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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蕩云峰上爭天門(八)

  沈靜岳即將上臺之前,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然后趁著周圍師兄弟不注意吞服了下去。

  這一瓶丹藥名為“聚生散”,能夠在短時間內刺激自己腦力,使算力提升到最大,只是這丹藥對身體來說不亞于虎狼毒藥,等若透支精元來激發潛力,日后即便無事,壽數也將大大縮短。

  然而第三場比斗對廣源派來說實在太過重要,沈靜岳寧可折損自己壽元,也要傾力一搏。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對文俊拱手道:“師兄,師弟我去了。”

  聽到沈靜岳言語中有一股不祥意味,文俊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好言寬慰道:“師弟,無需多想,盡力即可。”

  沈靜岳淡淡一笑,緩步走上土臺。

  張衍與他再次照面,不欲開口多言,只是略一拱手便算打過招呼。

  沈靜岳卻站著不動,他目注著張衍,沉聲說:“張師弟,先前我還是小看你了。”頓了頓,他又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先前所說仍舊作數。”

  張衍卻不接他話茬,直接開口道:“沈師兄,請吧。”

  沈靜岳一哂,幾步走到案幾旁坐下,目光掃過星碑,在他原先看起來仿佛一團亂麻的蝕文,現在一眼看去卻字字清晰,還未使用竹籌算,仿佛結果就已經呼之欲出。

  他不慌不忙攤開紙張,信手提筆書寫起來。

  臺下突然傳出一片驚呼,先前見張衍推演星碑不用竹籌他們已經很是震驚,沒想到這個沈靜岳居然也深藏不露!

  張衍略一皺眉,他已經盡量高估沈靜岳的算力,但沒想到此人竟然比那個莫遠還厲害。

  不過他早已料到第三場比斗必定是一場苦戰,多想無益。況且廣源派這無疑是將自己在蝕文一道上最為精通的弟子派遣出來,說明只要贏了這一場自己就大獲全勝了,他微微一笑,一撩衣袍下擺,灑然坐下,手中拿起筆來,目光往星碑中的第三章看去。

  就在兩人比斗時,距離此間不遠的山道上,凕滄派三名下院入門弟子正聚在一處。

  “這張衍一旦贏了廣源派,十有八九又是一個入門弟子,這必定會妨礙我等大計…”

  林遠目光陰冷,猛的拋出一句話:“此人不可留!”

  下院修道,丹藥書冊等物一向靠上院下賜,而上院這十幾年來與三泊湖妖爭奪貝場,互相攻殺不斷,現在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下賜每年在逐漸減少,本來他們二十八人分配已經捉襟見肘,如果再多一個人,無疑會削減他們手中原有的配額。

  這還不是重點,張衍一旦入門,開脈幾乎是注定的,也即是說,就算到了上院,張衍也還會與他們展開爭奪,而那時他們對張衍的壓制力更是幾近于無。

  原本這幾年來該如何分配修道資源他們早已形成幾個利益小團體,而且幾個家族內部也早已談妥,再加入一個人進來,局勢必定會重新打亂,未免會使得他們原先的安排付諸流水。

  林遠看了看面前的陳瀾和胡勝余的臉色,道:“兩位師弟意下如何?”

  陳瀾卻是滿臉不信,“上師會收張衍入門?”區區一個記名弟子,沒有身家背景,上師怎么會貿然收下?

  林遠哼了一聲,道:“這張衍的資質師弟你也看到了,不在你我之下,眼見得他以一人之力壓過廣源派,上師又豈會放過?”

  似乎為了增強說服力,他又繼續說道:“張衍籌算之法來歷不明,之前卻不顯山不露水,或許是他早已被上師看中,只是顧忌我等,是以才一直引而不發,待今日才一鳴驚人,立下赫赫名聲,好叫我等開口反駁也無從說起。”

  陳瀾神色一凜,林遠這話初聽有點牽強,但是細細想來,好像也不無道理,張衍的確有可能被上師收錄門墻,除去此人怕是最穩妥的,他臉上流露出一絲陰狠,“如此,這張衍必殺之!”

  “好!”林遠大喜,又轉過頭問一直不曾開口的胡勝余,“胡師兄,你怎么說?”

  胡勝余漠然道:“一個記名弟子,殺便殺了。”張衍并不是入門弟子,憑借他們幾個家族的背后影響力,屆時抱成一團,就算是上師知也奈何他們不得。

  陳瀾突然想到一事,提醒道:“只是艾仲文似與張衍交好,他出身安豐艾氏,倒是個大麻煩。”

  胡勝余面色冷淡地說道:“無妨,此人就交予我了。”

  “既然胡師兄出面,那就穩妥不過了。”胡勝余向來心高氣傲,既然肯開口就絕對不會出錯,林遠頓時放心了,他又左右看了一眼,“這一場如若張衍輸了,我們也不要做絕,只想辦法將他趕出凕滄派即可,如若他得勝,當要及早下手!”

  此刻土臺之上,眾人沒有想到,這番爭斗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兩人一路推演,竟然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第三塊碑上,都是驚嘆連聲,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底限在哪里。

  要知道,如今星碑也不過被人解讀出六塊而已,已然全在此處了。

  這時就算張衍也感到壓力倍增,再也顧不得去體驗氣機變化,全力以赴解讀蝕文,他的意識似乎一分為二,一個在殘玉分身中飛快的推演籌算,一個在本體上不停白紙上落筆書寫。

  他尚且如此,沈靜岳也同樣不輕松,隨著丹藥的效果漸漸過去,他的心神損耗已經過于嚴重,對于他這種強行刺激腦力提升算力的人來說,壓力始終如千斤重擔一般壓在背上,不得片刻松懈。

  不多時,他眼前一陣模糊,在一個礙難處頓了頓,氣機一亂,一口鮮血突然張嘴吐了出來,噴在了白紙上,他絲毫不在意自己吐血,而是惋惜地看了一眼被弄污的紙張。

  此時他已經停不下來了,微微坐直身體,將又到嘴邊的一口鮮血咽了下去,依舊落筆不停。

  又將一段解讀完畢,張衍稍稍抽空留意沈靜岳,發現這個對手襟口鮮血淋淋,看起來觸目驚心,鬢角上竟然出現了絲絲白發,看到他這副模樣,張衍也知道對方撐不了多久了。

  他搖了搖頭,嘆道:“師兄何必如此拼命?”

  沈靜岳不及回答,突然感覺喉頭又是一陣氣血上涌,只感到眼前發黑,他再也忍耐不住,隨著幾口鮮血噴出,撲倒在了案幾邊。

  “師弟!”

  臺下文俊一聲急呼,匆匆奔到臺上,伸手一搭手腕,神色不由一黯。

  沈靜岳此時的情況極為糟糕,氣機雜亂無序,已經散入五臟六腑,且好像吞服過藥物,心脈虛弱無力,腦力耗損嚴重,如果不及時調理,不但根基盡毀,更有性命之憂。

  沈靜岳微微睜開雙眼,吃力抓住文俊手腕,道:“大師兄,我若身故,請叮囑我大哥且勿尋張衍復仇,此乃英才,如有機會,當收入門墻,必能壯大我廣源派。”

  他到現在還對張衍抱有幻想,不單單只是張衍表現出來的能力,或許到是他舍命一搏的緣故,最后他推演時竟然觸摸到冥冥中的一絲天機運轉,隱隱看出張衍身上似乎別有氣運在身。

  文俊眼眶一熱,哽咽道:“師弟…”他知道沈靜岳是家中次子,還有一個大哥沈絕峰是上院玄光期高手,而且脾氣暴躁,向來不好說話,沒想到這個時候沈靜岳仍然在未門派著想,身為大弟子,他心中又恨又愧。

  文俊將沈靜岳交到隨后趕上來的齊軒手中,他自己則下臺,來站凕滄派下院大弟子鄭循面前,深施一禮,道:“莫師弟年少無知,這幾日荒唐萬望師兄不要放在心上。”

  臺下一片哄然,此話一出,代表著廣源派已正式認輸。

  鄭循面色和善的將文俊攙扶起來,對方也是一派大弟子,在自己面前姿態放得如此之低,自己再死纏爛打未免會落下一個心胸狹隘的名聲,于是溫言說道:“文師弟,莫師弟年紀小,只是愛玩鬧而已,我豈會與他一般計較,此事就此揭過,你我兩派日后還需多多往來。”

  文俊嘴角微露苦笑,這番法會他們可算鎩羽而歸,令人心寒的是,直到此時,南華派也沒有出來一人為他們分說半句,他暗自嘆息,就遣人將莫遠喚來后,帶著廣源派一眾人等悄然而去了。

  而另一側,林遠等三人的身影出現在土臺一側,對著張衍大聲喚道:“張衍,你且過來。”

  艾仲文見狀,先一步搶在張衍身前,小聲提醒道:“這是林師兄,師弟要小心了!”

  張衍微微點頭,他自然聽說過林遠的名頭,知道多半沒有什么好事,緩步上前,拱手道:“見過林師兄。”

  林遠冷笑一聲,厲聲道:“張衍,你可知罪?”

  張衍神情不變,道:“張某不知何罪?”

  林遠沉下臉來,道:“你無端挑釁同道,私自爭斗,致我兩派互生間隙,對上欺瞞一眾師兄,對下唆使同道為你張目,其心可誅!”

  他一番話下來本以為張衍會驚慌失措,沒想到張衍神情鎮定自若,淡淡說道:“林師兄,莫遠阻路,致我凕滄派弟子三日不得登頂,在下自思雖只是一記名弟子,卻也知恥辱二字,攔阻廣源派,正是為我凕滄派名聲不至遭他派肆意破壞。”

  林遠大喝一聲,道:“住口!眾師兄如何謀劃皆有定計,豈容你一小輩胡來!眾師弟,與我將此人拿下!”

  艾仲文看得憤怒不已,他正欲開口,卻沒想到胸口一悶,身體居然無法動彈,原來是胡勝余拿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元氣頓時逼住了他的脈穴,以至于他不能開口,他又驚又怒,卻又反抗不能,臉孔頓時漲得通紅。

  張衍目光一掃,周圍幾個入門弟子已經圍了上來,而山道上下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十幾個弟子封堵住了,他暗暗一陣冷笑,正準備動手…

  此時,蕩云峰上卻響起了一陣清越的鐘鼓鳴音,所有人不由自主一起看向峰頂。

  一個粉妝玉琢的道童出現在不遠處一塊山石上,高聲道:“張衍何在?上師石守靜,賀守玄,甄守中,著善淵觀記名弟子張衍即可入觀參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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