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章示弱 牡丹回到曲江池時,天色已漸晚,林媽媽已經回了家,正在廚下統籌安排茶湯,見牡丹步履匆匆地趕過來,忙笑著將送禮的情況說了一遍:“各家都有回禮,李家表姨說會親自將東西送過去,黃娘子說想來看您,飯粒兒也想跟老奴一道來這里玩玩,被張五爺給罵了。”
牡丹一笑:“等我收拾妥當了,再邀請他們過來做客。晚上的菜單擬出來沒有?”
林媽媽忙從袖中取出菜單給牡丹過目:“都安排好了,就等您來定奪。”
一共十個菜,雖然不是什么珍饈美味,但蔣長揚的兩個要求,肉要多,酒要好,都做到了。牡丹又加了兩個菜,調整了一下葷素搭配,將菜單遞回給林媽媽:“按著這個辦。一共來了多少人?”
林媽媽小聲道:“大約有十多個吧。這會兒都和郎君在書房里說話呢。”她不喜歡那些人,雖說都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臉上也掛著笑容,看著好似都很和藹,挑不出任何地方不妥,但都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人下意識的就不想和他們近距離接觸。
牡丹道:“這是我第一次接待客人,吩咐下去,一定要把事情做好,不許出差錯。”從前蔣長揚是單身漢,招待不周也不會有人計較,如今是成了親的,自然就不一樣,稍微不周到點,就會落下口實,她不允許。
林媽媽自是知曉新fù第一次正式亮相的重要性,把力氣下足了十二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點,精確到毫厘。幸而家里的人都是得力的,無論是何家陪嫁過來的,還是蔣長揚原來就帶在身邊的,個個都是實心實意做事的主。
等飯點一到,掌燈的,布桌的,上菜的,斟酒的,有條不紊的上前,四處不聞喧嘩之聲,一切井井有條。飯菜美味豐盛,酒是陳年好酒,下人伺候周到,眾人都紛紛稱贊主fù能干,蔣長揚含著笑,謙虛著,心里卻萬分高興。以后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再是一個人,他的身后還有牡丹。
一群人說說笑笑,間雜著商談正事,到飯桌撤去時,已是亥時。又有下人上前,換了茶湯,奉上果品。等到二更末,事情商定,眾人散去,有那留下不走的,自有那在一旁候著的下人打了燈籠上前,引去早就收拾妥當的客房安置入睡。
一切都很順利。蔣長揚心滿意足地朝正寢走去,房里還亮著燈,牡丹還等著他,他揚起唇角,盥洗干凈方才進屋。牡丹果然還歪靠在床上在看一疊手稿,她身邊的燈下放著個纏枝花卉圖的銀平脫漆盒,漆盒半開著,里頭的金銀珠yù折射著瑩瑩寶光。蔣長揚認得這個盒子,他很小的時候就看見老夫人經常打開從里頭拿出漂亮精致的首飾來,他眼饞得緊,總想摸摸,老夫人就和他說這是將來給他媳fù兒的。沒有想到今日還是給了牡丹。
蔣長揚走到牡丹身邊坐下,伸手拿過她手里的那疊手稿:“也不多點兩盞燈,當心眼睛看壞了。”隨手翻了翻,見上頭寫的全都是今年chūn天什么品種的牡丹花開了幾朵花,花有多大,花色如何等諸如此類的事物,不由失笑:“你種這花確實也下心。”隨即小心收好,指指那漆盒:“怎么說?”
“累么?”牡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肩上:“我還想問你怎么說呢?說是見面禮,突然就給了我,推都推不掉。我看過了,都是好東西。”她總有種不踏實感,老夫人對她不好是正常的,突然好起來就不正常。
蔣長揚吹滅了燈:“她非得給你,你就拿著,先鎖起來看看,以后她若是說什么,再拿去還她。她找你有什么事?”
牡丹將今日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為蔣云清嘆了一回,道:“好似主要是為了你那個大美人表妹。還有,似乎外頭在傳瑪雅兒什么話?”
蔣長揚皺眉道:“我昨日去面圣,也被問了兩回,我覺著也奇怪,瑪雅兒是潘蓉接出來的,那日也是跟著阿馨的車一道去的莊子里,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多,怎會傳得這樣沸沸揚揚的?你不用理會,約莫過些日子義父和娘還是要回龜茲的,到時她去了,流言自然也就沒了。那什么表妹的,你如果覺得無聊,就陪她走走,不喜歡,就找個借口別去了。”
“帶她轉轉也不怎樣。總不能把那邊的人都給斷絕了吧?”牡丹笑道:“我早想好了,我反正要買砧木,天氣好的時候帶著她晃晃,一舉兩得。”
蔣長揚摸摸她的手:“隨你。這段日子我可能經常不在家,我把順猴兒留在家里,你出門就叫他跟著。”
牡丹抱緊他的腰:“你小心為要。”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早牡丹睜眼,蔣長揚果然早已不在身邊,身邊的枕頭和被子都是冷的。她很有些不習慣,睜著眼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帳頂,方才懶洋洋地叫人進來伺候她穿衣梳洗。
街上的泥濘還未干透,這一圈出去少不得要泥濘滿身,她也顧不得,換了一身不怕沾染的黛紫色胡服,叫人備了馬,帶了順猴兒,就往相熟的花農家中去尋那株高兩尺以上,還得營養充足,長勢良好的砧木。這東西還只有花農家里有,各處道觀寺廟是沒有的。
牡丹走了一早上,將相熟的人家走了近一半,也沒買成一株花。金不言高價訂購牡丹花的消息已經在整個京中播散開去,各家的砧木并接頭都水漲船高,價格高的很,她若是買了,必然虧本。漲價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這樣的高,卻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隨意問了問接頭的價格,更貴得離譜。她一講價,人家就滿臉的為難,多問兩句,更是為難,顧左右而言他,有人更是直接和她建議,不如讓人去山上挖。
這個法子牡丹不是沒想過,奈何野生的牡丹營養不足,大小年情況嚴重得很。接頭重要,但砧木的營養狀況和長勢也很重要,金不言要求的是所接的接頭三分之二都要開花,而且要開好花,營養不良的砧木怎能做到?無異于自砸招牌。這情形和去年她要定接頭之時何其相似仿佛一個個都不想做生意了似的。
牡丹見再多耽擱下去也沒意思,索性道:“都回去吧,先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再說,總有法子可想的。”她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就算是這幾十株花不掙錢,她也要把這筆生意給做成。
恕兒氣得把嘴噘起老高,咬牙切齒地道:“一準兒又是曹萬榮搞的鬼。”
說曹操,曹操到,牡丹主仆幾人剛繞到蘭陵坊附近,就見曹萬榮和兩個陌生男人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說笑,幾個人的眼睛都是盯著她的,見她看過去,曹萬榮臉上露出一個和氣中略略帶點討好的笑容來,緊接著就大步朝她走過來行禮問好:“何夫人別來無恙?”
牡丹頷首一笑:“許久不見曹園主,這些日子哪里發財去了?”上次牡丹花會之后二人就沒見過面,當時聽說他醉得在床上睡了三天,又感了風寒,病了好些日子。
“發什么財?養了許久的病,這才好了沒多久呢。是比不得您的。”曹萬榮搖搖頭,羨慕的道:“金不言在我那里定的花不多,我園子里的砧木緊夠了。相反的,我是去年定的接頭太多,幾乎用不完,本錢難得回籠。”
牡丹淡笑著:“聽說您要擴建牡丹園,不是正好用上么?聽說今年chūn天你也賣出不少牡丹的。”他活該,去年他為了不讓她的牡丹園得到好接頭,上躥下跳的,搶在她前頭將各處的好牡丹接頭給高價定了,自以為害著她了,結果不過是害著他自己而已。
曹萬榮嘆了口氣,苦笑道:“您就別笑話我了。誰不知道自牡丹花會以后,京中人就只知道芳園?”他的表情是愁苦中又帶著一絲卑微,“不瞞您說,我是聽說您出來看砧木,特意在這里等您的。”
他消息tǐng快的,牡丹揚了揚眉:“可是有什么事?”
曹萬榮用商量的口wěn道:“就是接頭的事情…您若是看得起,我愿意按低于市價的價格讓些與您,砧木我那里也有多的。”見牡丹不說話,他立時道:“價格好商量,就是想和和氣氣的,為我從前的行為道歉。”
他要和她道歉?過了這么久才想到和她道歉?牡丹沒有一口回絕他:“您說笑了,我們之間有過不和氣么?至于接頭和砧木的事情,我先算算差多少又再說。”
“是沒有不和氣。都隨您。”曹萬榮笑得如同二十四孝,“您知道么,呂十公子也來了,金不言有心重金邀請他去幫著管理一年的牡丹園。他也有這個意愿。”
牡丹心里一動,自牡丹花會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呂方,這次他來了,應該好好請他吃頓飯的。
二人客客氣氣地別過。目送著牡丹主仆的背影漸漸走遠,曹萬榮的臉陰沉下來,他一個伙伴走上前來,抬著下巴指指牡丹:“就是她么?我看她嬌滴滴的,如何能將你一個大男子漢扔進水里去?”
曹萬榮淡淡地道:“她自然是沒那個本事,但她男人有。”拜蔣長揚所賜,他差點沒死在那臭水塘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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