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吃不了也得看著兩人即已和好,遺玉便不急著走人,和李泰在天靄閣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又就前兩天信上沒能說明白的幾個文學上的問題,進行了一番探討,眼瞅著中午過去,李泰不急著走人,遺玉開口詢問,這才知道琴藝畢竟竟然趕在中午之前就結了 贏了木刻的是四門學院一個名叫周衍的學生,不是遺玉曾經認識的任何一個人物,這便有些感觸兩年離京,同京里的人事到底是遠了去。
李泰本來打算的挺好,他這人做事固執勁極大,前面三番五次沒能找來遺玉去“賞花”,這便打算下午帶人去芙蓉園溜達溜達,就是走個過場也非要去一趟不可,可惜事與愿違,提早解決了頭天藝比的事,下午還是另有了別的麻煩——
遺玉看著來人神色匆忙地進了門,沖他們行了個禮,便湊到李泰耳邊嘀咕一陣,聲音模糊,她只隱約聽見什么“昨夜”、“沒丟”之類的,再者就是李泰臉上略有起伏的神色,顯然不是什么好事。
“先同本王回府。”李泰站了起來,人前對遺玉是慣用的自稱。
“殿下要是有事就去忙,我先回鎮上,”遺玉這么說,沒想李泰今天會干脆地點頭放人。
“也好,”他扭頭就讓帶著王府來人上樓的掌柜去安排馬車送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遺玉好奇地多問了一句,李泰看著掌柜的出去,才輕描淡寫地答道:
“昨夜府里遭了賊。”
遺玉驚了下,正要再細問,就聽李泰繼續道,“不必擔心,只是小賊,沒丟什么。明天你還要參比,早些回去莫在外頭亂逛,明早去了到梅樓上等本王。”
玉應了他一句,瞧著他同人走了,心里卻是對他的話將信將疑,要真是沒丟什么,怎么會這么急著回去?
第二天比的畫,遺玉和程小鳳又約好了一道,兩人在學宿館后門見了面,來往人稀,昨天半道上被李泰拉走,她是讓于通過去送了口信去程府,程小鳳一見她便抱怨道:
“請你吃個飯,比讓你在曲江里游上一圈還難了是吧?”
遺玉自知理虧,挽著她胳膊抱歉道,“好了,別生氣,下回我要再同你約了不去,就到江里游一圈。”
程小鳳忍不住笑,瞪她一眼,“你又騙誰玩呢,說個靠譜的。”
兩人穿走在纏滿青藤的花廊上,遺玉從隨身裝紙筆的書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紅布袋子遞過去,“喏,給你賠罪的。”
“是什么,”程小鳳邊問邊解那袋口的繩結,翻出一對青綠色的皮護腕子,翻來覆去看了,做工精細非常,就連繩結穿孔處都用樹脂粘了毛邊,她躍躍欲試地套在了腕上轉動著關節,當是柔韌十足。
程小鳳是識貨的,這便驚喜道,“這是什么皮子?”
“是蟒皮,”遺玉伸手幫她打了繩結,“你當聽說我同殿下巡游時候打了一條大蟒,這皮子是從七寸下最軟和的那塊剝的,防一般刀槍是沒有問題,你慣使劍,戴著不易傷手。”
“有這么厲害?”程小鳳哈哈一笑,“你就糊弄我吧,要能防刀槍,給咱們大唐軍士每人做一件護身甲,還不橫掃了邊外蠻夷。”
遺玉默默地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那大蟒是地里的菜蟲子,隨便翻翻就好幾條。”一層樓高的大蟒蛇啊,成精了都。
“我就這么一說。”程小鳳喜歡地摸著腕上的皮子,她是能看出來這對皮腕是做的多仔細,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還有些蛇膽酒,前陣子忘了送過去,今天也帶了來,就在車上放著,等下藝比散了給你捎走。”
“蛇膽酒?”程小鳳遲疑道,“是不是上個月你們從外頭回來,魏王殿下接風宴上給人飲的?”
見遺玉點頭,程小鳳臉色卻古怪了一下,就搖頭道,“算了吧,被我娘知道了還不罵死我。”
遺玉一頭霧水,這又關程夫人什么事了,程小鳳見她疑惑,嘆道,“你是不知道,就是魏王待客那個蛇膽酒,在魁星樓被賣到了六百兩銀子一壇,還是有價無市,你送的皮腕子我就收下了,這酒我可不敢拿。”
遺玉很快就明白過來,魁星樓是哪里來的蛇膽酒,還不是上回她贈給楚不留的一壇。這感情好,人家借她賺了一筆,她還半點不知情,六百兩銀子一壇,她敢打包票,那酒絕對是兌稀了的,賣出去估計就是一壇變兩壇。
一壇白拿的酒都炒成這個價,真不知道她那養顏的露容丹轉手出去是個什么價錢,虧她用半年的分量賺了人家一萬兩的票子,還沾沾自喜來著。
“那是他們賣出去的價錢,是我送你的又不是花錢買來的,你有什么不敢拿。”
“呃,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本來就是這個道理,是你自己想岔,拿錢去量了,少了你平時的爽快勁兒,同我客氣。”遺玉忽悠起來程小鳳,是不費什么工夫的。
程小鳳被她說的不好意思,一巴掌拍在她肩頭,差點把她打厥過去,“行了行了,你送我就要,白給的誰不要啊。”
“嘶,輕點,你這是鐵砂掌啊。”
“什么是鐵砂掌?”
程小鳳雖然好武,可朝堂畢竟遠離江湖,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她習自程父,哪清楚江湖上的流派,遺玉西南一行見識不少,又和蕭蜓那種級別的高手在深山老林里相處半年,平日沒事就當故事聽蕭蜓講了那另外一方天地的故事。
“就是一種武學,傳自嵩山的少林寺,是用鐵砂”
一個鐵砂掌就讓程小鳳聽入了迷,纏著遺玉又說了巡游在外別的見聞,只道自己外出那一年過的無趣,對她是滿心滿眼地羨慕。
她們和程小虎在湖邊見著說了幾句話,分開后到竹樓坐下,遺玉喝了杯茶潤喉,便不肯再和她講了,這周圍坐的都是婦人小姐,被哪個聽見她們滿嘴江湖野外的,影響未免不好。
今天不比昨日清閑,這前后左右的婦人是把遺玉給認了出來,既有人上來打招呼,遺玉便不能再裝蒜,和程小鳳離席拜見了幾位,也只是那么幾位,不是遺玉拿喬,而是她如今身份,真等和李泰大婚后,怕是除了宮里頭,再沒幾個能讓她拜了的。
重新在位置上坐下,聽見第一遍鐘鳴,遺玉正低頭檢查著慣用的毛筆,忽覺得渾身不自在,抬頭遠遠望著斜對面的梅樓,就知道這不自在是打哪來的,李泰眼神的殺傷力不可謂是不強大,隔得這么老遠瞧她一眼,也能看得她脖子發麻,他的意思清晰地傳達過來,這便是要她現在就過去那邊。
過去干什么,就是近處看上一眼罷了,遺玉窘迫了一下,不合時宜地想著,李泰眼下待她,說的不雅些,就像是狗護食兒,吃不吃暫且不說,可必須得瞧見在他盤子里才行。
普沙羅城那一年的相隔,他們還是上個月才又在京里相見,中間亂七八糟的事情,滿打滿算回來以后,在一起不過四五回,還有兩次都差點把她給囫圇吞了。
李泰對她什么心思,遺玉想不明白都難,這人在外頭正經非常,私下也是一張冷臉,但把她親親抱抱的事真沒少干,儼然一副就算吃不了也要聞著味兒才行的心態,她一沒他力氣大,二又對他硬不了心腸,這便總是半推半就。
可李泰的護食心態似有愈發嚴重的傾向,就拿前幾天她慪氣躲著他,昨天被他逮著后,好啃了一頓來說,遺玉是半喜半憂的,喜的是他是比一年前待她更重,憂的是這還剩下半個月大婚,老是待一起,可怎么平平安安地混過去。
從梅樓上見了李泰下來,剛好敲了第二遍鐘鳴,遺玉就直接拎著書袋去了圍樓當中的空場,五縱十行,五十個位置已有一半多人落座,她左右看了,掃見幾張熟悉的面孔,諸如長孫夕這樣的“熟人”,有意同他們隔開,便挑了對角的位置走去。
坐下后就聽見周圍竊竊私語聲,遺玉聽不清也知道議論的是自己,連同那些各式各樣投過來的目光,有同韓拾玉那碎嘴小姑娘一年的相處,她已是練就了一身充耳不聞的好本事,不管是好的壞的只當做聽不見,該干嘛還干嘛。
鐘聲再次鳴響,樓角的巨幅白卷垂掛下題目,遺玉看了幾眼,又思索了一陣,便挽了袖子去試色,矮案上的朱砂和水墨都是現成的,每人都有獨一份,另有備用的毛筆幾根。
比起兩年前,她繪畫又有長進,這還要歸功于在樸桑村研究藥理時候整理手稿,每天都要畫些圖樣出來,只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的畫藝在這人才涌進的國子監不算什么,這便氣定神閑的畫自己想畫的,入了神,自然心無旁騖,直到身后一聲碎響,才堪堪回神停筆,扭頭看去——
就見后頭桌上那張完了一半的畫上,翻倒著一只朱砂盒子,染紅了半邊畫,那女學生一手還保持著托盒的姿勢,呆愕地抬起頭,圓圓的臉上險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