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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相思纏

第八十三章相思纏  媯芷寢房出來后,回了自己的屋里。

  細密的汗水已經浸濕了鬢發,她順著房門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緩了許久,才能勉強扶著墻站起來。

  梧桐坡的那個陣法并不能奈何得了她,可是陣中布滿了稀世罕見的劇毒,在破陣之時,一不小心便被數種毒藥噴到,后來須風伺機偷襲,她又險些喪命在他掌下。

  得婆七相助后,她半刻也不愿意停留,急急的趕回,直到現在也未檢查自己究竟中了幾種毒。

  媯芷挪了近半個時辰才到床榻邊,她跪坐上榻,解開衣服,胸口一片烏青,這片烏青中央隱隱透出一點黑紫,仿佛立刻就能沁出淤血來。

  “醫女。”十三敲門。

  “進來。”媯芷聲音虛弱。

  十三推門進來,便看見媯芷跪坐在榻上,衣服褪到腰部,光裸的背上烏黑一片。

  媯芷淪為奴隸前,身份高貴,養尊處優,身上肌膚白嫩細滑,因而這大片的烏黑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醫女,你的背…”

  “不要聲張”媯芷冷冷打斷她。

十三驚駭的盯著她背上的烏黑,一片青黑之中,鮮紅的血絲猶如瘋長的藤蔓,仔細看去,還有一片片葉子似的血塊,儼然就是一株植物  “你看見了什么?”媯芷聲音平靜。

  十三穩了穩心神,盡可能全面的說出自己看見的情形,“一片烏黑中,長著一棵藤蔓。”

  居然中了六種毒媯芷纖長的手指撫上心口那點紅,思慮了一會,她把長劍從袖子中滑了出來,“拿著它,照著藤蔓的紋路劃開。”

  這是寧國大巫常用的毒,有個十分好聽的名字,叫做“相思纏”,毒性并不烈,卻最是難纏,一旦中毒,非用破釜沉舟的方法無法根除,可是一旦用了,便只有兩個結果,要么被毒性反噬,三天之內毒發身亡,要么毒性祛除痊愈。

  十三不問緣由,執起長劍。

  她知道醫女這么吩咐自有原因,也應當是有些把握才會做出這個決定,可是握著劍柄的手,卻不停的顫抖。

  媯芷仿佛感覺到她的緊張,偏過頭,“我性命交與你手,害怕于事無補,只會令我更快的送命。”

  十三撕下自己一塊衣襟,疊起來遞給媯芷,“咬著這個吧。”

  媯芷接過她手中還帶著體溫的布,唇角微微一扯,卻沒有放在口中,只是把它攥在手里,“開始吧。”

  雖然媯芷方才只是一個淡淡的笑容,十三卻也沒有錯過,那一笑直如撥云見日,柳暗花明,令人目眩神迷。

  十三一直知道媯芷長相不錯,但從未想到她笑起來居然如此不俗。

  “還愣著做什么?”媯芷語氣中已有些不耐煩。

  十三收回心神,一咬牙,雙手穩住手中的劍柄,順著紋路慢慢劃開一道血口。只一下,十三便發現,媯芷的劍吹毫斷發,只需輕輕一觸便能劃破皮膚,根本不需很大力氣,她便把所有精力和力氣都用在了穩住劍身上。

  媯芷鼻尖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額頭上青筋凸顯,幾乎把手中那白布握碎,然而從始至終她都只是皺著眉頭,不曾顫動半分。

  一個時辰后,劃開所有的血絲時,媯芷的背部已經血肉模糊,流出來的血液濃稠發黑,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花香味道,十三只聞了一會兒便頭暈目眩。

  媯芷從袖袋中抖出一只褐色的小陶瓶,“把這個吃了,出去吧。”

  十三拔開瓶塞,吃了一粒藥,憂心忡忡的道,“醫女,要奴婢幫您擦擦嗎?”

  “出去。”媯芷道。

  媯芷的個性比白蘇要執拗多了,一旦決心要做的事,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十三深有了解,所以也不再多問,依言退了出去。

  房間的門剛剛關上,媯芷便栽倒在榻上,血液的腥甜味和著愈發濃烈的花香,充斥整間屋子。

  屋外,一群烏鴉被這氣息吸引而來,在清園上空盤旋,呀——呀——叫的心煩意亂。

  烏鴉喜居在亂崗和常年征戰的地方。據說烏鴉喜食腐肉,因此對死亡的度極高,如若哪家有將死之人,它們常常盤旋在上空幾日幾夜,等待啄食腐肉。

  二丫驚慌失措的看著一群烏鴉,拎著裙裾“蹬蹬蹬”的跑到院前,看見十三正呆呆的盯著醫女的房間,臉色蒼白,身子微微發抖。

  “姐”二丫走近,輕聲喚道。

  十三緩緩轉過頭來,一把抱住二丫,聲音哽咽,“我無用姐姐無用啊”

  十一背叛,十二成了廢人,現如今,兩個主心骨似的人,一個掏空自己強自支持,一個雖然回來了,卻生死不明…而她,卻什么也做不了。

  “十三。”香蓉看見烏鴉,也奔至前院,卻看見這樣一幕。

  十三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個堅強的人,何曾有過如此悲戚絕望的神態,更不曾因為逆境而流淚。

  “告訴小姐吧。”香蓉道。

  十三起身擦干眼淚,“可是,小姐身子弱,我怕…”

  “把所有事情都與小姐說了,也好讓她早做打算,否則,她如此強自支撐的越久,情況反而不妙。”香蓉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這是白蘇常常掛在嘴邊提醒自己的話,十三聽的多了,也就銘記于心,于是點點頭道,“應是如此,十三妄作了,多虧香蓉姐提點。”

香蓉看著十三的背影,眼神暗了暗,但旋即又明亮起來——這正是她向素女投誠的大好時機呀  香蓉下定決心,便也隨著十三一同進屋去了。

  “小姐?”十三不知道顧連州走了沒有,也不敢擅自進去。

  “進來吧。”白蘇聲音懶洋洋的,聽不出一絲緊迫感,也沒有半點應有的竭斯底里。

  看來小姐的心情還算穩定…十三略略放下心來,推門同香蓉一道進去,卻發現顧連州衣著整齊的跪坐在案幾前,桌上堆滿了竹簡,而他正神情專注的在寫著什么。

  白蘇懶散的靠在榻上,以往都是十二做飯,如今她才有一日不在,白蘇便不習慣了。

  想到十二,她心中又狠狠抽痛一下。

  “小姐,醫女她…醫女中毒,好似十分嚴重,方才奴婢替她放血療毒,竟引來一大片烏鴉。”十三心中忐忑,時不時的偷眼瞧白蘇的神情。

  顧連州的筆微微頓了一下,又繼續寫了起來。

  白蘇沉默著,手指敲擊塌沿,半晌,手指的敲擊忽然停頓,“相信她,她能夠醫好自己。”

  是啊,媯芷的醫術,十三是知道的。燭武大巫的醫術如何了得,沒有人見過,可是媯芷的醫術可是她親眼所見啊。

  “是,是,是奴婢慌了。”十三連連道。

  白蘇看香蓉欲言又止,便問道,“你想說什么?”

  “奴婢…無事。”香蓉偷偷看了顧連州一眼,覺得似乎在男主人面前向一個姬妾投誠,似乎不太妥當。

  “說吧,無妨。”白蘇自然也是看見了她的眼神,也知道香蓉內心擔憂的是什么。

  可是,白蘇現在不打算瞞著顧連州,她想,自己是否該孤注一擲一次,絲毫不帶謀算的去愛一個人。

  “是。”香蓉道,“奴婢知道,奴婢是老爺身邊之人,又是被大夫人派來監視小姐的,小姐一直對奴婢心有防范,奴婢…奴婢想投靠小姐,請小姐容我”

  這話,說的十分直白,可以說沒有任何技術含量。

  顧連州放下筆,靠著幾,氣定神閑的看著這一幕。

  “有人迫不及待的背叛我,陷我于亡地。我這一局慘敗,已然潰不成軍,你卻要投我?為何?”白蘇不懷疑她的決心,之前香蓉一次兩次暗傳消息,向她示好,白蘇不是沒有發現,她只是想知道香蓉的動機。

  香蓉一心想投白蘇,可是她自己也說不清個所以然來,她雖然伶俐,卻也不是善于言辭的高手,沉默了片刻,才道,“奴婢在成妝院侍奉了幾日,見您和善,后來…后來又見成妝院的侍婢人人笑語晏晏、自由自在,奴婢心向往之。”

  這個理由,不能說牽強,但是為了這么個理由而屢屢冒險,在這個時代,實在也是異數。

  十一為了利益而背叛她,白蘇雖然痛心疾首,卻也不意外,因為在這個時代的大流中,多少人掙扎求生存,不現實點怎么成?

  可是香蓉就比較讓她詫異了,“自由自在?”

  在這個雍國,誰又能夠自由自在…

  “奴婢只是想,只是想像十三她們一樣,即使將來也要承擔十二那樣的災難,奴婢也心甘情愿”香蓉重重叩首,她這一句,已相當于誓言了。

  誓言啊十一也曾發過毒誓呢。

  白蘇不稀罕。

  可是,她也清楚香蓉和十一是不一樣的,她們一個現實,一個感性,所追求的東西都不一樣。

  “有些人永遠仰望的更高,人心不足蛇吞象,香蓉,希望你是個懂得之人。”白蘇聲音輕柔,如細雨沙沙,卻也帶著少見的感慨。

  香蓉頓了一下,隨即明白白蘇這是認同她了,連忙磕頭,“謝謝小姐奴婢日后定當盡心盡力”

  顧連州直起身,從面前一張空白的紙,提筆寫下——人心不足蛇吞象。

  最后一筆落下,顧連州淡淡一笑,他的這個美姬,可真是值得好好發掘一下。

  比如,白府后山那場廝殺。

  據他的暗衛查實,白府的劍客是之后才趕到的,那么在那之前,是誰與那些人殊死搏斗?

  白蘇能調動諸多劍客,委實不簡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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