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巍云闕穿去氣障之外,徐徐往通天都御宮城挨近。
郭昌禾立在云闕之中,邊與孟、嬰兩位真人說話,邊是打量前方宮城。
鈞塵界中諸位為在星辰之間飛渡,也有行渡虛空的法器,而他本是擅長機巧之術的宗匠,眼力自是極高,從這些飛渡法駕之上也是看出了不少東西。
“這九洲界中煉器手段倒也高明,法器煉造得宏廣精麗,堅穩異常,怕是用上個萬載也是可以,與我鈞塵界如今卻是大為不同。”
鈞塵界中法器,常常一次就煉造得成千上萬,并未經過精雕細琢,自然粗糙易損,往往一次征戰,就要壞去八成以上。
自然,這也并非是說鈞塵界修道士煉器本事不高,而是雙自用途各有不同。
鈞塵界中征戰頻繁,還多是局限在開常之下,而所有法器皆是由帝廷之中的抱守使處堊分撥,戰過之后,不管損毀與否都要收了回去,不得私藏,唯有到了尚御這一品階,才能自行煉造。
這般情形下,自然只以數目取勝,優劣便就無人在意了。
不過郭昌禾一直在猜想,這些九洲修士到底是利用何物穿入天地關中的,他到來山海界時可謂九死一生,差一點就亡在虛空元海之中了,可方才略略一陣感應,至少有二三十股清盛氣機,放在鈞塵界中,也俱是真君這等人物,能把這許多人一齊帶來,可著實不簡單。
轉念之間,只覺腳下倏爾一頓,卻是這云闕已然在宮城前的大臺之上降下。
孟真人道:“郭道友,已是到了地界,請隨我來。”
郭昌禾落后一步,隨他下得云闕,踏上階臺,往前而行,很快入到大殿之中。
他目光飛快一抬,見得玉臺之上似是坐有三人,只是一感那浩瀚宏大,仿如潮涌而來的氣機,就知曉對方是修為到了那一等層次之人。
不過他心中早有所料,天鬼族中可是有數位鬼祖的,若無這等人物,怕也無法攻到驚穹山來。
他是見過恒帝之人,知曉厲害,不敢多看,立刻把頭低下,上來躬身行禮,道:“寶桓宮修道士郭昌禾,參見三位上真。”
秦掌門坐于玉臺正中,他目光一落,已把郭昌禾修為功行看了個分明,他語聲溫和道:“郭真君身上內氣不足,法體虧虛,心神亦是有些不穩,看來是被天鬼部困鎖千載之故。”
郭昌禾躬身道:“慚愧,在下一朝不慎,遭那天鬼擒拿,其等自不愿看到在下法力得復,那炅蟄又把四周靈機隔絕開來大半,只留下些許吐納,這千年下來,功行不但未有長進,反還倒退了不少。”
秦掌門拂塵一擺,一道靈光落下,道:“這一瓶輔氣清靈丹,便贈給郭真君調理元氣。”
郭昌禾知這般人物所賜丹藥,那定是珍貴無比,接過之后,深深一揖,感激言道:“多謝上真賜丹。”
早在山海界中時,孟至德、嬰春秋也是看出郭昌禾氣息不振,應是虛弱已久之故,那時二人身上有幾瓶上好丹藥,但他們不知郭昌禾所修功法為何,故是不曾拿了出來。
岳軒霄言道:“聽聞郭真君有要事要與我等言說,不知是何事?”
郭昌禾把容色一正,道:“我鈞塵界正面臨大災,短則百載,長則千數年,鈞塵界中定會有修士跨渡虛空元海,來犯山海界。”
岳軒霄問道:“不知是何等大劫?”
郭昌禾神情沉重,道:”我鈞塵界有一下界,名喚‘煙闌界’,此界之中萬年前闖入一名真陽大能,這一位手段通天徹地,可吞盡一界之靈機,而這方下界靈機稀少,勢必難以滿足其胃口,到時定來我鈞塵界中,我界中諸國眾派知曉此事之后,為避劫數,皆是開始祭煉渡空法器,好往他界避禍,而貴方所在這處山海界便是最好選擇。“
“真陽修士么?”
秦、岳兩位掌門都是神情凝重起來。
張衍目光也是變得幽深了幾分,此等修士,傳言有抓拿周天星辰,煉合天地之能,說吞盡一界靈機,并不為過。
他在九洲之中時,曾深入虛空,那時并未發現有一座星辰,唯有不知多少萬年前留下來的星光殘影,后來看了太冥祖師所留道書,才是知曉,那是被此等大能給采去了。
那一位先輩大能不知是誰,不過其至少未曾做絕,至少九洲仍是保全下來。
秦掌門沉思一下,問道:“不知你鈞塵界中修士,可曾與這位大能修士有過交言?”
郭昌禾搖了搖頭,道:“曾也有一位神通不小的先輩前去問詢,只是未到近前就被吞了,這一位視我輩如螻蟻,真身也是不明,出身極可能是妖魔。”
張衍點首言道:“難怪萬年以來陸續有修士到來這山海界中,原來是有這等緣故,不過道友說鈞塵界修士進犯在即,而先前卻不曾大舉來攻,想必那時是有什么難處,而現下已然解決了。”
郭昌禾連連點頭,道:“上真法眼無差,我界修士,要前往山海界,卻有兩個難處,其一是需那‘通天晷’指引,或是設法煉化出接引法符,否則必會因此而迷途。故在下方才一脫困,便要先去查看此物。”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道:“本來在下是想將此物合閉了,那鈞塵界中之人便再也無法過來了,可惜的是,方才查驗過后,卻是發現,此晷落在一家勢力手中至少已有千多年了,已足夠其等凝化接引法符了。”
嬰春秋開口問道:“此二物落在山海界中已有萬載,莫非此前不曾有人煉出過法符么?”
郭昌禾道:“道友有所不知,那‘通天晷’和‘兩界儀圭’皆是我寶桓宮前輩先人所打造,這一位當年游渡虛空元海之時,無意中發現了山海界,便將這兩物投入了其中,正被那天鬼部族拾了去,那時我寶桓宮與其交換了不少寶材外藥,使得此部得以崛起,我也得了不少好處,不過后來被人得知此事,屢屢過來相逼,不得已交出了此物制御之權,但卻也因此躲避了大災,后來時日之中,這兩物經歷了三十幾位主人,故長久以來,無人有足夠時日祭煉法符,不想如今一任主人卻是執掌此物千年。”
孟真人沉聲道:“那第二個難處,可是那飛渡虛空之事么?”
郭昌禾點頭道:“正是,來往山海界,便是一切順利,也至少要在虛空元海之中行渡數十上百載,似在下這等修為,為抵擋那“先天混滅元光”,便需采攝一種名喚“天母”的寶物,并將之煉化為法器,只是此物甚是稀少,我鈞塵界中為了此物和這等寶器,萬年來相互攻征不斷,不知死傷了多少修道人。”
“千數年前,經過萬載攻伐,界中只剩下寥寥幾家勢力尚存,其中勢力最大的便是玉梁教,教主孔贏,一身修為驚天徹地,達到前人未有之境,鈞塵界中無人能擋,我寶桓宮也曾歸附其教下,只是后來在下忍受不了其門中規矩,故一人乘渡法器,遁破天地關,冒死闖入虛空元海,最后僥幸才來至這山海界中。”
“聽聞那時孔贏已是收繳了上千宗門的飛渡法器,又得了許多‘天母’,在煉造一座渡空大舟,如今恐差不多已是煉成了,那接引法符想必就落在其等手中,其為躲避災禍,廣大教門,必來會來攻打山海界。”
張衍這時道:“不知那玉梁教是何模樣?致道友不惜以身涉險?”
提到此教,郭昌禾臉上卻是露出痛恨之色,他道:“玉梁教認為天地皆有法度,認為天下無不可規矩之人,無不得稱量之物,教中規矩森嚴,凡俗中人,飲食著衣,步馬行車,皆有規矩,如一頓飯食,必在半炷香內用完,多一息不可,少一息亦是不成,你出外一日,可言多少句,幾問幾答,何時可言,何時閉口,都有布告明示,甚至連那夫妻私密之事,亦在其管束之內,稍有逾矩,立遭重罰,全家受連坐之罪,天長日久,其治下之民皆是如牽線木偶,毫無人性可言。”
孟真人皺眉道:“對修士也是這般苛待么?”
郭昌禾道:“以往對修道人倒不如此嚴苛,小節不理,只問教規,其實只如此,倒也能忍受,但自從換了那孔贏為掌教后,一切卻又不同了,漸漸便多了許多約束,而至后來,更是到了規限壽數的地步。譬如在下受敕封為真君,壽有三千春秋,若他判定根底潛力非在一等,則不可長壽,二千壽時便來殺你,若再次一等,壽過千五便就奪去性命,若你敢反抗,族親后裔,門人弟子一并殺了。“
嬰春秋道:“如此做豈非自毀根基?”
郭昌禾搖了搖頭,道:“若是入教之人,肯吞下一枚靈識法玉,他便不來管束你,可一旦這等物事到了身上,你一舉一動皆可為其所察知,再無任何隱私可言,試問這怎能忍得?”
說到這里,他更是憤憤言道:“我輩修行之人求得本是逍遙超脫,豈能受得這般拘束?我寧可丟了性命,也要與其拼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