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紛紛登場 遺玉懷疑是不是內侍領錯了位置,想要去問,可李泰已先行坐下了,她看了他平靜的面孔一眼,便沒多嘴。
三尺的看臺上,兩人同座一席,地上鋪著酒紅色的短毛地毯,不知是什么動物的毛皮混織的,手感略有些粗糙,可是很厚實,上面雙色的印花是不規整的菱形,很是抽象,長長地向兩頭鋪陳開來,大片的花紋異樣地漂亮,到底是宮里,這一小塊就能抵得上尋常百姓吃喝一年的地毯,竟足足鋪滿了三座看臺,霎是壯觀。
就在遺玉看著李泰左邊多出的那張席位思考時,今日有幸受邀到宮里的達官貴人們,都紛紛到了場,有的在對面的看臺上坐下,有的被引到李泰所坐的東看臺上,東西兩邊隔著近三十丈,壓根看不清楚對面來了誰,遺玉能根據自己所知的情況,猜想出一張名單:
長孫無忌、房喬、高士廉,這幾家是不會少的,程咬金、唐儉、張亮、侯君集、李績、徐世績,等等在去年大舉行封中涌出的一批國公都督,不管是在外的,還是留京的,今日都應趕來,在春末前聚上一回。
唐初是一個百官齊奮的時期,遺玉很難在歷史上尋到同這個時期一般,名臣將相像是不要錢一樣冒出來的年代,這是因為他們的君主是一個敢于用人的賢君,拋開個人因素不提,遺玉無法否認,這里的李世民同正史上的相比,或許還更要有手段一些,控制一批羊群并不難,難的是做一群鷹狼虎豹的首領,非是真正的獅子不可。
“四弟。”一聲喚把遺玉拉回神,她扭過頭,就見一對男女已走到他們身邊,那男人笑著同李泰打招呼,許是因為眉毛太粗,笑得又有些憨厚,讓人下意識就覺得,這是一個老實人。
“二皇兄。”李泰站起了身點頭一禮,這男人是有常人難比的傲骨,可不是傲慢。
“見過楚王殿下。”遺玉跟著起來行了禮,心里又想著李泰上頭的那獨一張空位。
“這位便是盧小姐了吧,”李寬看向遺玉,昨晚遺玉宿在李泰那里,雖她有衣物在梳流閣,但是兩年前的怎能穿得上,早起本是想以此為借口回鎮上去,平彤平卉卻拿了替換的衣物出來,她們女紅做的很精致,又知道遺玉喜好,在梳流閣當事,李泰幾乎用不著人服侍,她們閑著,便有時間給她做衣裳。
水綠的緊腰束裙裹著上身杏黃的窄袖小襦,極顯得她柳枝一般的腰身,微傾的墮馬髻露出耳側,簪著一朵朵拇指肚大小的黃素馨,面容白皙,額盈飽滿,不是叫人驚艷的美人,可眼角眉梢隱隱流露出的嬌媚,同文靜的氣質交錯,一靜一動,卻是特別的引人。
李寬在遺玉身上快速巡視了一遍,眼睛亮了亮,想著聽到有關李泰和這女子的傳聞,心生一番計較之后,溫言道:“不必多禮,你同四弟喜事將近,便同他一樣,叫我皇兄便可。”
李寬沒什么架子,同遺玉見過的少數幾位皇子都不一樣,許是因為母妃是個從沒受過寵的宮人,才更小心翼翼,聽見他這明顯帶著親近意味的話,遺玉一笑,沒拒沒應,就看著李寬帶著他的王妃,被宮人領到前面,發現那張緊挨著李泰的席案后,愣了下,扭過頭對李泰道:
“這莫不是坐錯了吧。”
誰坐錯了,李泰嗎?遺玉想著,這樣安排,果然極容易惹人誤會,不知情的,就會以為是李泰故意前坐了一個位置,把誰擠掉了一樣。
“王爺,沒錯,”內侍總管笑著湊上來,道,“陛下說了,四殿下離京兩年,這才回來個把月,坐的近些,好方便同他說話。”
遺玉眼皮子一跳,下意識去看李泰,沒發現半點異常,倒是楚王李寬就席坐下,沖李泰呵呵一笑,道:“也是,四弟你這一走,連年都不回來,我每次回宮,都聽父皇念叨你。”
“既得父皇所期,便要終事。”
“然,善始善終者,當敬。”李寬端起酒杯,朝李泰一敬。
兩人喝過一杯后,陸續又有來人,攜了駙馬的公主們,還有五皇子齊王李佑,七皇子蔣王李惲,八皇子越王李貞,都上前同李泰和李寬見過,看見遺玉,幾乎是盯著瞧了,被李泰瞥過去一眼后,才同她客氣地見過,哈哈著回了座位,也就是曾同遺玉有過交際的城陽公主和臨川公主多看了她幾眼。
遺玉見著陪在城陽身邊的年輕男子,一眼就認出這是當初那少年杜荷,便沖他點頭笑了,可對方卻只是淡淡地回了一禮,便和城陽落座,好像兩人不過是頭一次見面的生人,而不是曾在國子監念書的朋友。
這后來的幾人當然都發現臺上座次里的玄妙,可沒人吭聲,遺玉感慨著杜荷的生疏,也沒發現杜荷在后排坐下后,看著她背影時那一眼的復雜。
“咦?”一聲揚起的疑惑,遺玉扭頭,越過齊王李佑那案,就那名兩年前曾在東郊馬場見過,眼梢有些陰氣的六皇子李諳,挑著下巴望過來,“四皇兄,你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李泰正聽李寬說話,被點了名問到,回過頭,只掃了一眼李諳,便側過頭去,繼續聽李寬說話,并不理會,李諳脾氣暴躁,還想再說什么,可被五皇子站起來拉了一下,低語了兩句,李諳哼了一聲,暗瞪李泰一眼后,便坐下了。
兩人這小小不對,是引了四周的皇子公主們注意,可想來他們也知道李諳同李泰不對盤,便都沒有驚訝,不當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遺玉不動聲色地幾眼將四周的皇子公主們留意了一遍,他們身前擺著的一張鏤花精雕的矮案略長,能納三人,她在李泰南邊坐下,中間的空余尚能容下一人,這時有宮娥端了茶盤在一旁跪下,一樣樣擺上銀器盛放的果子點心。
遺玉看了,那兩碟顏色鮮艷,特意用花瓣裝飾過的點心,是她在魏王府都不曾見過的,另有兩碟干果,松子和花生,大的小的,顆顆都很飽滿,泛著炒熟的香氣。
再就是兩碟果蔬,洗凈撥皮的肉白色龍眼,最讓她意外的,便是那珊瑚珠子一樣的小小紅果連著梗莖,帶著晶瑩的水露,擺出一副誘人的樣子,二十余顆,躺在雕著花紋的銀色小碟子中,挺著圓圓的小肚子,個個都被遺玉看的羞紅了臉,這是——
李泰扭過頭倒酒,正看見遺玉盯著他跟前那盤子小果看,道:“這是紅燈果,又叫會桃,味酸甜,應和你口味。”說著,便將那只銀盤端到她面前。
但凡是女子,都喜歡這種生的可愛又顏色鮮艷的小果子,遺玉不例外,捏著細細的梗莖送了一顆進嘴里,嫩軟的口感,隨著酸甜的汁液在口腔里輕輕炸開,叫她微瞇了眼睛,輕舔了下嘴唇——記憶雖有些久遠了,但這的確是櫻桃的滋味兒,很久以前,她最愛吃的東西,也是她久遠的記憶中,少數的快樂之一。
陷入短暫回憶的遺玉,眸色染著一層愉悅的弧光,被李泰捕捉到,眼神微閃,端著酒杯的手指在杯身上彈動兩下,問道:
“喜歡?”
“嗯。”
不光是遺玉,在座的女子們,好像也都是初識櫻桃,對這可愛的小果子十分喜愛,可因為就那么一小碟子,看著場上擊鞠的熱鬧勁兒,就著幾下就吃沒了,臨川公主更是叫來了一名內侍,指著那空了的碟子,皺眉道:
“這怎么做事的,裝這么一小碟,是給鳥雀吃呢?”
內侍惶恐地躬著腰,被幾名貴女一齊盯著瞧,道:“回公主,這是今年新進的貢果,是稀罕物,本就不多,也只給幾位殿下們上了。”
也是這內侍不會說話,聽在臨川和城陽的耳朵里,就像是在說:您且知足吧,那對面坐著的大臣們,還沒有這口服呢。
“啪”城陽在臨川冷臉之前,就拍了桌子,“你們這些混賬奴才,膽子倒是大,沒人管著,現在連主子們都敢瞎胡打發,是活到頭了嗎”
“奴才不敢,公主恕罪”
這內侍被嚇得臉色刷白,立刻跪下,伏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聲音發抖地告罪,身子打顫,頭都不敢抬,自長孫皇后去世后,這位嫡公主,便忽地得了皇帝重視,三五日詔入宮中用膳,還特意將她的駙馬杜荷封為郡公,喜愛之意,不言而喻,場地上打球的兩撥人也都停了下來,望向看臺。
“公主息怒。”
四周本來還在侍候的宮娥們,也都放下手邊的東西,齊刷刷地跪了下來,這宮里當差的下人,誰不小心翼翼,尤其是對得了皇上喜愛的主子們,一句話,便能叫他們活去死來,這是頭一次接觸宮內的遺玉,一時無法了解的懼意。
城陽臉色難看的站起來,指著那空碟子,斥道:
“既然這東西連讓人分都不夠,就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這點規矩都不懂,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拿這破爛貨來敷衍我們”
“是侍急了一頭汗,支支吾吾地說不上,眾人旁觀,同城陽熟悉的,是有些不明白想來莊重的她怎么今日忽然發這么大的火氣,正有人要開口勸,便聽見從旁一道柔婉的女聲笑語傳來:
“這是怎么了,跪了一地,哪個又被惹了火氣?”
(畢竟隔了兩年,又要進入主線劇情,好多新人舊事不得不提,為了以后展開劇情,這幾章進展慢了一些,大家勿怪,最后感謝霧里尋影的和氏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