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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停留

  有品階的官員,官府都會提供住宿。

  陌毅沒有住在總兵府,而是在總兵府后街的一個小巷典了間小小的宅院,安置妾室魯氏。他回請趙凌的時候,就是在那里。趙凌看著那里鬧中取靜,又多是總兵府衙胥的一些家眷,閑雜人員不敢在附近逗留,就起了心。陌毅知道了,自然樂見其成,很熱心地幫著趙凌典了隔壁的四合院:“…住的近些,有什么事,也好有個照應。總兵府我也會幫著打聲招呼,你就放心去莊浪衛好了。”

  趙凌笑著向陌毅道謝,叫上陶牧、林遲,一起在沁言樓喝了頓算是答謝,下午,帶了傅庭筠來看房子。

  宅子不大,石頭砌成的墻院高大結實,三間正房,左右兩間廂房,倒座是馬房,房里家具桌椅都是現成的,收拾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

  傅庭筠很滿意。

  “這里是原總兵府經歷的宅子,”趙凌陪著她一邊朝外走,一邊笑道,“后來調到西寧衛做了僉事,這里就空下來了。陌毅知道我想在這邊買個宅子,特意讓人跑了趟西寧衛。”

  “讓陌將軍費心了。”傅庭筠笑道,“九爺要好好謝謝陌將軍才是。”

  “這是自然。”趙凌笑道,“你看著哪里不滿意要修理的,或是屋里要添些什么的,就跟鄭三說,讓他去找陌毅…”

  兩人說著,出了宅子門,鄭三娘上前扶傅庭筠上了馬車,眼角瞥見隔壁有人躲在門后朝這邊窺視,暗暗留心,回去告訴了傅庭筠。

  “是左邊的宅子還是右邊的宅子?”傅庭筠道。

  左邊的宅子住的是陌毅,右邊一戶人家姓戚的,丈夫在總兵府做倉大使。

  鄭三娘回憶道:“是左邊的宅子。”

  也就是說。是陌毅屋里的人在偷窺他們了!

  傅庭筠暗暗奇怪,只是從未曾謀面,不知對方的意圖,只能放在心上。又怕鄭三娘多心,想著以后大家都是鄰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笑道:“或者是見我們搬過去了好奇。”

  但這樣偷窺,實在是有些不妥當。

  鄭三娘不禁嘀咕道:“不是說陌將軍出身名門嗎?這位姨太太也太小家子氣了!哪里有豪門大戶的氣派,倒像我們村里的那些喜歡搬弄口舌的…”

  “好了,”傅庭筠笑著打斷了鄭三娘的抱怨。“快收拾東西,九爺說,明天一早我們就搬過去。”又道,“九爺把我們安頓好了,也好啟程去莊浪衛。”

  鄭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面幫著把傅庭筠的一些裝進箱籠里,一面道:“阿森是跟著我們在張掖還是跟著九爺去莊浪衛?”

  阿森父母早亡,讓初為人母的初三娘非常的同情,.

  “跟著我們留在張掖。”傅庭筠笑著把《千家詩》放進箱籠里,“九爺是去當差。總不能帶著個小廝嗎?再說了,阿森跟著我們,正好可以識幾個字。說不定還以去私塾。”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鄭三娘聽了不住地點頭。

  一來傅庭筠的東西不多,二來他們還要趕往莊浪衛,只拿了些換洗的衣裳出來,籠箱很快就收拾好了。

  趙凌拿著個紅漆描金的匣子走了進來。

  “我和傅姑娘有話要說,”他打發鄭三娘。“你先下去吧!”

  鄭三娘忙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傅庭筠請趙凌在炕上坐下,沏了茶奉上,朗聲道:“九爺找我有什么事?”

  趙凌打開匣子,里面是個雕紅漆的匣子。

  紅彤彤的匣子上雕著的牧童吹笛,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趙凌將雕紅漆的匣子遞給傅庭筠:“寶慶街三間鋪子、長安縣一千七百多畝地的地契,還有寶慶樓五千兩銀票,都在這里了。你仔細收了…”

  傅庭筠愕然。

  這可是趙凌全部的家當!

  她收著,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不,不,我不能收。”她連聲推辭,神色有些慌亂。“這可是你辛辛苦苦賺的…”

  “我到了莊浪衛,要住在衛所,”趙凌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哪有地方放這些東西?你幫我收著,我要用的時候。再找你拿好了。”

  說的有道理。

  只是,怎么心里覺得怪怪的。

  傅庭筠心底還有一絲猶豫,但看見趙凌那表情肅然的面孔,清亮的眼神,她又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好吧!”她咬了咬牙,“我就暫時先幫九爺收著吧!”

  趙凌聞言表情微微有些忪,又交待了些瑣事,微笑著起身告辭。

  傅庭筠在屋里清點金銀細軟,算著他們在張掖每月嚼用的費用,到了亥時才歇下。

  翌日天剛剛發白,他們坐著馬車去了后街的宅子。

  正屋東屋傅庭筠住了,西廳放著趙凌的一些東西,東廂房做了客房,一間給阿森住,一間放著楊玉成、金元寶等人的東西,西廂房一間做了廚房,一間給鄭三夫妻,馬車和裝貨的大車放在了倒座,趙凌還給他們留了一匹馬。

  阿森興奮的在炕上打滾:“這是我的屋了,這是我的屋了!”把正和鄭三陳設廳堂的傅庭筠逗得直笑,問他:“你就不怕嗎?”

  “不怕!”阿森高興的滿臉通紅,“我想睡炕頭就睡炕頭,想睡炕尾就睡炕尾!”讓趙凌都忍俊不禁,在他腦袋上輕輕地拍了一下,“以前難你睡在地上!”

  阿森嘿嘿笑。

  楊玉成則過去朝著他的屁股踢了一腳:“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就不是一個人睡了!”

  把這人當成了自己的家。

  傅庭筠聽著覺得心里暖洋洋。

  阿森一溜煙地跑進了廳堂,躲到了傅庭筠的身后,伸出小腦袋和楊玉成叫板:“反正,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我一個人睡。”

  大伙兒哄然大笑,興高采烈地收拾著房間,午膳在街上買了幾個胡餅來草草打發了事。下午安了神位,進了神,傅庭筠親自下廚,蒸煮燉炒,做了四個冷盤、四個熱盤、八個熱菜,一個羊肉鍋子,又讓鄭三去街頭雜貨鋪沽了幾斤高梁酒,大家圍著桌子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直到亥初才散。

  鄭三夫妻和阿森收拾殘局,傅庭筠用香胰子凈了手。坐在鏡臺前抹香膏,心里盤算著得讓鄭三上趟街才好,廳堂里沒有中堂,長案光禿禿的,或是買對梅瓶回來或是買對花觚來裝飾一下才好…

  有人“篤篤篤”地叩著她內室的門框。

  她抬頭,看見趙凌靠在門框上。

  或許是喝了酒的原故,他面色微紅,明亮的眼睛隱隱含著笑意,好似三月溫暖的江水,親切而隨和。讓空氣中都流淌著股濃濃的春意。

  “都收拾完了。”他笑著慢慢朝她走過去,聲音有些嘶啞,目光溫暖親切,“我明天卯時就啟程。”說著,他語氣一頓,望著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不知道為什么。在他的注視下,傅庭筠沒有離別的悲傷,只有他靠近帶來的緊張。

  “是,是嗎?”她的聲音有些不穩,“那,那你一路保重!”

  趙凌停住腳步。一言不發,站在那里靜靜地凝望著她。

  好像有千萬盞燈籠照在她的頭頂,傅庭筠有種無所遁形的羞澀和不安。

  她剛從廚房回來,還沒來得及沐浴,身上一股油煙味,他應該也聞得見吧!還有她的頭發,剛才用帕子包著,回到屋里隨手就將帕子扯下來丟在了鏡臺上。此時頭發凌亂得不成樣子…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回屋就洗漱一番的。

  傅庭筠后悔不迭,臉上漸漸浮起朵紅云來。

  他們沉默相對,屋子里靜悄悄的,遠處隱約傳來阿森的嬉笑聲。

  趙凌低聲道:“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

  傅庭筠懸腕提筆,娟秀的簪花小楷就一人個落在了微黃的宣紙上:“…醋兩壇,二百八十紋;醬油兩壇,三百一十紋;胡椒十斤,一千兩百紋。共計…”

  她放下筆,慢慢地打著算盤。

  轉眼已是臘月二十二,她和鄭三夫妻一直忙著置辦年貨。

  還好她在家里的時候曾協理大伯母主持中饋,現在家里也不過三個大人一個小孩,倒也井井有條沒出什么差錯。

  明天就要祭灶神了,也不知道他們在莊浪衛過得好不好?今年會不會回來過年?有沒有什么東西要捎帶過去的?

  這么一想,拔著算珠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他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她不由咬住了紅唇。

  騙人!

  說好一有空就回來看她的,可自從月頭的時候讓人捎了封平安信回來,就再也沒有了音訊,寫信也不回,讓她日夜擔心,就沒有睡個好覺。

  想到這里,她有些心浮氣躁起來,手狠狠地拔了拔算盤珠子。

  噼里啪啦的木珠撞擊聲響起,讓傅庭筠心頭一驚,緩過神來。

  完了,賬目又要重新算,偏偏她的算盤打得又不熟練。

  傅庭筠輕輕地嘆了口氣,把賬冊翻到第一頁。

  這個家伙,就算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穎川侯等人的年節禮怎么辦,也得拿個章程才是。

  要不是等他那邊的消息,她何至于前兩天才急匆匆地派了鄭三去送年節禮。

  好在鄭三是個會辦事的,在給幾家的管事悄悄塞了些銀子之后,幾家的管事答應在各位大人面前幫著說說好話,要不然,她可真是要急得跳腳了。

  想到這些,傅庭筠又有些走神。

  鄭三娘走了進來:“姑娘,戚太太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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