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章汾王府見聞第二更 不過巳正,氣溫已經很高。以至于牡丹騎馬到方伯輝和王夫人在京中的居所——興慶宮附近的道政坊時,身上便已經出了一層薄汗。跟在她身后那幾個家丁更是滿頭大汗,然而眾人都顧不得自家,停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挑籮里的四盆盆景牡丹可有損傷。
這四盆牡丹花今日是主角,容不得半點損傷。本來用牛車拉會更安全,可卻不能起到很好的宣傳作用,所以只好挑著走街過巷,吸引眼球。現下看來效果還不錯,就等著看稍后在汾王府的宴會上能不能一展身手了。
恕兒想到來時一路上許多人好奇的樣子,很是得意:“好幾個人搭訕問這是什么新品種了,想來今日一定能成。”
“但愿吧。”牡丹心里也沒底。因著方伯輝與王夫人過了八月十五就要回龜茲,便有許多人辦席給他們餞行,汾王府也要辦席,王夫人便借著這機會和汾王妃商量了,讓她今日帶這幾盆盆景過去,讓汾王府做這以舊換新的第一家。這牡丹盆景此刻還是新鮮事物,很能吸引人眼球,看著前途是光明的,但最后的結果如何卻是不知道。牡丹輕輕嘆了口氣,眼瞅著王夫人的身影從門里出來,忙過去行禮:“娘。”
“你放心吧,區區六七十株算不得什么,只怕到時候你還嫌多,盡想著要怎么推脫才不得罪人呢。”王夫人安撫地按了按牡丹的肩頭,她今日穿的是一身茜色胡服,皮膚紅潤細嫩,神采飛揚,眼神和表情都透露著“我很快活”四個字。
有愛情滋潤的女人果然是更美麗,牡丹的腦子里不由浮現出這么一句話來,想著唇角就冒出了一絲壞笑。王夫人很敏感,立即就豎起眉頭瞪著牡丹:“小丫頭,壞笑什么?我是你婆婆。”
牡丹抿著嘴笑:“請婆婆指點,兒媳怎么啦?”
“你這個壞東西。”王夫人瞪了她一會兒,撲哧一聲笑出來,翻身上馬:“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很快就要見不著你的份上,這次不和你計較了。怎么樣?前陪那高家的表妹逛街,可還快活?”
牡丹微笑道:“還好,她性子很沉穩大方,基本都是我說往哪里走,她就跟著我去哪里。最后提了要去曲江池,我也領她去了,和她在曲江池坐了近兩個時辰的船,人很好相處。”是國公府故意派人過來提醒她兌現諾言的,若不是看了老夫人的黑臉,聽了幾句因為她和蔣長揚不肯回去幫忙,借機發作出來的“大不孝,不守規矩,到處亂跑”之類的廢話,一切都很好。
王夫人挑了挑眉:“曲江池?可遇到什么稀奇的事情沒有?蔣云清沒和你們一起去?”
“老夫人不許她去。稀奇事倒是沒有遇到。”昨日天氣好,曲江池上游玩的船很多,熱鬧是十分熱鬧,高端舒當時只是感嘆了一句好生繁華,然后央求她在曲江池多玩耍一會兒以外就沒什么稀奇事。說到蔣云清,她前日見著蔣云清似是變了個人。病好后的蔣云清臉上那種怯懦中帶著點討好的神情不見了,整個人帶著一種冷淡沉穩的氣質,反比從前刻意扮嬌美時更順眼得多。
王夫人笑了笑:“怕是你們沒遇上。前日陳夫人陪了平陽郡公游湖來著。算算時辰,應該就是你們游湖的時候,既然沒遇上,那便是朱國公府的運氣果然不好了。”親王諸子承嫡者為嗣王,其余為郡公,陳氏早年喪夫,她那個兒子自然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做了平陽郡公。
“那我是運氣好了。”牡丹頓時猶如吃了蒼蠅一樣難過。老夫人又在算計她。讓她陪著這貌美多姿的高端舒一起去游曲江池,其實就是希望能和陳氏、平陽郡公遇上,借著她臉熟,好與陳氏搭上話,直奔目標而去。難怪得不要蔣云清跟著去,特意提醒她在昨日兌現諾言,高端舒也在那曲江池上遲遲不走呢。這真是千防萬防,總是防不勝防。幸虧得是沒遇上,要不然在那水面上,要是端莊大方的高端舒姑娘一不小心濕了身,她才是被攪進去不得安生了。
王夫人看到牡丹郁悶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反正也沒遇上,可見老天爺都不肯幫她。大郎只要有一日還姓蔣,有些麻煩事就是脫不掉的,你也想開些,自己小心點就是。”除非是老夫人早登極樂,否則不得解脫,得讓她吃回虧,她才會長記性,不然總以為別人都欠她的,一切都理所當然。
說話間到了汾王府,正是客人來得最多的時候,門口停了許多車馬。見著牡丹和王夫人,就有熟識的人同她二人打招呼,有那眼尖的,看到那四盆盆景牡丹,猜著大約是牡丹送給汾王妃的稀罕物,便在一旁問是什么新品種,同時贊不絕口。王府管事出來接了那盆景牡丹去,道是汾王妃已然在毬場上候著眾人了,請眾人進去,牡丹又微微松了口氣。
汾王妃此番舉辦的這個宴會,雖說替方伯輝和王夫人餞行,實際上正式的宴會是在申時百官下衙以后,早上卻是汾王最喜歡的毬賽——當然,參加的都是些白拿俸祿的宗室功勛子弟們。牡丹和王夫人等人進去的時候,熱身賽已經開始了,還未到毬場外,就聽得里頭叫好聲一片。
這毬場,建得只比當初寧王的那個用香油澆筑的毬場好,同樣是平滑如鏡,纖塵不生。周圍的結構也差不多,一樣的左右兩排樓,男人們以汾王為首坐在左邊,女人們以汾王妃為首,坐在右邊。
王夫人是主賓,自是被安置在汾王妃的下手,牡丹的位子就在王夫人的身后。汾王妃興奮地指著毬場上一個皮膚黑黑,又壯又高,面無表情,身手靈活的年輕男子給王夫人和牡丹看:“看見沒,那就是我家小四,這孩子的馬術和毬技最精了。他祖父手把手教的,和你家大郎也差不了多少。”
聽到汾王妃夸贊自己孫子,周圍許多人都跟著稱贊起來,又有若干妙齡女子雙眼放光,只盯著那平陽郡公小四打轉。這人看著沒什么問題嘛,怎么就說是個傻子呢?
牡丹吃了一驚,不是說這孩子沉默孤僻得很,陳氏也舍不得讓他見人么?怎地今日就突然放出來了?她偷偷看著陳氏,陳氏緊張得臉都紅了,緊緊交握著雙手,身體僵硬無比,眼巴巴地看著那年輕人。眼神不見興奮,只見焦慮。
汾王妃自然也注意到了陳氏的表情,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早和她說過,總把那孩子關起來不見人不好。這不,勸死才答應領那孩子去游曲江池,今日卻也只答應讓這孩子參加這場賽,稍后正式上場怎么都不肯應。”說到這里,她有些傷心。看得上這樁親事的,他們看不上;他們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鬧騰了這么久,陳氏好不容易看上一個七品小官的獨女,一心想讓那女子做兒媳,結果那七品小官一家老小一死活不肯答應,這件事給了陳氏不小的打擊。
縱然二人關系極親密,但王夫人也不好對汾王府的這些事情做任何點評,只能是輕輕拍拍汾王妃的手,低聲安慰道:“都會好起來的。平安喜樂就是最大的福氣,這孩子看著是個有福氣的。多出來走動走動漸漸就好了。”
汾王妃搖頭:“你不知道,這孩子性子孤僻得很,這會兒他也只不過是感興趣而已,等他一不感興趣了,馬上就走的,他更喜歡一個人呆著。他祖父和叔伯兄弟們費了很久的力氣,陪他打了好些年的毬,也才到這個樣子,我也只是希望他能稍微合群一點。既然人家說他是傻的,就讓他出來給人看看,到底傻到什么程度。”
牡丹不得不佩服汾王妃是很有勇氣的。
仿佛是為了驗證汾王妃的話,那小四運著毬在跑的時候,另一個人騎著馬奔過去搶毬,人還未靠近,就見小四埋著頭揚起毬杖來,狠狠敲了他的馬腳桿一下,然后繼續低頭運毬。絲毫不管他這一下會給對方造成什么影響,對周圍的歡呼聲和馬兒嘶鳴聲,人們的喊叫聲充耳不聞,獨自一人跑到毬門附近,把毬擊進去了,策著馬轉身就走。徑直走到汾王面前,勒住馬,一手提著毬杖,抬著頭眼巴巴地看著汾王。
毬場上眾人似乎也是知道他的情形的,被他擊中馬腳桿的那個年輕人什么都沒說,汾王也滿臉歡喜地讓人給他送下彩緞和白綾去。他將那些彩頭橫放在馬背上,一溜小跑徑自出了毬場。
此時眾人已經又看出這小四有點問題,便都鴉雀無聲,陳氏紅著眼,抖著嘴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有些驚慌地看著周圍的人,就生恐眾人會嘲笑她的這個傻兒子。汾王妃沉重地嘆了口氣:“看吧,就是這樣子。看來也不用心接下來她肯不肯答應讓他上場了,他自己先就不感興趣了。”
陳氏默然坐了片刻,走到汾王妃面前行了個禮,悄然退了出去。牡丹看到她的臉和嘴唇都是慘白的,目光是發直的,猶如在人前被扒光了衣服。
汾王妃默然片刻,打起精神笑道:“我讓人把那幾盆牡丹放置在晚上的宴席場所了,已經交代好要怎么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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