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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氏姐妹當日奉張衍命回去東華,此番又至涵淵,發現門內不論地形山貌,宮觀樓臺,較之以往都是變化極大,漸有勃發興旺之象,一時看得目不暇接。
此刻已有弟子二人歸來的消息把傳至山中,前行不久,就見一名綠衣女子自峰上踏煙而下,迎至近前,笑意盈盈道:“一辨別三十余載,兩位師姐終是回府了。”
汪采婷認出此女是趙革弟子江柔,美目亮起道:“是江師妹,多時不見,不想你也是化丹了。”
汪采薇也是上來,看了她了幾眼,道:“恭喜師妹了。”
江柔卻是赧然,連連搖頭道:“僥幸而已,哪里比得過兩位姐姐。”
若論年齒,她比汪氏姐妹還要長了數十,成丹之品更是遜了一籌,自覺無法與二人相提并論。
不過這倒并非她資質不佳,而是以往涵淵門中缺了修道外物,修為這才停滯不前。后來張衍執掌山門,重奪了仙城回來,這才得以繼續修持精進。
涵淵門中除她之外,尚有大弟子林宣朝,亦是同樣步入了化丹境中。
三人互敘了一番別情后,汪采薇就問道:“師妹,恩師可在門中么?”
江柔答道:“掌門自龍柱之會后,就封府閉關,二十余載未曾出關了。”
汪氏姐妹二人從海上回來后,就往蒼朱峰飛遁而來,沿途并未停下打聽消息,因而也不知這些年來東勝洲中變化。此刻聽得龍柱之會,汪采婷頓時來了興趣,欲待追問詳情,汪采薇卻是提醒她道:“妹妹,先隨我去拜見恩師,有什么話回來再問。
汪采婷忙收了心思,認真道:“聽姐姐的。”
江柔道:“峰上禁制多有改換,大異往昔,兩位姐姐恐是不知,且隨小妹來。”
兩姐妹自無不允,三人提起云霞,往峰上升騰。
才至半山,見山腰一處宮觀前站著一名云鬟綠鬢的美婦人,滿頭珠翠,步搖輕顫,環佩叮當,璆然有聲,頂上一團罡云宛如金花,異香陣陣,身后還有數十侍從,排場著實不小。
汪采婷訝異問道:“師妹,此是誰人?”
江柔撇了一眼,回道:“那是鍾臺喬掌門道侶趙茹趙夫人,龍柱法會后,東勝北地多數歸了此派所有,此回來我門中,是為了請掌門前去赴宴的。”
汪采婷美眸一轉,嬉笑一聲,拍掌道:“那龍柱之會定是恩師相助了鍾臺,這才能勝,我說得對也不對?”
江柔點首道:“師姐說準了。”
兩姐妹看向趙夫人時,后者也在打量汪氏姐妹,見雙姝并立云頭,翩然乘風,羅帶飄飄,出塵若仙,心下不免暗羨,“也不知張真人哪去收來的弟子,這一對姐妹資質貌相俱佳,若是放在鍾臺派中,也足可傳繼道統了,若是早被我遇見,無論怎樣也要收作弟子。”
此刻宮觀之中,范英慧也是朝外望去,見二女俱是妍姿玉貌,冰肌秀骨,根器深厚,不由思忖道:“由弟子便可推及其師,這張道人來歷不是那么簡單,若是尋常宗門,哪里能尋到如此佳弟子。”
她前番提醒趙夫人要多加注意涵淵門,也并非全是出于挑撥之念,更多的是對這派宗門暗懷警惕。
她總覺得如張衍這等人物,到東勝洲開門立府,應是另有所圖。
這并非是她多慮,現下盤踞在北海之上的蟒部就是外洲來客,原先五大派無論如何不合,都是將其一致排拒在外,要是再多此出一個諸如蟒部的宗門來,那東勝局面非要大變不可。
趙夫人本待與汪氏姐妹打個招呼,可還未等她上前,兩女對著她遠遠一禮,就折往山上去了。
她怔了一怔,轉而一想,便知原故,暗道:“倒是我心急了。”
弟子回山,頭一件事便是去拜見恩師,此是禮數,她也并非不知,只是她在鍾臺派中地位尊榮,萬事隨心,又急于想請張衍下山,故而一時未曾想及這層來。
心思轉了一轉,只得關照身旁婢女:“去打聽下那兩名娘子住在哪處洞府,回頭再把禮送了去。”
汪氏姐妹片刻到得峰頭上,江柔不便在此久留,告了聲欠,便就退去,這時洞門一開,景游自內走出來,稽首一禮,呵呵笑道:“兩位娘子回山了?”
汪采婷上去道:“大頭兒,恩師可說何時出關?”
景游搖頭道:“這卻不曾提及。”
汪采薇尋思了一會兒,才道:“妹妹,今日倉促,我二人便先在門前拜上一拜,待明日焚香沐浴之后,再來拜見恩師。”
汪采婷嗯了一聲,欣然應下。
兩人正要行禮之時,卻聽洞府轟隆一聲,似是什么關門敞了開來,里間傳來一把清朗聲音,道:“采薇,采婷,既已回山,那便進來吧。”
汪采婷一聲輕呼,歡喜道:“是恩師出關了。”
汪采薇拉了拉她,輕輕搖首,提醒她莫要失禮。
兩姐妹整束衣衫,便步入洞府,才行數步,就見眼前有團團迷蒙霧氣,又有呼呼風聲傳來,不知何故,心中陡然覺得其中危機四伏,殺機凜冽,不由一驚,腳步俱是收住。
這時耳畔又聽張衍傳音道:“此是我月余前新煉的一門護洞禁陣,尚未全功,不便撤了,你二人盡管往前行來,可保無事。”
兩人遵言行走百步,霧氣陡得化去無蹤,發現已是到了一處寬敞洞廳之內,抬眼瞧去,見張衍在玉榻上端坐,神儀清朗,目蘊靈光,頂上三團罡云忽分忽合,似霧似霞,光耀五色,又有奔騰翻涌之象,迥異于其他三重境修士。
汪氏姐妹連忙上前叩首,口稱:“徒兒拜見恩師。”
張衍含笑言道:“起來吧,我觀你二人修為大有精進,丹煞之中另有變化,可是得了什么奇遇?”
汪氏姐妹二人互相看了看,卻沒有起身,汪采薇道:“弟子二人去時曾在東海上遇見清羽門王道長,就去那處坐了一坐,未料此行見著了陶真人,真人有言,說我姐妹此去恐是二三十年無法回轉,就各傳了一門神通下來,要我等好生修習一段時日,到時再去不遲。”
說到此處,她又把身子伏下,道:“徒兒未經師門允準,便私自習練了他派神通,還請恩師責罰,只是當日做主之人乃是徒兒,卻與采婷無關。”
汪采婷一聽,頓時急了,道:“姐姐你怎如此說,神通是一起學的,要罰也一起罰。”
汪采薇瞪她一眼,低低道:“休要胡鬧。”
實則無論是溟滄派還是張衍昭幽門下,都不禁弟子習練別派功法神通,只是她隱隱覺得,陶真人此舉似別有用意,似在算計什么,可面對一位洞天真人主動賜下神通,她們也無法拒絕,在當時情形下,也只能生受了。
張衍知曉陶真人擅長推算演陣,有手段能看去二人來去事機是否順遂倒是不奇,可到了陶真人這等境界,不會做平白無故之事,此舉定有深意。
他稍作思索,便猜出了其中原由,不由笑了一笑。
當年他在海上助陶真人成就洞天,后者就答應助他三件事。
在張衍想來,洞天真人的人情當不能用在小事之上,故而從來未曾去求。
可隨著他修為日益精進,東華洲又起重劫,到時需求洞天真人出手之事,那恐是連陶真人也擔待不起了,是故白送了一門神通予汪氏姐妹,也是借故提醒他,有些人情也是該用則用了。
他看向汪氏姐妹,微笑道:“我何曾說過要責罰你二人?且起來吧,陶真人能自立山門,為那一派開山之祖,所傳神通當是不差,你二人好生修習就是了,只是需牢記,道功修為方是成道根本。”
汪氏姐妹看自家師父神情如常,語氣和善,想來此事并無觸犯忌諱之處,終把這樁心事放下,起得身來。
汪采薇自香囊里小心翼翼拿了一只木匣出來,輕托掌上,上前幾步,放至張衍身前玉案之上,道:“恩師,此便是我姐妹二人自廣源宗取來之物,弟子出來之時,沈長悳老曾鄭重交代,此物緊要,要親自交到恩師手中。”
張衍目光移下,投到那木匣上,露出幾分肅穆之色,而后伸手出去,將盒蓋掀開,里間之物便露了出來。
最上一層乃是一封書信,寫著由他親啟,落款是廣源沈殷豐。
張衍將書信拿過,啟開一看,此信之中,乃是沈長悳老自敘,主要寫得是十六派斗法之后,他借了鈞陽精氣相助,便閉關修行,本是以為只消三十余載精修便可至那三重境中,可卻不想,比原先估算又多用了二十余年,這才得以功成。
而后他便以元嬰法身深入到地宮之下,尋到了沈崇真人飛升之后留下來的遺蛻,尋到了缺去的兩門符法,除此之外,卻是還有一物…
張衍把書信放在一邊,再伸出手去,緩緩捧起了盒內一本不起眼的薄冊,上書四字:
沈崇遺筆!
沈崇真人當年縱橫九州,少逢敵手,最后憑一道金符飛升而去,此便是他臨去之時留下的感悟筆錄!
張衍心下感慨不已,當初他向沈長悳老索取此物時,也只是試著一說,卻未想到廣源派中果真留有。
飛升大能遺筆,這是何等珍貴?縱然溟滄派亦有數位大能飛升,可他并非其嫡傳門人,未曾修到那等境界,也輪不到他來觀覽。
他向來認為,凡事則立,不預則廢,等到事到臨頭再去籌謀,那已是晚了,更何況三大重劫一來,但凡修道之人,皆在劫中,日后之事誰又能料準,能先一睹此中玄妙-,絕非壞事。
看著手中這本薄冊,他屏息凝神,就將書頁慢慢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