說八道,這可是皇帝新封的丹鳳縣主。”
丹鳳縣主大名誰不知道,那太醫知道闖了大禍,腿一軟。就倒在地上。kao的近的人,聞到血腥中又多了股腥臊之氣,卻是那太醫嚇的失禁了。
在場的命婦都低下頭,沒有人說話,恨不得有法子立即從這里消失才好。正是一個月前,趙欣雅為保護后宮嬪妃,落了胎而受了嘉獎,封為丹鳳縣主。雖然暫時還沒有封地,但是封號里一個鳳字,那是何等的尊貴,何等的榮耀。結果一個月后,她又落了胎,而且是落在大家眼前。
在場的誰又是傻子。如果一月前落胎,現在這三個多月的胎又是哪里來的。眼見為實,那一個月前那是…。
正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時候,人群分開,卻是趙太后走到半路得了消息趕了回來。
“太后娘娘,冤枉啊,這是庸醫誤人,請太后另請太醫。”吳氏見了太后,如見救星。
太后臉色陰沉,吩咐道:“來人啊,把她給哀家拖下去,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