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青空之前,韓載陽、杜云瞻、彭文茵、呂鈞陽等數名溟滄派洞天真人正分坐各方,運轉功法化解歷代妖王留于其中的氣血濁氣。
滅明妖部之中,也只有萬年前煥明妖祖神通最高,其次便是不久之前被張衍擊殺的青瓔大圣,不過后者生出二十四翼后,還不及祭煉此物,便就出來斗法,故混入其中的氣血也不見得比歷代妖王高明到哪里去。
大約四五日后,韓載陽自陣禁之上站起,到了張衍持坐之地,打個稽首,言道:“真人,已是將血氣除盡。”
張衍微笑言道:“有勞各位真人了。”
幾名真人都是一個稽首。
韓載陽言道:“說不上辛苦,寒玉海州是我溟滄立基所在,那等污穢之氣,自是不能有所留存。”
張衍點了點頭,而后立起身來,行自那青空之前,在那煙云之下站定,他看了一眼,道:“這青空之內,另有玄異,外間陣勢尚不能撤,我需親去一回,還需勞請幾位真人在外坐鎮。”
韓載陽正容言道:“真人放心,韓某與幾位真人知道其中厲害,不會出得紕漏。”
張衍微一頜首,袍袖一擺,在韓載陽等幾名真人目注之下,步入那青云之內。
彭文茵見片刻之間,張衍身影就已不見,略一蹙眉,言道:“這青空聽聞乃是一方小天地,青瓔大圣在里經營許久,會否在里間做什么手腳?”
杜云瞻沉聲道:“渡真殿主修為高深,便是天外虛空也可橫渡,這青空就是散了,也能撞開兩界關門,重回此處。”
呂鈞陽并不出聲,靜靜站在一旁,打量那滾動青云,眸光之中。卻有些幾分莫名神采。
張衍入去那青空之中不久,先是被一團迷霧包籠,但只數息之后,其便就退散而去,里間景物也便顯露眼前。
此處竟也有一方廣大天地,此刻天穹青蒙蒙的一片,只遠空之中有一團彤霞,仿若黎明初覺,朝陽未起之時。
而就在那大地正中,卻立有一座高比山岳的巨蓮,與他先前在神意之內望到得一般無二。
他并不急于上前,反而是緩緩打量起四周來。
修士到了象相境后就可自辟洞天,因是他能看得出來,這里的確算得上是一片小天地,而并非是那等以挪移換轉、障眼變幻之術營造出來的洞府。
可此處并未有任何神通搬運的痕跡,這即是說這方天地還保持著最初模樣,
他判斷下來,應是滅明氏歷代妖王得了此物后,只是把其一座庫藏來使,故這過去萬余年中,也不曾有什么變化。
實則此處兩氣已分,五行俱全,若能移種山水靈脈,這么長久時間下來,哪怕放在不理,也可經營成一處福地了。
而若更進一步,將那渾天青空祭煉如意,大小隨心,那在危險之時,還可遁入進去,作為那防吅身保命之物。
他心下忖道:冇“滅明一族,受限于眼界識見,空有寶山在手,卻不知如何運使。”
便在此時,遠處有一個蒼老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信,又帶著一絲驚喜道:“此處只有煜青瓔乃是煜青瓔私庫,尊駕能入此地,可是已將它降伏了?”
張衍并不回答,目光投去,看有一會兒,淡聲問道:“你是曲蓮大圣?”
那蓮花之上浮出一團霧氣,聚出一團臉孔,他看著張衍,不由露出些許驚容。
與公僉造等人不同,他身為草木精靈,首先感應到得不是張衍身上那沖霄血氣,而是那彌布四方的龐大氣機,其一呼一吸之間,幾是撼動了這方小天地,這遠不是先前青瓔大圣可以比較的,
“也難怪煜青瓔這么急著收攝去我身上精氣,這般強敵,便是他成得二十四翼,與當年煥明妖祖已是相差不遠,仍是差了此人不止一籌,也不知此人來自何處,莫非東荒國中又出得一名大祭公不成?”
心念轉過之后,他小心翼翼回道:“在下正是曲蓮,在尊駕面前,不敢言大圣之稱。”
張衍道:“聽聞你在千余年被青瓔大圣擊敗,其后下落不明,原以為早已身亡,未想被挪到了此處,青瓔大圣不取你性命,反把你囚禁起來,想是你對他別有用處。”
曲蓮大圣對此不敢隱瞞,如實回答道:“確實如此,在下天生神通,有積蓄天地精氣之能,煜青瓔將我禁錮在此,便是當做一塊隨時可取的血藥。”
說到此處,他盡量把語氣放得謙卑一些,試探言道:“不知高吅士可否放了小妖出去,若能如愿,小妖愿奉高吅士為主。”
被囚千年,他往日身為一方妖王的傲氣早已被打磨干凈,而今只要想重新得見天日。
而之所以先前不肯順服與青瓔大圣,那是因為他知曉,無論自己情愿與否,對方都不會放他出去,但同樣也不會取他性命,是以敢屢屢做出反抗舉動。
張衍淡淡一笑,并未回答他,目運法力,往下一掃,見在那蓮花下方,有一絲絲血氣滲透出來,順著下去,而見那其中堆積有無數妖魔尸身,心下頓時了然,道:“你說你能蓄積精氣,看來也不是假話。”
曲蓮大圣以自嘲語氣言道:“不瞞高吅士,青瓔大圣派遣族人征戰四方,將那些得來妖魔尸身俱是填埋在了小妖根須之中,以補足小妖元氣,然而這并非是其好心,不過是如那常人對待牲畜那般,待養得壯肥之后,再宰割下來用以果腹罷了。“
張衍目芒微閃,言道:“如此說來,你若要壯大自身,便需得以血肉之物為食了?”
曲蓮大圣遲疑一下,才言道:“回稟高吅士,小妖向來潔身自好,從未有過食人之舉。”
張衍哂笑一聲,道:“那是自然的,世上人道諸國,遠在東荒地陸,與此處相距甚遠,而北天寒淵之中,有的是血氣壯盛的妖魔,以你手段,抓來也是容易,故你并非對東荒人種另眼相看,只不過是不愿舍近求遠罷了。”
曲蓮大圣心念一轉,道:“小妖乃是草木之妖,若是高吅士不喜,便不食血肉活物,也可忍得。”
他很明白,對方能殺死青瓔大圣,那自然也能殺死自己,雖然不食血肉之物于他修行有些妨礙,但也不過慢些罷了,身為草木精靈,哪怕只吸取天地靈機,亦足以維持自身了。
張衍這時又問道:“草木之妖,向來壽元綿長,不知你壽得幾何?”
曲蓮大圣如實回答道:“小妖壽有一萬八千余,不過開得靈慧,卻是在七千載之前,之前也是渾渾噩噩,難知自我。”
張衍點首道:“已然不短,我來問你一事,你可知那滅明氏煥明妖祖下落何方?”
曲蓮大圣精神一振,道:“此事小妖倒是正巧知曉,那煥明妖祖,當年曾試圖破界而去,不過未曾成功,后便入地潛眠,等待有朝一日實力恢復之后再行此事。至于那沉睡所在,聽聞是在西南某處,但過去這許多年,也不知是否再有變化,高吅士若能放小妖出去,召喚來昔日舊部,卻有九成把握尋得,只是妖祖之能,驚天動地,一旦醒覺,怕就不是小妖可以對付了。”
張衍又詳細問了幾句,沉思片刻,再是四面一顧,見這里除了堆積如山的得血石之外,就冇再無他物,便不再與曲蓮大圣多言,一個轉身,轟隆一聲,已是遁出青空。
曲蓮大圣不禁駭了一跳,他看得清楚,張衍并非是從出入門戶中星走,而是靠著肉吅身徑直撞破了界關,暗凜道:“這等人物,去得天外怕也不難,難怪不懼妖祖。”
同時他心下也是忐忑不已,直到張衍離去,也未曾說要如何處置他,實在拿捏不準下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
張衍到了外間后,便令韓載陽等人各是散去,同時命人將孟真人請了過來,言道:“滅明氏有一妖祖,名為煥明,乃是滅明鳥妖血脈之源頭,此妖還在此界之中,便在寒玉海州西南處,距此也不過百萬里之遙,孟真人可派遣弟子先去查看一番。”
孟真人道:“殿主意欲除去此妖?”
張衍冷聲言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我既亡滅明氏,與這位妖祖已是結怨,與其等它醒轉過來尋我麻煩,還不如先找上門去將之打殺了。”
這等事,其實差遣少清極劍修士最是方便,不過征討滅明部族本是為尋得溟滄派立基之地,后續諸事,自然也該由溟滄派修士自家來承擔處置。
孟真人稍作沉思,道:“防患于未然,卻該如此,只茲事體大,便由我親自走上一回。”
張衍點點頭,道:“有孟真人去尋,門中可以放心。”
說到這里,他鄭重囑咐道:“還有一事,掌門真人也甚是關心,我溟滄派雖已尋定山門所在,但修行一道,需有外藥相輔,山海界與我九州原是兩處天地,所生天材地寶也各是不同,需得早日尋得可以相替合用之藥。此為重中之重,我雖已命人出外探查,但一時也難有收獲,孟真人此次出行,還望留心一二。”
孟真人打個稽首,沉聲道:“請渡真殿主回復掌門真人,此是門中大事,弟子定會放在心上,不敢有所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