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蝗接連領教了土、金兩行真光的厲害,逼得他是狼狽萬分,此刻火氣光柱一倒,急忙催動軀內元氣,四根觸鞭霎時又長出一大截,直往前方卷了過來。
張衍并不躲閃,只是法力一引,身后那道木光氣柱同樣倒落而下,長須一落其中,頓被糾纏制住,轉還不得。非但如此,此光后發先至,只是一閃,便化作萬千絲縷,將妖蝗一齊罩困在里,如同須藤纏繞,將它死死縛住。
妖蝗左右一晃,雖鐮足能動,但偏偏挪得一點,就又被拽回原處,便嘶鳴一聲,未過片刻,就見一團團精煞又從此妖身軀之中冒了出來,然則那木行真光好似生生不息,消去一道,就又來得一道,直至此次精煞全數耗去也不見其少得半分。
而就在上方,那火吅柱愈來愈近,還未真正到得,就有延綿不絕的炙熱傳來。妖蝗大感不妙,因無法脫身,若想避過,那非得再使動一次神通之術不可。
然而此時此刻,它卻是猶豫了起來。
對面對手至少四人,雖先前被迫退一個,但卻也是一連逼出了它三道神通,即便如此,似也未真正身死,而眼前之人更是難以對付,再以神通應付,所余精氣又該如何應對外間那余下兩個?
然眼前情勢已容不得它多作思慮了,立把這念頭壓下,身上孔隙乍然張開,發出一聲嘶鳴,左側那只大眼之中忽然爆出一團亮芒,卻又是使了一門神通出來,只是此術雖出,外間卻并無任何變化。
火吅柱一路無遮無擋,很快落得崖上,聞得一聲轟然大響,便將它全身吞沒在內,
遠望過去,此刻崖上只見光焰熊熊,熾焰烈烈,好如夜中舉炬,極是耀目。
張衍這一道火行真光,可灼燒生靈本元精氣,對護持之法尤為克制,哪怕是護身寶光,也可一削而去,此刻兼有木行真光相助,兩光一合,其威更是宣盛,縱是妖蝗堅軀硬甲,沉埋在此火之中,亦是漸漸變得滾烈熱燙,焦灼發黯。
他見此妖居然別無什么其他動作,只是一動不動伏趴在火焰之中,心下忖道:“如無意外,當是此妖用了代命之術。”
妖蝗身上共有六門神通,分為“三劫三術”,而那“代命之法”,則可蛻去一層殼衣,代了自己去承受萬般磨難,最后再與本體真軀脫離開來,如此就可避開劫數。
當初有不少左道之士對妖蝗下了厲害咒術,甚至還動用許多封禁之法,但在此術之下,卻是一概被避過了。
可世上神通,只要被人摸透,就總有辦法對付,是以此妖最后仍是被華欽洲以七枚無形之釘在了高崖之上。
不過在傳聞之中,若是其所承傷害不大,這門秘術能于半途中止,收了回去。故張衍一味驅動火勢,卻并不停下,時間一久,妖蝗身軀之上現出片片裂紋,不時有灰黑散屑隨火星飄飛。
連續燒約有三十多個時辰之后,遠處這只大蟲已然變得無比殘破,張衍這才把神光收了,隨后目視其上。過得片刻,聞得細微破裂之聲,一片片漆黑甲殼掉落下來,然后背甲之上忽然裂開一條長隙,卻見一具完好無損的妖軀又自里爬了出來,兇悍之貌,仍是未減半分,只是氣機比之前卻是弱上許多。
張衍目光微閃,忖道:“代命之術用過,此妖當不剩多少元氣了,若再用神通,只會是那‘還生之術’。”
所謂“還生之術”,是指妖蝗在被重創之后,可依靠平日積蓄下來的精元血氣再造身軀。
當年這妖物正是自恃有此術傍身,才敢自南崖洲殺了出來。
雖西洲修士對此早有預料,但誰也未想它居然還服有百還果,以至于策略失差,險些因此滿盤皆輸。
張衍心下又是轉念,“如今過去萬載,此妖能存身下來已是不易,不知其是否還有保有足數血氣推動此術,不過不管其還有何等變化,只要其元氣磨去,便不可停手。”
以他此刻法力,若再演五行真光之變,自認有八成以上把握這將天妖拖死在此。
只是此次前來,既為收妖,又有借其磨練功行之意,這等機會何其難得,他卻不好一人將事都做完了。
于是把袖一抖,將身后最后一道氣柱收了,隨后自玄氣之中步了出來,對候在外間的霍、呂二人打個稽首,言道:“兩位真人,此妖已被我磨去不少元氣,表面上看去虛弱,實則仍有掙扎之力,不可給他喘息之機,下來卻要拜托二位了。”
霍軒對他一點頭,道:“渡真殿主放心,余下有我二人應付。”
他也是打個稽首,便與呂鈞陽一道,轉頭向高崖上的妖蝗飛去。
張衍去得戰圈之后,在玄氣之上坐定。霍軒有三十六崆岳在手,便是一個人時,也足以應付此妖,本來若妖蝗可以飛遁,則需呂鈞陽的元辰氣罩配合,不過其被釘在了高崖之上,便就無需使出來了。兩人配合,當可順利耗去那妖物最后一分元氣。
他取出一瓶丹藥,倒了幾粒出來,服食入腹,就自在外調息。
大約又過去二十多個時辰,他才出了定坐,雙目一睜,見霍、呂二人各一方,手中拿捏法訣,周吅身光虹飄動。
而那妖蝗被埋在一團團金光烈火之中,渾身上下雖無半分損傷,但看去分明已是奄奄一息,偶爾才動得一下。
牧守山此時似也復原,正站于一邊掠陣。
張衍立起身來,到得近處,他稍稍一辨,那妖蝗氣機微弱之至,如風中火燭,隨時有熄滅可能。
牧守山見他上來,便道:“至多再有兩個時辰,就該當了結了。”
他又一聲感嘆,道:“此妖當真是厲害,便是這殘敗之軀,也幾令我輩束手,難怪當年與之對戰的西洲之士傾盡全力,也只能將它封禁了事。”
張衍目光一撇,卻發覺牧守山與以往似有些不同,原本其身上氣機沉滯,現下卻是活潑輕靈,好似解脫了什么重擔,心下一動,問道:“牧真人可是有所收獲?”
牧守山一笑,道:“叫渡真殿主看出來了,此番與那妖蝗一戰,那執念雖未能消去,但我已探得一解化之法,回去之后,或能斬除此隱患。”
張衍點點頭,微笑道:“若是牧真人果能做到,倒是山門幸事。”他又望了望那妖蟲,問道:“我調息之時,此妖可曾用過什么神通之法?”
牧守山道:“渡真殿主是言那‘還生之術’?”
他搖頭道:“此妖精元當早已耗在了萬載歲月之中,若還能使出,當早便用了,不會等到眼下。”
兩人言語之間,那妖蝗氣機終是徹底消去,不再能感得半分。
不過霍、呂二人并未收手,仍是在那里轉運法力,催動金火。
許久之后,霍軒先一步收功,他拿出一面小鏡,對著下方一照。
此鏡也是一件寶物,是他此回帶了出來,能辨得生靈生死,哪怕是天妖,也無法偽作遮。
過去半晌,他收起小鏡,對呂鈞陽言道:“呂真人,此妖軀殼之中已無半分生機,可以收手了。”
呂鈞陽一點頭,也是收了法力回來。
張衍略一思索,往前飄去,到了那妖蝗軀殼之前,他一抬手,一道水光奔騰而下,滾滾漫過崖頂,待光虹過去之后,卻已是將之卷入了其內。
他道:“我既能收了這軀殼,不為此方山崖束縛,當可確信,這妖身已是空軀一具,不過諸位尚需防備那三煞三術中最后一法,‘侵奪之術’。”
牧守山道:“不錯,傳聞之中,此妖身軀若壞,但如有后裔還活在世上,只要在此前有一滴精血存駐,那過個千百年,就還可再生了出來。”
霍軒判斷道:“其若有后裔存有精血,現下也絕無可能在外間,不說上古修士必會仔細查證,不容漏網,就是這萬年時日,也足以消去其中生氣了。”
牧守山道:“華真人當年把妖蝗在此處的后裔都是斬盡殺絕,倒是其又以精血煉化了許多出來,如那豁靈蛉和妙音蟬之類,此間當還有不少,要是四布分散,倒是有些麻煩了。”
張衍略作思索,道:“豁靈蛉此蟲無法納靈機入體,不過數載之壽,是存不得妖蝗精血的,至于那妙音蟬,倒有幾分可能,但定不會在空界之中,因在此處,半分靈機也無,其極難存活,此妖若有布置,那也一定是在合惡洲上。”
霍軒沉聲道:“那要一個個將之找了出來,卻也太過麻煩,霍某以為,不如將這片洲陸徹底崩散,就可了斷禍根。”
張衍點首道:“可以如此做,不過洲中有那先人葬所,不宜損毀,還由不少妖蟲軀殼,也是上好寶材,需先行收好,拿回山門還有用處。”
牧守山道:“此事不難,就由牧某來做吧。”
張衍考慮了一下,妖蝗連身軀都被他收了,當再無什么危險,就道:“也好,牧真人可去施為,我等便先去舟上敬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