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4150回)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強欺正法心猿顯圣滅諸邪第五卷(4150回)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強欺正法心猿顯圣滅諸邪話說那國王見孫行者有呼龍使圣之法,即將關文用了寶印,便要遞與唐僧,放 行西路。那三個道士,慌得拜倒在金鑾殿上啟奏。那皇帝即下龍位,御手忙攙道:
“國師今日行此大禮,何也?”道士說:“陛下,我等至此,匡扶社稷,保國安民,
苦歷二十年來,今日這和尚弄法力,抓了丟去,敗了我們聲名,陛下以一場之雨,
就恕殺人之罪,可不輕了我等也望陛下且留住他的關文,讓我兄弟與他再賭一賭,
看是何如。”
那國王著實昏亂,東說向東,西說向西,真個收了關文,道:“國師,你怎么與他賭?”虎力大仙道:“我與他賭坐禪。”國王道:“國師差矣。那和尚乃禪教出身,必然先會禪機,才敢奉旨求經;你怎與他賭此?”大仙道:“我這坐禪,比常不同:有一異名,教做‘云梯顯圣’。”國王道:“何為‘云梯顯圣’?”大仙道:“要一百張桌子,五十張作一禪臺,一張一張疊將起去,不許手攀而上,亦不用梯凳而 登,各駕一朵云頭,上臺坐下,約定幾個時辰不動。”
國王見此有些難處,就便傳旨問道:“那和尚,我國師要與你賭‘云梯顯圣’
坐禪,那個會么?”行者聞言,沉吟不答。八戒道:“哥哥,怎么不言語?”行者道:“兄弟,實不瞞你說。若是踢天弄井,攪海翻江,擔山趕月,換斗移星,諸般巧事,我都干得;就是砍頭剁腦,剖腹剜心,異樣騰那,卻也不怕;但說坐禪,我 就輸了。我那里有這坐性你就把我鎖在鐵柱子上,我也要上下爬,莫想坐得住。”
三藏忽的開言道:“我會坐禪。”行者歡喜道:“卻好,卻好可坐得多少時?”三藏道:“我幼年遇方上禪僧講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關里,也坐二三個年頭。”行者道:“師父若坐二三年,我們就不取經罷;多也不上二三個時辰,就 下來了。”三藏道:“徒弟呀,卻是不能上去。”行者道:“你上前答應,我送你上去。”
那長老果然合掌當胸道:“貧僧會坐禪。”國王教傳旨,立禪臺。國家有倒山之力,
不消半個時辰,就設起兩座臺,在金鑾殿左右。
那虎力大仙下殿,立于階心,將身一縱,踏一朵席云,徑上西邊臺上坐下。行者拔一根毫毛,變做假象,陪著八戒、沙僧,立于下面,他卻作五色祥云,把唐僧 撮起空中,徑至東邊臺上坐下。他又斂祥光,變作一個蟲,飛在八戒耳朵邊道:
“兄弟,仔細看著師父,再莫與老孫替身說話。”那呆子笑道:“理會得,理會得!”
卻說那鹿力大仙在繡墩上坐看多時,他兩個在高臺上,不分勝負,這道士就助他師兄一功:將腦后短發,拔了一根,捻著一團,彈將上去,徑至唐僧頭上,變作一個大臭蟲,咬住長老。那長老先前覺癢,然后覺疼。原來坐禪的不許動手,動手算輸。一時間疼痛難禁,他縮著頭,就著衣襟擦癢。八戒道:“不好了師父羊兒風發了。”沙僧道:“不是,是頭風發了。”行者聽見道:“我師父乃志誠君子,他說會坐禪,斷然會坐;說不會,只是不會。君子家,豈有謬乎你兩個休言,等我上去 看看。”
好行者,嚶的一聲,飛在唐僧頭上,只見有豆粒大小一個臭蟲叮他師父。慌忙用手捻下,替師父撓撓摸摸。那長老不疼不癢,端坐上面。行者暗想道:“和尚頭光,虱子也安不得一個,如何有此臭蟲…想是那道士弄的玄虛,害我師父。哈哈枉自也不見輸贏,等老孫去弄他一弄!”這行者飛將去,金殿獸頭上落下,搖身一變,變作一條七寸長的蜈蚣,徑來道士鼻凹里叮了一下。那道士坐不穩,一個筋斗,翻將下去,幾乎喪了性命;幸虧大小官員人多救起。國王大驚,即著當駕太師 領他往文華殿里梳洗去了。行者仍駕祥云,將師父馱下階前,已是長老得勝。
那國王只教放行。鹿力大仙又奏道:“陛下,我師兄原有暗風疾,因到了高處,
冒了天風,舊疾舉發,故令和尚得勝。且留下他,等我與他賭‘隔板猜枚’。”國王 道:“怎么叫做‘隔板猜枚’?”鹿力道:“貧道有隔板知物之法,看那和尚可能夠。
他若猜得過我,讓他出去;猜不著,憑陛下問擬罪名,雪我昆仲之恨,不污了二十 年保國之恩也。”
真個那國王十分昏亂,依此讒言。即傳旨,將一朱紅漆的柜子,命內官抬到宮 殿。教娘娘放上件寶貝。須臾抬出,放在白玉階前,教僧道:“你兩家各賭法力,
猜那柜中是何寶貝。”三藏道:“徒弟,柜中之物,如何得知?”行者斂祥光,還變 作蟲,釘在唐僧頭上道:“師父放心,等我去看看來。”好大圣,輕輕飛到柜上,
爬在那柜腳之下,見有一條板縫兒。他鉆將進去,見一個紅漆丹盤,內放一套宮衣,
乃是山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用手拿起來,抖亂了,咬破舌尖上,一口血哨噴將去,叫聲“變!”即變作一件破爛流丟一口鐘;臨行又撒上一泡臊溺,卻還從板縫里鉆出來,飛在唐僧耳朵上道:“師父,你只猜是破爛流丟一口鐘。”三藏道:“他 教猜寶貝哩,流丟是件甚寶貝?”行者道:“莫管他,只猜著便是。”
唐僧進前一步,正要猜,那鹿力大仙道:“我先猜,那柜里是山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唐僧道:“不是,不是,柜里是件破爛流丟一口鐘。”國王道:“這和尚 無禮敢笑我國中無寶,猜甚么流丟一口鐘!”教:“拿了!”那兩班校尉,就要動手,
慌得唐僧合掌高呼:
“陛下,且赦貧僧一時,待打開柜看。端的是寶,貧僧領罪;如不是寶,卻不屈了貧僧也?”國王教打開看。當駕官即開了,捧出丹盤來看,果然是件破爛流丟一口國王大怒道:“是誰放上此物?”龍座后面,閃上三宮皇后道:“我主,是梓童 親手放的山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卻不知怎么變成此物。”國王道:“御妻請退,
寡人知之。宮中所用之物,無非是緞絹綾羅,那有此甚么流丟?”教:“抬上柜來,
等朕親藏一寶貝,再試如何。”
那皇帝即轉后宮,把御花園里仙桃樹上結得一個大桃子 ——有碗來大小——摘下,放在柜內,又抬下叫猜。唐僧道:“徒弟啊,又來猜了。”
行者道:“放心,等我再去看看。”又嚶的一聲,飛將去,還從板縫兒鉆進去;見是一個桃子,正合他意,即現了原身,坐在柜里,將桃子一頓口啃得干干凈凈,連兩 邊腮凹兒都啃凈了,將核兒安在里面。仍變蟲,飛將出去,釘在唐僧耳朵上道:
“師父,只猜是個桃核子。”長老道:“徒弟啊,休要弄我。先前不是口快,幾乎拿 去典刑。這番須猜寶貝方好。桃核子是甚寶貝?”行者道:“休怕,只管贏他便了。”
三藏正要開言,聽得那羊力大仙道:“貧道先猜,是一顆仙桃。”三藏猜道:“不 是桃,是個光桃核子。”那國王喝道:“是朕放的仙桃,如何是核三國師猜著了。”
三藏道:“陛下,打開來看就是。”當駕官又抬上去打開,捧出丹盤,果然是一個核子,皮肉俱無。國王見了,心驚道:“國師,休與他賭斗了,讓他去罷。寡人親手藏的仙桃,如今只是一核子,是甚人吃了想是有鬼神暗助他也。”八戒聽說,與沙 僧微微冷笑道:“還不知他是會吃桃子的積年哩!”
正話間,只見那虎力大仙從文華殿梳洗了,走上殿道:“陛下,這和尚有搬運抵物之術,抬上柜來,我破他術法,與他再猜。”國王道:“國師還要猜甚?”虎力道:“術法只抵得物件,卻抵不得人身。將這道童藏在里面,管教他抵換不得。”這小童果藏在柜里,掩上柜蓋,抬將下去,教:“那和尚再猜,這三番是甚寶貝。”三藏道:“又來了!”行者道:“等我再去看看。”嚶的又飛去,鉆入里面,見是一個小 童兒。好大圣,他卻有見識。果然是:
騰那天下少,似這伶俐世間稀 他就搖身一變,變作個老道士一般容貌。進柜里叫聲“徒弟。”童兒道:“師父,
你從那里來的?”行者道:“我使遁法來的。”童兒道:“你來有么教誨?”行者道:
“那和尚看見你進柜來了,他若猜個道童,卻不又輸了是特來和你計較計較,剃了頭,我們猜和尚罷。”童兒道:“但憑師父處治,只要我們贏他便了。若是再輸與 他,不但低了聲名,又恐朝廷不敬重了。”行者道:“說得是。我兒過來。贏了他,
我重重賞你。”將金箍棒就變作一把剃頭刀,摟抱著那童兒,口里叫道:“乖乖,忍 著疼,莫放聲,等我與你剃頭。”須臾,剃下發來,窩作一團,塞在那柜腳紇絡里。
收了刀兒,摸著他的光頭道:“我兒,頭便像個和尚,只是衣裳不趁。脫下來,我與你變一變。”那道童穿的一領蔥白色云頭花絹繡錦沿邊的鶴氅,真個脫下來,被行者吹一口仙氣,叫“變!”即變做一件土黃色的直裰兒,與他穿了。卻又拔下兩根毫毛,變作一個木魚兒,遞在他手里道:“徒弟,須聽著。但叫道童,千萬莫出 去;若叫和尚,你就與我頂開柜蓋,敲著木魚,念一卷佛經鉆出來,方得成功也。”
童兒道:“我只會念《三官經》、《北斗經》、《消災經》,不會念佛家經。”行者道:“你 可會念佛?”童兒道:“阿彌陀佛,那個不會念?”行者道:“也罷,也罷,就念佛,
省得我又教你,切記著,我去也。”還變蟲,鉆出去,飛在唐僧耳輪邊道:“師父,你只猜是個和尚。”三藏道:“這番他準贏了。”行者道:“你怎么定得?”三藏 道:“經上有云:‘佛、法、僧三寶。’和尚卻也是一寶。”
正說處,只見那虎力大仙道:“陛下,第三番是個道童。”只管叫,他那里肯出來。三藏合掌道:“是個和尚。”八戒盡力高叫道:“柜里是個和尚!”那童兒忽的頂開柜蓋,敲著木魚,念著佛,鉆出來。喜得那兩班文武,齊聲喝采。唬得那三個道士,口無言。國王道:“這和尚是有鬼神輔佐怎么道士入柜,就變做和尚縱有待詔跟進去,也只剃得頭便了,如何衣服也能趁體,口里又會念佛國師啊讓他去 罷!”
虎力大仙道:“陛下,左右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貧道將鍾南山幼時學的武藝,索性與他賭一賭。”國王道:“有甚么武藝?”虎力道:“弟兄三個,都有些神通。會砍下頭來,又能安上;剖腹剜心,還再長完;滾油鍋里,又能洗澡。”國王大驚道:“此三事都是尋死之路!”虎力道:“我等有此法力,才敢出此朗言,斷要與他賭個才休。”那國王叫道:“東土的和尚,我國師不肯放你,還要與你賭砍頭 剖腹,下滾油鍋洗澡哩。”
行者正變作蟲,往來報事。忽聽此言,即收了毫毛,現出本相,哈哈大笑道:“造化,造化買賣上門了!”八戒道:“這三件都是喪性命的事,怎么說買賣上門?”行者道:“你還不知我的本事。”八戒道:“哥哥,你只像這等變化騰那也夠 了,怎么還有這等本事?”行者道:“我啊:
砍下頭來能說話,剁了臂膊打得人。
扎去腿腳會走路,剖腹還平妙絕倫。
就似人家包匾食,一捻一個就囫圇。
油鍋洗澡更容易,只當溫湯滌垢塵。”
八戒、沙僧聞言,呵呵大笑。行者上前道:“陛下,小和尚會砍頭。”國王道:“你怎么會砍頭?”行者道:“我當年在寺里修行,曾遇著一個方上禪和子,教我一個砍頭法,不知好也不好,如今且試試新。”國王笑道:“那和尚年幼不知事。砍頭那里好試新頭乃六陽之首,砍下即便死矣。”虎力道:“陛下,正要他如此,方才出 得我們之氣。”那昏君信他言語,即傳旨,教設殺場。
一聲傳旨,即有羽林軍三千,擺列朝門之外。國王教:“和尚先去砍頭。”行者欣然應道:“我先去,我先去!”拱著手,高呼道:“國師,恕大膽,占先了。”拽回頭,往外就走。唐僧一把扯住道:“徒弟呀,仔細些。那里不是耍處。”行者道:“怕 他怎的撒了手,等我去來。”
那大圣徑至殺場里面,被劊子手撾住了,捆做一團。按在那土墩高處,只聽喊 一聲“開刀!”颼的把個頭砍將下來。又被劊子手一腳踢了去,好似滾西瓜一般,
滾有三四十步遠近。行者腔子中更不出血。只聽得肚里叫聲:“頭來!”慌得鹿力大仙見有這般手段,即念咒語,教本坊土地神:“將人頭扯住,待我贏了和尚,奏了國王,與你把小祠堂蓋作大廟宇,泥塑像改作正金身。”原來那些土地神因他有五雷法,也服他使喚,暗中真個把行者頭按住了。行者又叫聲:“頭來!”那頭一 似生根,莫想得動。行者心焦,捻著拳,掙了一掙,將捆的繩子就皆掙斷,喝聲:
“長!”颼的腔子內長出一個頭來。唬得那劊子手,個個心驚;羽林軍,人人膽戰。
那監斬官急走入朝奏道:“萬歲,那小和尚砍了頭,又長出一顆來了。”八戒冷笑道:
“沙僧,那知哥哥還有這般手段。”沙僧道:“他有七十二般變化,就有七十二個頭 哩。”
說不了,行者走來,叫聲“師父。”三藏大喜道:“徒弟,辛苦么?”行者道:
“不辛苦,倒好耍子。”八戒道:“哥哥,可用刀瘡藥么?”行者道:“你是摸摸看,
可有刀痕?”那呆子伸手一摸,就笑得呆呆睜睜道:“妙哉,妙哉卻也長得完全,
截疤兒也沒些兒!”
兄弟們正都歡喜,又聽得國王叫領關文:“赦你無罪。快去快去!”行者道:“關文雖領,必須國師也赴曹砍砍頭,也當試新去來。”國王道:“大國師,那和尚也不肯放你哩。你與他賭勝,且莫唬了寡人。”虎力也只得去,被幾個劊子手,也捆翻 在地,幌一幌,把頭砍下,一腳也踢將去,滾了有三十余步,他腔子里也不出血,
也叫一聲:“頭來!”行者即忙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變作一條黃犬,
跑入場中,把那道士頭,一口銜來,徑跑到御水河邊丟下不題。
卻說那道士連叫三聲,人頭不到,怎似行者的手段,長不出來,腔子中,骨都 都紅光迸出。可憐空有喚雨呼風法,怎比長生果正仙須臾,倒在塵埃。眾人觀看,
乃是一只無頭的黃毛虎。
那監斬官又來奏:“萬歲,大國師砍下頭來,不能長出,死在塵埃,是一只無頭的黃毛虎。”國王聞奏,大驚失色。目不轉睛,看那兩個道士。鹿力起身道:“我師兄已是命到祿絕了,如何是只黃虎這都是那和尚憊懶,使的掩樣法兒,將我師 兄變作畜類我今定不饒他,定要與他賭那剖腹剜心!”
國王聽說,方才定性回神。又叫:“那和尚,二國師還要與你賭哩。”行者道:
“小和尚久不吃煙火食,前日西來,忽遇齋公家勸飯,多吃了幾個饃饃;這幾日腹中作痛,想是生蟲,正欲借陛下之刀,剖開肚皮,拿出臟腑,洗凈脾胃,方好上西天見佛。”國王聽說,教:“拿他赴曹。”那許多人,攙的攙,扯的扯。行者展脫手 道:“不用人攙,自家走去。但一件,不許縛手,我好用手洗刷臟腑。”國王傳旨,
教:“莫綁他手。”
行者搖搖擺擺,徑至殺場。將身靠著大樁,解開衣帶,露出肚腹。那劊子手將一條繩套在他膊項上,一條繩札住他腿足,把一口牛耳短刀,幌一幌,著肚皮下一割,搠個窟窿。這行者雙手爬開肚腹,拿出腸臟來,一條條理夠多時,依然安在里面。照舊盤曲,捻著肚皮,吹口仙氣,叫“長!”依然長合。國王大驚,將他那關文捧在手中道:“圣僧莫誤西行,與你關文去罷。”行者笑道:“關文小可,也請二國師剖剖剜剜,何如?”國王對鹿力說:“這事不與寡人相干,是你要與他做對頭 的。請去,請去。”鹿力道:“寬心,料我決不輸與他。”
你看他也像孫大圣,搖搖擺擺,徑入殺場,被劊子手套上繩,將牛耳短刀,唿 喇的一聲,割開肚腹,他也拿出肝腸,用手理弄。行者即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氣,
叫“變!”即變作一只餓鷹,展開翅爪,颼的把他五臟心肝,盡情抓去,不知飛向 何方受用。這道士弄做一個空腔破肚淋漓鬼,少臟無腸浪蕩魂。那劊子手蹬倒大樁,
拖尸來看,呀原來是一只白毛角鹿慌得那監斬官又來奏道:“二國師晦氣,正剖腹時,被一只餓鷹將臟腑肝腸都刁去了,死在那里。原身是個白毛角鹿也。”國王害怕道:“怎么是個角鹿?”那羊力大仙又奏道:“我師兄既死,如何得現獸形這都是那和尚弄術法坐害我等。等我與師兄報仇者。”國王道:“你有甚么法力贏他?”羊力道:“我與他賭下滾油鍋洗澡,”國王便教取一口大鍋,滿著香油,教他兩個賭去。行者道:“多承下顧。小和 尚一向不曾洗澡,這兩日皮膚燥癢,好歹蕩蕩去。”
那當駕官果安下油鍋,架起干柴,燃著烈火,將油燒滾,教和尚先下去。行者合掌道:“不知文洗,武洗?”國王道:“文洗如何武洗如何?”行者道:“文洗不脫衣服,似這般叉著手,下去打個滾,就起來,不許污壞了衣服,若有一點油膩算 輸。武洗要取一張衣架,一條手巾,脫了衣服,跳將下去,任意翻筋斗,豎蜻蜓,
當耍子洗也。”國王對羊力說:“你要與他文洗,武洗?”羊力道:“文洗恐他衣服是藥煉過的,隔油。武洗罷。”行者又上前道:“恕大膽,屢次占先了。”你看他脫 了布直裰,褪了虎皮裙,將身一縱,跳在鍋內,翻波斗浪,就似負水一般頑耍。
八戒見了,咬著指頭,對沙僧道:“我們也錯看了這猴子了平時間言訕語,
斗他耍子,怎知他有這般真實本事!”他兩個唧唧噥噥,夸獎不盡。行者望見,心疑道:“那呆子笑我哩正是‘巧者多勞拙者閑’。老孫這般舞弄,他倒自在。等我 作成他捆一繩,看他可怕。”正洗浴,打個水花,淬在油鍋底上,變作個棗核釘兒,
再也不起來了。
那監斬官近前又奏:“萬歲,小和尚被滾油烹死了。”國王大喜,教撈上骨骸來看。劊子手將一把鐵笊籬,在油鍋里撈,原來那笊籬眼稀,行者變得釘小,往往來 來,從眼孔漏下去了,那里撈得著又奏道:“和尚身微骨嫩,俱札化了。”
國王教:“拿三個和尚下去!”兩邊校尉,見八戒面兇,先揪翻,把背心捆了。
慌得三藏高叫:“陛下,赦貧僧一時。我那個徒弟,自從歸教,歷歷有功;今日沖撞國師,死在油鍋之內,奈何先死者為神,我貧僧怎敢貪生正是天下官員也管著 天下百姓。陛下若教臣死,臣豈敢不死。只望寬恩,賜我半盞涼漿水飯,三張紙馬,
容到油鍋邊,燒此一陌紙,也表我師徒一念,那時再領罪也。”國王聞言道:“也是,
那中華人多有義氣。”命取些漿飯、黃錢與他。果然取了,遞與唐僧。
唐僧教沙和尚同去。行至階下,有幾個校尉,把八戒揪著耳朵,拉在鍋邊。三藏對鍋祝曰:“徒弟孫悟空 自從受戒拜禪林,護我西來恩愛深。
指望同時成大道,何期今歸陰 生前只為求經意,死后還存念佛心。
萬里英魂須等候,幽冥做鬼上雷音!”
八戒聽見道:“師父,不是這般祝了。沙和尚,你替我奠漿飯,等我禱。”那呆子捆 在地下,氣呼呼的道:
“闖禍的潑猴子,無知的弼馬溫該死的潑猴子,油烹的弼馬溫猴兒了帳,馬 溫斷根!”
孫行者在油鍋底上,聽得那呆子亂罵,忍不住現了本相。赤淋淋的,站在油鍋底道:“馕糟的夯貨,你罵那個哩!”唐僧見了道:“徒弟,唬殺我也!”沙僧道:“大哥干凈推佯死慣了!”慌得那兩班文武,上前來奏道:“萬歲,那和尚不曾死,又打 油鍋里鉆出來了。”監斬官恐怕虛誑朝廷,卻又奏道:“死是死了,只是日期犯兇,
小和尚來顯魂哩。”
行者聞言大怒,跳出鍋來,揩了油膩,穿上衣服,掣出棒,撾過監斬官,著頭一下,打做了肉團,道:“我顯甚么魂哩!”唬得多官連忙解了八戒,跪地哀告:“恕罪恕罪!”國王走下龍座。行者上殿扯住道:“陛下不要走,且教你三國師也下下 油鍋去。”那皇帝戰戰兢兢道:“三國師,你救朕之命,快下鍋去,莫教和尚打我。”
羊力下殿,照依行者脫了衣服,跳下油鍋,也那般支吾洗浴。
行者放了國王,近油鍋邊,叫燒火的添柴,卻伸手探了一把,呀那滾油都冰冷,心中暗想道:“我洗時滾熱,他洗時卻冷。我曉得了,這不知是那個龍王,在此護持他哩。”急縱身跳在空中,念聲“”字咒語,把那北海龍王喚來:“我把你這個帶角的蚯蚓,有鱗的泥鰍你怎么助道士冷龍護住鍋底,教他顯圣贏我!”唬得 那龍王喏喏連聲道:“敖順不敢相助。大圣原來不知。這個孽畜,苦修行了一場,
脫得本殼,卻只是五雷法真受,其余都了傍門,難歸仙道。這個是他在小茅山學來的‘大開剝’。那兩個已是大圣破了他法,現了本相。這一個也是他自己煉的冷 龍,只好哄瞞世俗之人耍子,怎瞞得大圣小龍如今收了他冷龍,管教他骨碎皮焦,
顯什么手段。”行者道:“趁早收了,免打!”那龍王化一陣旋風,到油鍋邊,將冷 龍捉下海去不題。
行者下來,與三藏、八戒、沙僧立在殿前,見那道士在滾油鍋里打掙,爬不出 來。滑了一跌,霎時間骨脫皮焦肉爛。
監斬官又來奏道:“萬歲,三國師化了也。”那國王滿眼垂淚,手撲著御案,
放聲大哭道:
“人身難得果然難,不遇真傳莫煉丹。
空有驅神咒水術,卻無延壽保生丸。
圓明混,怎涅徒用心機命不安。
早覺這般輕折挫,何如秘食穩居山!”
這正是:
點金煉汞成何濟,喚雨呼風總是空 畢竟不知師徒們怎的維持,且聽下回分解。看小說就去翠微居cuiweij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