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一顧傾國者何人 顧不得還在進行的政議會,顧連州抱著她迅速的向巫殿趕去。
燭武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連燭武也不能救得了她,便沒有人可以。
天色擦黑,街道上燃起了燈籠,把整個尚京映照的燈火通明。
巫殿建在半山腰上,縱馬在街上,那處燈火幾乎是近在眼前,然而,就像是大漠中的海市蜃樓,無論馬跑的多快,那光始終是黃豆點大,隨著懷中漸冷,顧連州也覺得它越來越遙不可及。
到達山下之時,顧連州跳下馬背,宛如一陣山間夜風,席卷向上。
一班護衛只見一個影子閃過,愣了半晌,還道是眼花了。
到了主殿,顧連州才稍稍減慢速度,守殿的童子追在身后喚道,“連州公子燭武大人在潛修”
那童子才追了幾步,卻發覺人早已沒了影子。
巫殿中一排排青銅油燈搖曳,燭武的一襲黑袍幾乎融在黑暗之中。
他轉過身來,浩瀚夜空般的眸子中沒有絲毫燭光倒影,仿佛那里真容納了一片星空。
“救她......”不知是因為太過疲累,還是因為擔憂,顧連州的聲音沙啞中帶著細微的顫抖。
燭武靜靜看了顧連州一眼,他如墨玉的眼眸清澈見底,以至于倒影的燭光璀璨的刺眼,盈盈晃晃,似有水波。
“今日媯氏大巫來找過我。”燭武緩步走近,伸出手,從白蘇寬大的袖子中尋出她纖細的手腕,垂眸把脈。
靜默了片刻,燭武收回手,道,“她要將自己的生命渡給她。”
媯氏的大巫......
媯芷,雖然不知道她怎么會是大巫,但顧連州確定是她。
燭武盯著白蘇,目光越發幽深,“我本不能隨意擾亂生死,不過,她居然能令一名巫不惜性命,實在令人好奇。”
他說著,接過白蘇,挾著她沒入黑暗之中。
顧連州在方才燭武盤坐的席子上跪坐下來,閉上眼睛,緩緩平復著自己的心。
殿外的風吹進店內,燈火明滅不定,那一瞬,所有的火光都只剩下青青的一點,風靜,大殿驟然大亮,本欲熄滅的火光,燒的更加旺盛。
月色如水,鋪陳在顧連州青衣落拓之后。
山間蟲聲鳴叫,從山下向上看,巫殿中的光忽明忽暗。
五里之外,一襲白袍立于草叢之中,仰頭觀望星象變幻,目光從天際滑到巫殿的燈火之上。
他身后立著兩名黑袍人,靜靜溶于黑夜,若不是他們袍子上古怪的銀色花紋反射月光,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
“真是無用。”溫潤的聲音,即便是責怪,都是這般悅耳,淡淡的被吹散在風中。
楚辰身邊有十幾個劍客,居然就被輕易的圍殺了,尸體還被吊在城樓上,她是想激怒暗中隱藏之人吧。
但是這樣的實力,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呢?
“主公,現在燭武全力施救,只要稍加影響,那云姬和燭武都不能全身而退。”黑袍人中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道。
寧溫冷笑一聲,“不,你們無需插手此事,此番另有任務。”
“是。”
“今日雍帝下旨,封七王為鎮國大將軍,明日啟程奔赴北疆,我要你們半路截殺他。”寧溫道。
“可是......大巫不得殺人。”籍巫猶豫道。
違反巫界規則,會被所有巫擊殺,他們不想冒這個險。
寧溫俊美如謫仙的面色渡著一層月光,折射出圣潔的光芒,他唇角微微一勾,“并非要置他于死,只需讓他殘了,最好永遠不能上戰場最不濟......也要兩個月不能上戰場。”
兩名大巫齊聲道,“是”
黑影憑空消失在黑夜之中。
寧溫邁著從容步伐緩緩向回走,明亮的眸子堪比夜空中最璀璨的星,然他心中隱隱生出一絲痛。
他只需一個契機,讓雍寧兩國燃起戰火的契機。可是,挑動寧國那幫軟弱無能的家伙主動對大雍發難,簡直比登天還難 所以他派人去誘/奸寧國此次貢品中的美姬,后來得知俞姬被賜給顧連州后,中途又助她逃跑。
此事果然觸怒了雍國上下,戰火已經燎到長江邊,可是沒想到他的父王還是如此沒有骨氣,寧國上上下下居然沒有一個主戰之人,到最后,又如九年前一樣,用一個皇族子女息事寧人。
“哈”寧溫忽然發出一聲壓抑在喉嚨里的笑,他還是太高看寧國那幫做吃等死的皇族公卿了 本來,只要寧國和雍國開戰,再挑起北魏和諸小國合力圍剿大雍北疆,即便有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七王,也保不了大雍平安。
現在他暗中派出去向諸國游說的縱橫家已經起了作用,北魏首先對雍國發了戰書,周邊小國有部分也開始動作,只有寧國......
光從北疆入手,相信以七王的能力絕對應付的過來,所以,寧國必須要戰 寧溫頓住腳步,道,“來人”
“主公”一名黑衣劍客出現,垂首恭立。
“傳一個消息,就說七王遇刺,生命垂危,三日之后傳到寧國。”三日,消息一來一回至少也要半個月,完全夠大巫們動作了,就算寧國派斥候查探,也能坐實這個消息。
到時候,不管七王有沒有能力再上戰場,都于事無補了。
只要北魏起戰,而七王又不能上戰場,寧國那幫膽小如鼠之輩,定然不會放著便宜不撿,而且想必父王也是舍不得寧秋的。
計劃了九年,布局了九年,成敗就在此一舉 而,白素......
寧溫再次抬眸看向巫殿,“你是我的,從前是,以后也會是。”
從前的那個素女縱然一心一意,死而不悔,可是他寧溫不在乎,愿意為他去死的女人可不止這一個。
他不知道一個人為何會忽然間變了另一種氣質,然而,自從在顧府那一次相見,那一雙隔花掩霧的水眸便印在了他腦海里。
一襲白衣便就這么緩緩的走回城中,華燈遍布,有一家酒館外面所掛的六角宮燈,很有寧國風情,那個他最想踩在腳下的地方,卻絲沒有絲毫熟悉感。
“寧溫公子”
寧溫剛剛踏入城中那一刻,就有許多少女發現了他,跟在他身后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直到他在酒館門口駐足,眼中流露出一絲悵然,少女們終于忍不住尖叫。
“寧溫公子,你可是想家了?”為首身著粉綠繡花曲裾的少女出言詢問,語氣中滿是憐惜。
寧溫回頭看她,面上綻放一抹溫潤的笑意,“是啊。”
這一回眸,那璀璨如星子的黑色琉璃眼瞳波光流轉,只是輕輕一瞥便令人難以呼吸,瞬間魂魄便已被奪去了七分,他一笑,便讓人覺得這世上沒有比此刻更幸福的事了。
一群女子幾乎是連呼吸都忘記,目光灼熱的盯著他。
寧溫又是一笑,這笑中已帶有幾分落寞,再也尋不到有別的女子能對他說:你既是不想笑,又何必勉強自己......
“面若中秋之月,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忽有一男子聲音緩緩道。
寧溫向那人看去,馬車簾子被撩開,露出一雙笑如彎月的眼睛,白嫩的小包子臉,笑的時候兩頰上還有一對酒窩,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
那人瀟灑的跳下馬車,蒼色錦袍華服,寬領大袖,站直之后,赫然與寧溫一般高,體魄不算健壯,卻也著實不弱。
眾女見寧溫盯著一處目不轉睛,紛紛依依不舍的轉過頭去看,這一看,頓時又發出一聲聲歡喜的驚呼,“花榮公子”
花榮的長相比不上寧溫,然而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女人致命吸引的原因,笑容的越發的陽光,月眼兒似的眼眸盡是純真,那酒窩仿佛能溺死人。
“花榮公子今日怎么會有閑暇?”寧溫道。
花榮知道他指的是政議會,頓時一雙新月兒變成了楚楚可憐的小鹿眼,委屈道,“我本是一想到那群士子滿腹酸水兒得模樣就慎得慌,倒也沒興致,可是聽說納蘭修也然參加了我便急急的趕了過去,誰知他竟不在了,打聽之下,才知道納蘭修似是舊疾復發,恰被顧連州遇上了,便送去燭武大巫那里救治......”
顧連州抱著納蘭修奔出景春樓的那一幕,許多人都親眼目睹。
寧溫腦中轟的一聲,他今日去少師府拜訪,想見一見云姬,只聽說她舊疾復發......他便以為燭武殿中的那個人是她。
怎么會這么巧,還是,她本就是納蘭修?
在魚洛時,她也是女扮男裝,那副容貌,在腦海中與納蘭修漸漸重合起來......
“唉,我上次聚賢會覺得無趣,便早早的退席了,后來便聽說‘綠鬢紅顏納蘭修’,一直想見上一見,沒想到,又錯過了......真是無緣呢。”花榮說著,眸中淚盈盈的,看的一眾少女心肝兒都要碎了。
花榮的絮絮叨叨,寧溫一個字也不曾聽見,他心里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寧溫公子寧溫公子”花榮走近,笑盈盈的望著他,“公子見過他,莫非連寧溫公子如此容色想到他也都失神了?”
連寧溫公子想到都能失神,究竟得何等的姿容啊 花榮此話一出,一眾少女立刻激動道,“寧溫公子,與我等說說,那人相貌究竟如何?”
回想起她扮作納蘭修的模樣,寧溫道,“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詞句是形容戰國時的宋玉。
陽城﹑下蔡是縣名﹐蓋貴人所居﹐中多美人。所以,后來“下蔡”便多指貴族萃集之地或美人眾多之所。
“此句,公子也是當之無愧呢”少女們不由道,“想來那人是與公子不相上下了?”
寧溫笑著搖頭,再做一評論,“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白蘇原來用來與十三她們開玩笑的話,這此世第一次正式出現,卻真是來形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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