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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七

  山海界,北天寒淵,昭幽天池。

  兩名年輕修士自洞府之內行出,這二人一人名喚端世宰,一人名喚端御德,乃是同胞兄弟,皆是元景清門下弟子。

  兩人相貌雖是十分相似,可是因為神形氣質截然不同,就算站在一起,只要是稍微熟悉之人就不會將他們辨錯。

  二人此刻神情之中,都是隱隱透著一股興奮激動之色,今日因故,他們要跟隨師長一同去往玄淵天拜見祖師。

  要知昭幽一脈祖師乃是大道之主,世上一切道理,諸空諸界所有規序皆由其執掌,他們也是修道人,在知曉此事后,心緒自是有些難以自抑。

  端世宰是個疏懶之人,站在那里也是歪歪斜斜,他看了看日頭,道:“二弟,你說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端御德肅然道:“大兄,何時入玄河,非我所能定算,恩師既然叫我們在這里等著,那自是有道理的。”

  端世宰道:“等著也不耽誤其他事啊,昨日我得了一些好茶,莫不我喚人泡上,你我兄弟慢慢品來…”

  端御德皺眉道:“大兄,這等時候,就不要說這玩笑之言了。”

  端世宰見他不愿,哈哈一笑,道:“既然二弟不愿,那便罷了。”

  就在這時,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童氣喘吁吁跑過來,到了近前,躬身一禮,道:“兩位師兄,上真方才傳書過來,說是時辰差不多了,喚兩位前往玄河。”

  端御德看著那小童道:“岐師弟,這兩步路便就喘氣,今后又如何修道?我教你的吐納心法你當要好生修煉了。”

  小童看著他那嚴肅模樣,不自覺就緊張起來,道:“是,師兄。”

  端世宰卻是上來摸了摸小童腦袋,道:“好了好了,岐師弟年紀還小,這修行嘛,又不是一兩天就能有所成的,慢慢來就是了。”

  端御德肅聲道:“修行不可懈怠,大兄莫要教壞了師弟。”

  “行行,都是我的不是,”端世宰笑嘻嘻道:“我等還是快走吧,莫要錯過了時辰,無法趕上與恩師回合。”

  端御德道:“兄長說的是。”他退后一步,“請兄長先行。”

  端世宰無奈一搖頭,和那小童一揮手,就騰空而起,端御德也是隨后跟上,兩道罡氣直往昭幽天池頂上飛掠,到了上空,看著那如鏡湖面,兩人相互一點頭,就先后往里遁入,霎時間,兩人都覺自身仿佛撞破了一層屏障,繼而面前就露出了一片無比廣闊的天地。

  他們站在一處高岸之上,前方是一條占據了大半視界的茫茫大河,遠去接天,萬浪奔騰,氣吞云霄。

  端世宰激動道:“玄河,這里便是玄河了。”

  這條被修道人稱之為玄河的所在,傳說循此河流就可直往玄淵天而去,并得道主點化。只是若無法符接引,那么任憑何人,一生也只能來一次,他們今次是頭回到此,望著眼前這般波瀾壯闊的景象,也是震撼良久。

  端世宰不覺贊嘆道:“萬頃仙波去,千湖返靈光,玄機天地生,乾坤書道章!”

  他來回看了看,發現河上有不少修道人也在爭渡。這是因為這條大河不僅通天而去,且還連接了諸天萬界,漂泊在這里的,無不是來找尋緣法之人。不過若不是當真身具大氣運,顯是無法得有太大收獲,倒是在此悟道比在外間更是順利。

  端御德四處一觀,見得不遠處有一艘蛟舟泊在江岸,前方有十數條墨色蛟龍拖拽,他伸手一指,道:“恩師舟駕在那里,兄長,我等快快過去吧,莫要讓恩師久等了。”

  端世宰連聲稱是,玄河之上,難以再作飛遁了,他們快步而行,來至那舟船之前。

  此時有一個小童正在船頭迎候,正是元景清的童兒元平,他見兩人到來,揖禮道:“兩位師兄有禮,還請上得船來,老爺就在艙內。”

  兩人登船而上,與元平打過招呼后,便入了艙室之內。到了里間,便見元景清一身黑袍,坐在蒲團之上,陸玄機正站在其身后,他們連忙上前行禮,口稱“恩師”,隨后又對陸玄機一禮,道:“師兄。”

  陸玄機也抬手一拱,道:“兩位師弟有禮。”

  元景清看了兩人一眼,道:“既已到了,那便啟程吧。”

  隨他一令下去,前方十數條蛟龍發出一陣陣低吟,便就拖拽著舟船,撞開白氣波浪,溯源而上。

  端氏兩兄弟則是乖乖站到了一邊。端世宰到了這里,也是不自覺收起了先前的懶散模樣,只是眼神仍是時不時瞟向外間。

  元景清則是閉目不言。

  見他不說話,底下幾個弟子自也不敢開口,一時艙內安靜無比,只有外間大浪奔涌之聲時時傳來。

  不知過去多久,舟船輕輕一緩,卻是停了下來。

  元景清看向端氏兄弟,道:“這里乃是寶靈境,乃是恩師身邊寶靈山河一氣圖所化,此間乃是通往玄淵天必經之路,內中藏有無數法寶,且皆有靈性化生,世人所言緣法,多是落在此間,我記得你二人還無趁手法寶,可去里間各是挑選一件。”

  端世宰大喜過望,道:“多謝恩師。”他又想了想,道:“大師兄呢?”

  陸玄機笑道:“師弟莫非忘了,我所修之道,卻無需這些東西,你們自去就是。”

  端世宰拍了拍腦袋,一禮之后,便拖著自家兄弟興沖沖下舟去了,

  元景清坐著不動,這時艙中清靈之氣一轉,山河童子自里顯化出來,打個稽首道:“元上真有禮。”

  元景清還有一禮,道:“道友有禮。”

  山河童子道:“元上真既到境中,不若入界一坐?”

  元景清道:“不必了,我在此等候幾位師兄,稍候待得他們到來,便會上路,就不勞煩道友了。”

  山河童子見他不愿,客氣幾句之后,就又離去了。

  端氏兄弟二人在寶靈境中暢游了一番,很快挑選到了合適寶物,返回舟上,卻不再似之前干坐無事了,而是各與寶靈溝通著。

  元景清也不去約束他們,再是等有一會兒,元平走了進來,稽首道:“老爺,魏上真的舟駕來了。”

  元景清站了起來,道:“你等隨我來。”陸玄機及端氏兄弟連忙跟著走了出來。

  到了外間,各是舉目望去,就見遠遠有一龍鯉馱巨舟而至,魏子宏站在舟船之首、身旁則是傅抱星、韓佐成二人。

  待此舟到了近前,元景清打一個稽首,道:“見過三位師兄。”身邊三名弟子也是跟著一齊執禮。

  魏子宏一笑還禮,道:“師弟,勞你在此久候了。”他看了看端氏兄弟,道:“這便是師弟門下新近收得的徒兒?唔,根器倒是不凡。”

  元景清道:“修道尚淺,還不成器。”

  魏子宏笑一聲,道:“師弟也莫要太過苛責了。”

  師兄弟幾人各自攀談一番后,便就并舟而上,路上又與獨乘一舟,自他界渡來的姜崢匯合,連過數界,終是到了玄淵天中,這一條玄河看去好似也是到了盡處。

  端氏兄弟遠遠見得一座道宮浮現出來,知道此處當就是祖師所居之處了,心中都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一行人先后下得舟船,便由姜崢行在最前,領著眾人往道宮方向而來,很快到了玉階之下。

  眾人抬目一看,見劉雁依銀環束發,一身素色道袍,站在臺階之上。田坤與汪氏姐妹則是比他們早先一步到來,此刻也是站在一處,正對著他們含笑相望。而再往后去,則是左含章、林思雪等尋回識憶的弟子門人了。

  姜崢心生感懷,暗道:“多少歲月了,我昭幽一脈同門,終又在此處重聚了。”他上前一步,打個稽首,道:“見過大師姐,恭祝師姐功成出關。”

  魏子宏等四人也是一同上來恭祝,隨后一行人又與田坤和汪氏姐妹逐個見禮。

  劉雁依與一眾同門互敘了一番別情后,便展顏一笑,道:“幾位師弟及門下弟子既然到了,那就隨我一同入殿拜見恩師吧。”

  眾人皆是稱是。

  劉雁依環袖轉身,當先而行,帶領昭幽一脈同門沿階而上,移步來至宮門之前,景游早已是候在那里,見得眾人過來,遠遠執有一禮,模樣甚是恭敬。

  汪采婷見他如此,打趣道:“大頭兒,何時變得這般正經了?”

  景游一笑,配合言道:“小的向來是個正經人。”他與一眾人等點首為禮,隨后側身一避,便讓開了門戶。

  眾弟子神色一肅,皆往宮中而來,行至正殿之上,就見張衍玄袍罩身,坐于玉臺之上,明明便在近前,又似在高渺之上。

  劉雁依當先一拜,道:“雁依拜見恩師。”她身后田坤、汪采薇、汪采婷、姜崢、魏子宏、韓佐成、傅抱星、元景清等人也一同拜下,皆道:“弟子拜見恩師。”

  而門下一眾三代弟子也是紛紛拜下,口稱祖師。

  張衍笑道:“不必拘禮,都起身吧。”

  眾弟子依言起身,然而就在這時,外間忽有滾滾洪水奔騰之聲響起,而那玄河之水也是一陣陣動蕩,似從有限忽然轉化為無限。

  眾弟子一陣驚訝,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要知自家老師乃是道主,在道主所居之地,世間又有什么人或事物能把動靜傳至此處?

  張衍卻是站了起來,目光望向似有限又似無限之地,他知道,大道之中又有一位同道成就至境了。

  太冥祖師!

  這一位祖師當初得了所有造化之氣,后大道重理,得以還化回來,本來距離大道盡頭也是不遠了,而至道早為他所打通,最后缺失也是補上,積蓄一成,自是登上了至境。

  不過這位祖師沒有絲毫停留,在成就之后,直接遁去了大道之外,再沒有在諸有之中留下任何痕跡。

  這也是他一直在等待之事,待得下回再見面時,或許當稱一句道友了。

  既是如此,此宴之后,當是這道主之身離去之時了,不過至人之道,既可渺遠,又可近人,所以作為至人的他,仍會留在此處。

  “恩師?”

  張衍聽得眾弟子呼喚,他回首過來,微微一笑,負袖而立。

  “大道之逐,若無對手,又何以爭鋒?此實為幸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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