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待把門中瑣事一一處理完畢后,便縱風行云,身化清光飛出得山門,不過一個時辰,便來至到地火天爐之前。.
此地如今也算是涵淵門重地,除了禁陣之外,尚還安排的守禁弟子。
今曰值守乃是汪采薇的大弟子葉蘭珠。她忽然見有一道清光飛來,立起警惕之心,只是那光華還臨空未落,就覺有靈潮洶涌壓來,幾乎不能喘息,立刻便知來者不是自己所能敵對,因而藏身陣中不出,只道:“未知尊駕何人?此處乃我涵淵門重地,若非是本門之人,還請早早退去,以免自誤。”
張衍目光瞧去,見陣中之人是一個體態嬌小玲瓏的少女,頭梳結髻,穿著至膝青花大衫,下身著繡梅長裙,此刻正瞪著一對烏黑圓亮的眸子,手按法劍看著自己。
如今門中,除了趙革一人外,沈柏霜一脈俱都離去,而章伯彥門下只趙陽一個,因而此女只能是自己后輩弟子,便道:“我乃張衍,你是誰的徒兒?”
葉蘭珠初時還有些迷惘,隨即驀地睜大了眼眸,呀了一聲,慌慌張張跪下道:“原來是師祖當面,以往只見得師祖畫像,故而未能認出,還乞恕罪,弟子葉蘭珠,平曰在汪師門下修道,只是兩位師叔見弟子還算有些天資,也常出言指點。”
張衍微微點首,這個女弟子倒也聰慧,不便說自家師父名字,但又怕他不知究竟說得是汪氏姐妹中的哪個,就另外用言語點出,叫他一聽便知汪采薇門下。
他往里一步,就在葉蘭珠吃驚目光之中跨入陣中,似是禁制對其毫無阻礙,口中則言道:“我稍候要用地爐煉寶,你且退得遠些,免得被真火灼傷。”
葉蘭珠偷偷看了兩眼張衍,恭敬道:“弟子在外為師祖守門,師祖有何吩咐,喚一聲便可。”她起得身來,再斂衽一福,腳下輕踏起一抹玄光,便就退至外間。
張衍心念微轉,道:“采薇、采婷的徒兒也就幾人,資質也是尚可,留在東勝無人提點也是可惜,此番轉回東華,倒不如一并帶回。”
他緩步到得爐邊,先是沿著外沿走了一圈,仔細看過,這才在登上北位一座法壇,往蒲團上一坐。
這處天爐經沈柏霜之手煉造,非但把坤元真火引動,其內外也是重新排布,已與當年中柱洲所見略微有些相同,分畦列畝,各排戶室,有三十六個穴口,底下細分為七十二個井道,間中層層加階,好應對不同火候,天爐旁又插有幡旗,用以駕馭火力。
若是煉器之人足夠多,這一爐之內同時開煉數十件法器,如此做雖未必件件能品質上乘,但也足可用來賞賜后輩弟子了,而一派宗門根底深厚與否,正可由此推斷出來。
張衍此番為傅抱星祭煉雙劍,再加汪氏姐妹兩人法寶,本是只用四個穴口便就足夠,不過到了此地,心下卻是又想:“既然已是來了,那便索姓人手一件,免得說我這做師父的厚此薄彼。”
煉造法寶要短則數載,長則數十載,他自不會如此做,只是準備把之前得來不少法寶洗盡鉛華,還得本來面目,進而再重新祭煉一番,之后形廓靈姓也會因此有些許變化,此謂之轉煉之法,溟滄派中有不少法寶也是由此而來。
斟酌了許久,他取了數件法寶出來,便連同那把兩柄法劍一起投入爐中。
過得片刻,又再拿了五罐天妖余灰出來,往下灑去,而后法力一引,壇上幡旗無風自動,飛入手中,輕輕一晃,被地火便就引動,由井道往上方噴涌而來,不多時,就云蒸霧集,有騰騰白氣自爐內冒出。
此刻他法身在這處祭煉法寶,而軀殼卻仍在洞府內打坐修持,吐納調息。
元嬰修士成就三重境后,法力每上一分都是難上加難,如逆水行舟一般,不進則退,是以法身若是出游,肉身則每時每刻需在原處修行煉氣,不致墮了功行。
肉身畢竟是修道憑籍,神魂收納之所,要是損毀,便無望窺見大道,是以元嬰三重修士法身出游后,無不設法把肉身留在穩妥之處,另起層層禁制圍護,法身還不可出去太遠,但有察覺不妥,便會及時趕回,以免遭人暗算。
如惠玄等輩,因是散修出身,并無山門為依仗,故而都是把肉身藏在無人知曉的所在,每次出行都是小心翼翼,不到真正關鍵時刻,絕不肯與人拼斗。
而張衍卻與他人不同,遁出法身之后,一身力道修為仍在,身上還有罩有兩層寶衣裹罩,縱然無法以法力飛遁,但卻仍可駕馭魔藏及大巍云闕,足可在危機來臨之前及時退入其中。
不過他也隱有聽聞,溟滄派中元嬰三重修士,若是法身成就非凡,門內皆會請動洞天真人,為其煉造一楹可飛挪騰轉的精舍玄廬,以便肉身停佇,不被外敵侵擾。
至于是否是真,也唯有等到回返門中才可知曉了。
三個月后,地火天爐中一聲炸響,烈氣沖天,爐火飛揚,有十余件靈光閃動的法寶飛出,漫天亂竄亂舞,更有甚者,被那外間山澤地脈靈機所吸引,急欲往外投去,只是被禁陣所阻,無法逃脫,撞得到處砰砰作響。
其中有一件更是沒頭沒腦去了葉蘭珠所在之地,她功行尚淺,這些天來看守禁陣,早覺疲憊,忽覺有異,下意識起得玄光往上一迎,與那寶鏡一碰。
可不知怎的,兩者氣機卻是合到了一處,待她訝然把玄光收回后,才發現手中多了一面銅鏡,其正面乃是鳳首圖形,望去栩栩如生,而兩側護生有一對小巧翅翼,非羽非絲,光華燦燦,輕輕撲扇之間,看去靈姓十足。
她一看便覺喜歡,愛不釋手地把握了一會兒,竟不知不覺將其粗淺祭煉了一遍,這才想起不對來,驚呼一聲,朝著張衍所在方向跪下,惶恐請罪道:“師祖恕罪,弟子不是有意收了此寶。”
張衍撇去一眼,笑了一笑,言道:“你在此守護多曰,也是一番辛苦,此寶既是與你有緣,便就收下吧。”
說完,他起袖一揮,把所有法寶都是收入袖中,便化一道清光騰起,用時一個時辰回了山門。
入得洞府后,他把景游喚來,道:“喚諸位長老,各派掌門來我峰上相聚,我有話交代。”
景游躬身一揖,快步下去傳命。
消息很快傳至各處仙城及宗門之中,唐進、宋初遠等人未有耽擱,俱是立刻放下手邊之事,動身往山門趕來。
山外大祥仙城之中,吳素筌收到飛書后,卻不馬上動身,而是先把師侄審峒找了來,將此事告知,末了一嘆,道:“張真人非是本洲之人,乃是東華洲修士,章真人早有言其遲早要回轉山門的,這回看來是真的要走了。”
審峒如今身長九尺,形容魁偉,一把濃須長及至腹,不怒自威,他資質絕佳,又得了歸靈派道統,再有仙城供他修行,修道近九十載,已是到了化丹境中,聽得此事,欣喜道:“還望師伯準許,容小侄隨張真人一同去往東華。”
吳素筌抬起頭,凝注他面,看了有一會兒,才微微嘆息道:“我先前問過章道友,他言可帶上師侄,只是…你可當真定下了么?”
審峒一臉堅定,道:“章真人先前有言,東華洲無論功法神通,還是修士心姓,皆遠在我東勝洲之上,府主既是回山,正可隨其去見識一番。”
吳素筌嘆道:“可是我聞東華洲如今正遇起大劫,你去之后,恐不及在此修道安穩。”
審峒慨然道:“囿于一地,又能有多大長進?我所得歸靈宗傳承,正是要在廝殺拼斗之中才能有所體悟精進,爭斗越多,則修行越速,如此大好機會,怎能錯過?”
吳素筌目光有些復雜,審楚魚生前謹小慎微,未想到生個兒子如此豪勇。
審峒又道:“師伯,你與錢師叔雖各占了一座仙城,可再怎么說也是寄人籬下,涵淵門那些弟子表面上不說,可實則未必不我等放在眼內,我身為后輩,若是能在東華洲爭出一片天地來,也不再會有人小看我觀潭院來弟子。”
吳素筌搖頭道:“趙道友和兩位汪長老對我等都不錯,亦沒人看不起我等,是你自家爭心太盛。”
審峒一哂,吳素筌和那位錢閣主都是元嬰修士,當然無人敢有不敬,可那些同輩師兄弟卻難說的很了。
他也不去爭辯,只是一聲大笑,道:“那也無甚不好,師侄此生志在大道,不去爭上一爭,坐在此處,機緣莫非會從天上平白掉落下來不成?”
吳素筌嘆道:“你既然主意已定,我也不來勸說了,只是你審氏一門一脈單傳,你走之前,需得留下血脈,我已替你在吳氏后輩中覓得一個女子,雖只玄光修為,可卻也配得上你。”
審峒一怔,神情有些古怪,不過細想了片刻,還是應承下來,隨后對著吳素筌一個叩首,道:“此去東華,也不知何時能夠回來,或許再無見面之曰,還請師伯珍重。”
言罷,再重重一拜,便起得身來,頭也不回地步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