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壇道人一怔,忙道:“玉陵上真稍待。”他立刻去到法壇之后,用儀晷向總壇長老傳告了此事,這才轉了回來,并遞上一枚玉符,略帶恭敬道:“玉陵上真,用此符可去往各處轉挪法壇,途中當不會再有攔阻。”
玉陵接過,隨手放入袖內,就騰起清光,往西空遁去。
一離開法壇,她立感天地之中有無盡靈機涌來,連連點頭,這里靈機絲毫不比來時那片天地差,反還更為純澈,也虧得溟滄、少清二派能尋到這片地界 驪山派再立山門,位于西空絕域西南之地的紫英洲上,不管是從諸派所處位置還是生靈聚集多寡來看,都算得上最為偏遠之地了。
這也因為無論是九洲人劫之戰,還是山海界與大妖天鬼之戰,驪山派都是出力不多,不過這里也有驪山初來山海之時,無有上境修士的緣故。
好在紫英洲雖看去遠在山海邊角,可實際上是一片上好地界。玉陵方至,便見滿洲花樹,無邊錦繡,繽紛花瓣隨風舞動,山原白雪,水映桃紅,青穹赤日添妝增色。
玉陵略覺滿意,這等看去秀美旖旎,卻又不失山河大氣的地界才該是驪山派落駐之地,眸光眺望,見遠空一片泛著微光的湖泊浮于天際之上,無數殿閣觀宇環湖而布,蕩漾水波,蘆葦影中,鷺鳥天鶴時時振翅飛空。
驪山掌門云素菡在從山海諸派斗法之會上回來之后,就去往各派訪道,直到近來自覺收獲已是足夠,這才回返山門。
近日將派中之事交代了一番,準備閉關修持一段時日。
然而此刻,她卻是察覺到一股驚人氣勢過來,然而再是一辨,發覺這與本門氣機極為相似,功法之上也是同一路數,心中不禁有了一個猜測。
她稍作整理,遁身至外,見得一道清光過來,更是肯定心中推斷,待得那清光至前,光華一散,便自里步出一名英氣勃發的高大女子。
她當即斂衽一禮,道:“可是師祖在前?素菡見過師祖。”
玉陵見這位徒孫面對她這位師祖時,施禮如常,無有絲毫局促不安,更無驚容卑色,不覺點頭,這才是一派掌門該有的風范,口中道:“不必多禮,你是一派掌門,在外自該有掌門威儀。”
云素菡稱是一聲,神色自若的將身直起。
玉陵更是滿意,她對幾個弟子傾注厚望,可惜最后沒有一個能夠取得眼下這般成就,但是她沒有因此否認這些弟子作為,若非是她們在萬般艱難之中努力承托住山門,驪山派早便敗落了,也未必會有眼下光景。
想到這里,她問道:“你師父和你幾位師叔,可曾轉生回來了么?
云素菡回答道:“弟子一直看顧師長轉世之身,只眼下尚未見得合適入道之機,若是見得,弟子當會接引入門。”
玉陵道:“如此甚好。”
云素菡這時正色道:“弟子此回出來匆忙,禮數不周,師祖回山,該當邀得各派同道來此,以正禮相迎。”
玉陵考慮了一下,道:“不必了。”
云素菡還待要言,玉陵卻是抬手相阻,道:“縱然此舉可以提振名聲,可一派之根本卻在于門中修士功行修為,我能看出,你法力澎湃,道意盎然,似有精進之相,不若靜心修持,待得你出關之后,再做什么,我都不會來阻你。”
云素菡略作思忖,便同意下來,道:“祖師用心長遠,是弟子目光短淺了。”她抬起頭來,大方問道:“不知祖師回來,欲如何排布門中事宜?”
玉陵正聲道:“你方才是如今驪山派掌門,我雖歸門,但令出多門乃是大忌,我不會來插手宗門之事,但若有外力傾加,我自當與你一同應承。”
某一處界天之中,蒼翠林木之間,一條溪水帶著花葉從上游流淌而來,忽然間,靈機涌動,隨著靈光聚散開合,憑空有六個人影出現在了滿是濕泥的平灘之上。
高晟圖抬頭看了看,又望了下周圍,倒是沒想到,這座兩界關門背后,竟是一處風光秀美之地。,且靈機比原來所在濃郁太多。
只是跟隨在他身邊的弟子只剩下五個,其余人卻不知去到哪里,他猜測應該也在這片天地之中,或許是穿渡之時前后有異,才與他們分開了,不過這些弟子皆有一身道術在身,倒也不必太過擔憂。
這些弟子此刻卻是久久不出聲,他們出身之地十分荒涼,頭回見得如此豐富絢麗的人間顏色,一時卻是看得呆住了。
有弟子忍不住問道:“老師,不知這是何處?莫非這就是山海界么?”
高晟圖道:“不是山海界,具體是哪里,我亦不知,”他笑了笑,“不管怎樣,我等未曾落在虛空中,卻是值得慶幸,這里山林秀美,生靈眾多,應當也是有人居住之地,待我來尋覓一番。”
他當即騰空而起,眾弟子也是一起跟來,飛遁未有多遠,一行人便就見了人煙,其來處乃是一處頗為繁華的大鎮,這里有江水穿過,繁忙船只往來不絕,看得出是水路隘口,商旅販運途徑之地。
高晟圖囑咐了幾句,就帶著眾人遠遠降下,入了這座集鎮。
眾弟子左右張望,目光多現驚奇。他們原本是部落族民,從出生之后就開始掙扎求存,第一次來到這等繁華之地,也是覺得新奇無比。
這里什么人都有,甚至還有口吐蠻話。打著赤膊,滿身紋身的生番,所以他們六人到此,也沒有太過惹人注意。
高晟圖先是帶著諸弟子來到一間寬敞客棧住下,通過那些過往客商,他很快就將這里大致情形弄清楚了,宿住幾日之后,就帶著弟子往這弘國都城而去。
只是這一路過來的人物風光,美食華服,妖嬈顏色,俱是這些弟子前所未見,在此之前,他們從來沒想過,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付出些許毫無用處的金銀,就可換得足以果腹的食物和剪裁合度的衣物。
且他們畢竟有道法在身,沒有幾日,就把這里文字言語學了個大概,能輕易看懂此間話本戲曲,這些東西更是讓其中幾人如醉如癡,頗有一副淪陷其中的架勢。
高晟圖冷眼旁觀,沒有多說什么。
人世浮華,對于真正有志大道之人終究是不過是過眼云煙,要是這一關過不去,道法也不會有什么長進。
不過追慕榮華也沒什么不妥,修道之人比常人多出數百上千年的壽數,還擁有飛天遁地之能,多數人當然是不愿枯守洞中的。
在享樂幾十上百年后,有些人會看穿這些,重返道途,而有些繼續沉醉其中,直至壽數將近之前才懊悔生恨。
跳脫出來之人尚可稱一聲道友,不曾出來之人卻再算不得是他同道了。
不過這里人口眾多,正是適合傳道,只是天地之間靈機甚豐,說不定原來就有修道之人,所以行事也需謹慎些。
于是索性將諸弟子留在此處,言稱出外訪道,不過這一次,連平日最為尊敬的阿曇也未曾跟來,他也不在意,又是獨自一人踏上尋道之途。
張衍在有了計較之后,便就鼓動偉力,找尋布須天內那些隱藏起來的異力,這非是一時之功,需要一點點消磨,可在沒有更多異力滲透進來的情況下,能驅逐一點便就少去一點。同時他又化出一具分身,出得布須天,須臾就至鏡湖之外。
季莊立有察覺,他也是心中微震,久不見張衍法力波蕩,本來一直存疑,但又知對方不會莫名不見,所以始終忍耐不動,
現在一觀,張衍果然不曾有事,應該只是刻意削減了自己法力,雖不知這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好在自己并沒有貿然出手,不然就妨礙大計了。
只是張衍從來都是不主動與他往來,現下突至,卻不知是要來做什么。
他也是派遣一分身出外,將人迎入進來,待主客各是坐定,才道:“道友今次為何事而來?”
張衍淡聲道:“近日修持,略覺疑難,因知造化寶蓮乃造化靈物,內蘊諸多玄秘,故想向尊駕借得此物一觀,不知可否?”
他已是想好,季莊若是愿借,那是最好,不定自己便無需再往那靈機興發之源而去。若是其人不借,那也無妨,有此一個由頭在前,去往那靈機興發之地便就有個借口了。
季莊道人微覺詫異,同時還有一些慎重,他認為張衍絕不會無緣無故提出這個要求。
他忽然想到兩朵造化寶蓮碰撞,有莫測之物傾泄入虛寂之中,暗忖莫非當真是張衍在道法之上有所領悟,故想從借寶蓮窺望上境?
可是造化寶蓮乃為他所有,他人拿去也是無用,就算借了出去,意念一轉,也隨時能收了回來,張衍絕無可能拿去做什么的。
只是他思索下來,還是決定不予答應。
雖是此事看著沒有什么問題,可難免有些事是自身算計不到的,就如之前曜漢老祖所為,已經讓他憑空多了許多麻煩了,而現在張衍乃是布須天御主,在他力量未曾找回之前,也無絕對把握對抗,所以沒有必要再去多事。故他言道:“此事恐怕不妥,而今我正用寶蓮修煉,須臾不能離得我手,倒是我借與道友那枚蓮瓣,也能窺見一二分玄妙,道友不妨先以此參悟,待得合適之時,我再借與道友一觀如何?”
張衍笑了一笑,道:“貧道不過隨意提上一句,既是尊駕這里有所不便,那便罷了。”
接下來他也不再提及此事,與季莊論道一番后,就辭別離去了。
季莊卻覺得有幾分不對,可委實猜不出張衍究竟想要做什么,故是多了幾分警惕,時刻留意著布須天內動靜,準備一有不對就作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