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京,質子府。
偌大的質子府中冷冷清清,滿園梨花正撲簌簌的墜落,在風中如雪瓣飛揚,一襲白衣佇立,猶如和梨花一體,同樣干凈美麗。
啪!寧溫手中書卷掉落,濺起滿地雪白的花瓣,他也從思緒中驚醒。
這段時間尚京城風傳一首絕命詩,其名不詳。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白氏素女,她的美,她的才情,她的癡心......可是每一件關于素女的事情都令他很陌生,他認識的素女怯弱膽小,縱然她作的詩美麗而憂傷,可是并沒有靈魂。
可近來居然連作兩首水平絕高的詩!離思在尚京流傳后,他曾派貼身侍衛夜探成妝院,雖然已經得知素女生還的消息,但是昨日見到她時還是心慌了。那個凄絕卻堅強的女子,真的是素女?
“公子,風華公子來訪。”侍衛恭敬道。
寧溫舒展開揪緊的眉頭,恢復溫潤淡雅的模樣。顧風華是尚京城唯一愿意與他相交的人,這個人狂放不羈,作事只憑喜好,也只有這樣的人與他走得近雍臣才不會多加干涉。
寧溫正要相迎,顧風華已經風姿翩翩的大步走了過來,“說了多少回,本公子逛任何一個公卿府邸都是橫沖直撞,更何況,我呆在你府上的時間比在顧府還多,你這么客氣作甚!”
寧溫不做聲,只是沖他淡淡笑著。
“快看看,好東西喲!”顧風華即使俏皮也帶著與生俱來的雍容華貴。他舉著手中的畫卷,道,“我可費了好大功夫。”
顧風華將畫卷平鋪在梨花樹下的石桌上,龍飛鳳舞的幾行字躍入眼簾: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愿。
“連州公子如此大氣磅礴的字,用來寫兒女情長,可是委屈的很了。”寧溫雖然只見過顧連州三次,卻對他的字不陌生。顧連州的字在雍國千金難求,可是顧風華卻常常有辦法逼著他非寫不可。
顧風華“嘭”的一聲甩開一把白色孔雀毛羽扇,優雅的拂去掉落在字上的梨花瓣,輕浮的笑道,“美人淚是英雄冢,什么大氣磅礴,美人一掉淚,還不是英雄氣短。”
寧溫俊美的面上綻開一朵耀眼之極的笑靨,剎那間仿佛日光都被奪去光亮。顧連州不悅的撇撇嘴,“我每日照鏡子時,便覺得天地萬物只在本公子絕色姿容的一笑間失色,可你一笑,令本公子甚是不爽快,以后不許這么笑。”
顧風華連輕挑都帶著無與倫比的華麗,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尤其是對著本公子時。”
“這幅字拿去瀟湘苑定能哄得一幫小女子傾心不已!”顧風華施施然的坐在石墩上。
寧溫抿唇不語,顧風華只要往瀟湘苑那么一站,多少女子前赴后繼的撲上來,至死不悔,哪里需要用什么東西去哄,可是他卻偏偏喜歡做這種事,并且樂此不疲。
“唉,扶風(寧溫的字)豈不知,白氏素女可是成為全尚京女子的追捧對象呢!瀟湘苑的小翠每天求神保佑她早些好起來。連本公子這樣華麗無雙的人物都淪落到拿著她的詩去哄女人。”顧風華言語間有些吃味,尚京六公子的名頭都要被一個小女子蓋過了,簡直是......恥辱,縱然他那時也被白蘇絕望的眼神震撼了。
寧溫凝著不一會功夫便被落花掩去大半的詩句,淡淡問道,“如此才情,沒有世家公子上門求親?”
顧風華用羽毛扇輕輕劃過下顎,舒服的瞇著美麗的桃花眼道,“昨日她吐的可是一口心頭血,我聽說白老爺今日去柳家,想讓柳公請燭武大巫救治素女,想來是快要不行了。”
寧溫心臟一揪,說不清心中是何等滋味,他是開心的,終于不必留下后患,可是腦海里卻一直回蕩著昨日素女倒下時那絕望的目光。他......居然有些內疚了......
“那柳家呢,可曾應了?”寧溫穩住聲音問道。
“這個嘛......你倒是問對人了,我還真是找人打聽過了。”顧風華得意的撫著扇子上白色孔雀毛。
寧溫苦笑,問對人?他便是問不對,也只能問他一個,這尚京哪里還有第二個人愿意不含目的多與他說上幾句話。更何況,寧溫對顧風華太了解了,他簡直是無孔不入,哪里發生有趣的事,他必然派人弄的一清二楚。手底下養的一門客,什么也不干,凈是幫他打探這些。
“柳家大子本來是與素女有婚約在先,可是不知為什么柳家竟然聽聞素女與你有私情......”說到這里顧風華看了寧溫一眼。
寧溫神色如常,面上依舊掛著萬年不變的溫雅,便又道,“柳家悔婚,并要求白氏給個交代,白氏商路命脈被柳家踩著,哪敢輕慢,白氏家的嫡女竟然自告奮勇的要嫁去柳家。由庶女換成一個嫡女,而且這個絮女還是尚京有名的才女,才名不在素女之下,當然啦,現在是沒有素女風頭盛,但是當時柳家覺得合算,便就定下婚期,六月十六。”
“本來柳家要求陪嫁媵妾是素女,可是素女現在名動尚京,一旦病愈,必然有許多公卿權貴前去求娶,柳家哪里愿意白做工。”
顧風華一口氣絮絮叨叨的將整件事情的始末說了個透。
柳家在尚京城地位尷尬,他們是商賈世家,地位本來低賤,但柳家上一代家主曾是孝廉公的門客,卻還是有些勢力的。可現在上代柳家家主和孝廉公都已駕鶴西去,柳家剩了個空名頭在那里,雖然比一般商賈高貴些,卻也得罪不起任何真正的權貴。
素女只是陪嫁的媵妾,就算是貴妾,到了柳家之后,若是有公卿上門求取,柳公哪敢不給。
“本公子對那種病美人可不感興趣,不過白氏二女倒是有些意思。”顧風華想起那日匆匆一瞥的窈窕身影,菱形嘴唇泛起一個玩味的弧度。
七分清純三分媚,他也算閱女無數,卻未曾見過這般有靈氣的人兒。那珍女年方十四,據說還有幾個月就及笄了,若是再等幾年,必然是一代尤物,不過在此之前要先將她據為己有才是正經。
幸好,商人之女與娼妓不得入后/宮,少了那些覬覦皇位的皇子競爭,顧風華對珍女一事便十拿九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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