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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清光墜在補天閣所據山峰之上,贏涯老道抖了抖衣袖,沉著臉從光煙中步出。
法壇之上,先前那名長老見他出去未久便即轉回,神色之間似又不太好看,不免詫異,皺起眉頭道:“師弟,怎么了,可是張衍不愿將符詔交回么?”
贏涯老道唉聲一嘆,苦笑著將前后原委詳細一說,那名長老聽過之后,立時怒不可遏,道:“廣源派區區小宗,安敢如此?難道他不怕此舉連累山門?”
他先前見沈長老服軟認輸,還曾在心下鄙夷,可卻萬萬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敢在暗中另設手段,私底下將符詔讓與了張衍,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被欺騙耍弄的羞惱。
贏涯老道搖頭道:“沈殷豐定是得了張真人什么允諾,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那名長老頓時一噎,不說張衍方才接連斬殺三人!展現出來了強橫無匹的劍術,單只是其在溟滄派中十大弟子的身份,就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了。
畢竟當初他們是極為粗暴的以勢壓人,若是此法對其不再構成威脅,理所當然是拿捏不住了。
而廣源派要是得以靠上了溟滄派,平日只需把山門一閉,啟了禁制大陣,誰也拿其無可奈何。
那名長老眉頭深鎖,慢慢走出去幾步,似在沉吟,好一會兒,他才轉身過來,悶聲道:“師弟,張真人此舉,我亦有些看不透,先揭過不提吧,待斗劍法會過去之后,為兄去請恩師,上溟滄派問個究竟。”
贏涯老道嘆道:“也唯有如此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天色漸漸昏暗,已是到了酉時初刻,自忖今日還可再斗一場,便對那長老拱了拱手,拂動袍袖,一股清風自平地旋起,送他到了法壇之上。
他先命守壇童子換了香燭,再將衣袍整理了一番,這才上前祭拜符書。
拜了幾拜之后,就退開一旁,只等符詔下來。
不過盞茶功夫,聽聞天際中震聲似雷,響徹天地,群山一起應和,灰沉沉的天幕一分,有數道祥光破開云表,如瀑沐布而下,立時有幾處山嶺承迎瑞光,在暮色之下煥發異彩。
贏涯老道仰首望去,此回自天上卻是一次飄落了四枚符詔,其中倒有兩枚是飄來玄門這處,看那峰頭,分別是去往南華、少清兩門,而另有兩枚則是朝著九靈宗、元蜃門方向落去。
少清派荀懷英本在峰上閉門打坐,此時忽然有所察覺般睜開雙目,放出一道精芒來。
他微微仰首,見穹天之中有一道符詔飄來自己這處,便毫不遲疑自峰上沖霄飛起,上前一拿,順利將符詔拿入手中。
待收了此物后,四下一顧,卻發現無人來與自己相斗,不覺眉頭一皺,略作思忖。
他哼了一聲,化一道驚艷劍光,直沖九靈宗所在。
贏涯老道見狀,神情立時振奮不少,向前一步,目光跟隨著那一痕飛掠光華遠去,暗喜道:“好,此回有少清派荀真人出手,當可扳回一城!”
休看玄門此前被魔宗搶去了幾張符詔,但還遠遠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玄門千派先前所定下的策略,便是全力擊殺此來斗劍的魔門弟子。
魔宗因數千年來被玄門壓制,是以其此來弟子不過六人而已,只需殺得其中一二人,屆時去得極天,又豈有實力與玄門相抗衡?
需知到了那時,可是不必守什么規矩了,自是人多者勝。
贏涯老道認為,荀懷英身為少清弟子,又能來承源峽斗劍,那定是從諸多同門之中脫穎而出的,其習得又是殺劍一道,說是此間第一人也不為過,他卻不信魔宗之中有誰單人獨斗能勝過此人。
顏暉辛奪枚兩枚符詔入手,仍是斗志高昂,無有絲毫退意,此時見自家峰上有符詔降下,神色一動,便欲往那處去。
可是方才起步,恰好見到荀懷英亦是朝著九靈宗峰上奔去,他腳下一頓,立時站住不動,笑了一笑,稽首道:“這符詔荀真人要取,那便拿去好了。”
言罷,竟是頭也不回地退回了魔云之中。
九靈宗幾位長老見他如此,卻毫無半分見責之色,中一名長老更是時他夸贊他道:“顏師侄做得好!此時不宜與少清弟子撞上,待上得極天之后,才是較量之時。”
荀懷英到了九靈宗所在峰上,探手將那枚符詔拿來,可輕輕松松取了兩張符詔在身,他卻是目光冷然,臉上殊無半分喜意,又一轉首,往元蜃門那方向看去。
這時自太昊派峰上飛起一道光華,到了他面前落下,童映淵顯出身形,對著他打了一個稽首,十分客氣道:“荀師兄,此枚符詔,由小弟來奪如何?”
荀懷英撇他一眼,向下一指,隱隱似有一道劍光飛過,隨后把劍丸一收,拂袖走了。
童映淵不明所以,低頭一看,卻是心中一悸。
荀懷英方才隨手那一劍,居然將九靈宗峰上那處玉石壘砌的法壇無聲無息一斬兩斷,他目光沿著那道劍痕再往遠處看去,不覺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山巔之上那處巍峨宮觀,竟同樣也是被從中齊整無比的一分為二!
此時山巔之上,一線夕光正巧從寸許寬的縫隙中透了過來,毫無阻礙穿梁過殿,投在地表。
魔云中所有魔宗弟子皆是瞧見了這一幕,心中俱是升起了一股的深深的忌憚。
那宮觀法壇可是有禁制布置其上的,自修建以來,歷經數千年來風雨侵蝕不壞,可是在這一劍之威下,卻是形同虛設,仿佛其只是腐泥朽木,不堪一擊。
徐娘子見荀懷英離去,不再與她爭搶元蜃門那枚符詔,心中稍安,她妙目一轉,腳下一踩玉芝,飄至風海洋面前,萬福一禮,道:“風師兄,小妹去守本門符詔了。”
風海洋點首道:“徐師妹,那太昊派童映淵修為精深,道行猶在你之上,你此去可要小心了,我六宗弟子不及玄門人多勢眾,一人也折損不起,若是見勢不妙,那就及早退下,不必爭一時意氣。”
徐娘子斂容言道:“小妹記下師兄之言了。”
再是一個萬福后,她踏動玉芝,起了遁法,往自己元蜃門所在峰頭飄飛過去。
風海洋左右一望,笑道:“南華派那處符詔不可放過,諸位同道,誰人有興趣去取來?”
這時身后有一把悅耳柔動聽,卻又辨不出男女的聲音傳來道:“小弟愿往。”
風海洋轉頭望去,見那人面肌僵硬,膚色蠟黃,白袍高冠,瘦削異常,頂上一團慘白罡云,寒氣森森,似有冰霧涌動,認出他乃是骸陰宗的尉遲云,笑著言道:“尉遲師弟有重任在身,還是少暴露自家手段為好。”
他側過首來,看向不遠處一名身形頎長的修士,道:“便由盧慕秋師弟走一回吧。”
那盧師弟身著灰布道袍,腳下芒履,身無佩飾,臉上帶著一只無有口鼻的面具,只有一對晶亮有神的雙目露在外間,聞言欣然道:“風師兄開口,小弟自當從命。”
他對周圍眾人團團一揖,大袖飄擺之間,灑然下了云頭。
南華派那處峰頭之上,正有兩名身著白衣的清秀道人分坐于蒲團之上,二人腳下各有一只靈禽趴伏,此乃是聶漳,聶圭兩兄弟,見魔云中有人前來,二弟聶圭胸中攀起斗志,長身站起,道:“大兄,此陣便由小弟先上了。”
聶璋端坐不動,肅聲道:“那人應是渾成教門下盧穆秋,此門弟子甚難殺滅,二郎需小心了。”
聶圭臉上現出幾分傲意,道:“大兄寬心就是。”
他拍了拍掌,腳下那只雙頭鸓鵲立時伏下背項,他信步踩了上去,此鳥發出一聲長鳴,颯然振翅飛動,倏爾就沖去百丈高空,停住不動,只等盧穆秋過來。
張衍適才見荀懷英上去時,本還以為有場好斗,還想見識見識傳聞中的少清殺劍,可誰料想顏暉辛來了個不戰而退,就是自家符詔被搶去竟也是置之不理。
他心中稍作思忖,便看出魔宗的打算來。
此應是避強擊所的策略,避免和玄門十派最為強悍的修士正面撞上。
以六大魔宗所展露出來的實力而言,只需避開荀懷英、周煌、霍軒等三人,對上其余諸派修士,贏面倒是偏大。
哪怕原本屬于魔宗的六張符詔被這三人盡數被搶了去,也與大局無損,他們所缺符詔,只需從他派弟子身上搶回來就是了。
更何況,現下魔宗已得三張符詔在手,再有三張,對其而言便就足夠了。
由此也可看出,此間承源峽中,魔宗弟子尚不會拿出真正實力,因還有所保留,屆時到了極天之上,才是真正的生死之戰。
張衍思忖到此處,卻是忽然想到,不知如今在魔宗弟子那邊,會是如何看待自己?
他眼芒微微閃動,要試出自己在魔宗弟子心中的分量到底如何,卻是不難,只需上去搶奪符詔,從其應對之上便能看得出來。
他把目光投去魔云之中,那么再有符詔往魔宗那處飛去時,倒是不妨上前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