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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衍這具化身順著漁夫話頭往下一問,才知這片水澤上除這處外,亦有不少小洲,如群星一般散落大湖之中,有大有小,其上多有人蹤,亦有王朝更迭,一方之主,好如小國諸侯。
但這百年之中,總是莫名起了水患,著實淹沒了不少洲嶼,唯獨涌泉洲這里安穩異常,就算偶有大浪興發,又是很快退去,是以近些年來,有不少人乘舟逃難到此。
化身對那山神有些興趣,不禁多問了幾句,但那漁夫因限于自身見識,問及此等事,總是茫然不知以對,最后一拍腦袋,道:“怎把這事忘了,小人可引道長去見族老,他老人家曾在州城為官,興許能說個明白。”
化身言道:“如此甚好。”
漁夫興沖沖引著他朝村中去,步行約有兩三里,兩人就到了村中。
此處不大,看去也就百十口人,屋舍多是大石壘砌,頗是粗實,想來是為抵御水上大風之故。
又行不遠,那漁夫在一棟大宅前停下,這處不但石獅鎮門,還高墻飛檐,一望就不是尋常人家。
漁夫上前叫門,少時,出來一個守門老者,便與之說了幾句,后者探出頭來瞧了瞧,道一聲:“等著了。”隨后把門一合,聽著腳步聲,是往里去了。
等有盞茶工夫,大門一開,一名拄拐老者走了出來,年約古稀,須發花白,身上一襲青布衫,看去精神極好,身后則寸步不離跟著一個身強力壯的長隨。
他上下打量了化身一眼,往年也招呼過來此逃難之人,卻無一人有此儀表姿容,知是有來歷的’上來行禮道:“道長有禮。‘
化身已從先前言語中得知此村之人皆是“時”姓,故此打個稽首,道:“時公有禮。”
“不敢當。”時公站在那里,并不過來,只緩緩道:“不知曉道長拜得是哪位神祗?”
化身言道:“貧道不曾拜神。”
時公聽得此語,倒沒什么多余表情,只道:“道長在別處如何老朽不知,但在我涌泉洲,若要在外行走方便,涌泉山神那是必得拜的。”
化身聽出這話意思,笑道:“謝時公直言相告,貧道稍候便去那神廟上香。‘
時公見他把話聽進去了,神色和緩幾分,把手中拐杖一抬,指了指門戶,道:“請道長進來說話。”
化身隨其到了一間大堂內,老者請他坐下,仆人送上一盞茶水后,便旁側敲擊打聽起他的來歷。
這具化身并非是張衍自身,只是分出一縷神魂而已,那記憶法力也是平空生造,若不論淵源,實則已兩個不同之人,故此在其腦海中,自己來處確實存在,并無不可告人之處。
當下如實言道:“貧道來自白惠洲,由東至西在水上漂泊數月,才到得貴地。”
“白惠洲?”
時公喃喃念叨兩遍,可卻覺從未聽過這處,但這片被稱作“廣瀾”的大澤之中不知有多少洲嶼,他不知曉也不奇怪,又問道:“道長只一人到此么?”
化身嘆道:“來時有十數人,只是遇得水中巨獸,舟船翻覆,幸得幾名徒兒拼死相護,只貧道一人駕小舟才逃出生天,可惜其余人都葬生魚腹了。”
時公忙是勸慰兩句,隨后摸了摸胡須,將話頭一轉,道:“敢問道長下來意往何處去?”
化身道:“當要尋一安生之所。”
時公呵呵一笑,道:“那便有的說道了。”
化身拱手道:“請時公指教。”
時公看了看他,問道:“道長要往內洲去,可問有寶物在身么?”
化身奇道:“什么寶物?”
時公對天拱了拱手,道:“王上曾有頒旨,外洲之人,如欲遷入我洲,若有靈寶奉上,可得厚賜,最上可為縣主,便是最次一等,也可賞田百畝。”
化身不禁側目,問道:“有這等好事,不知何等樣的寶物?金珠玉器可算得么?”
時公搖頭道:“自不是那些俗物,而是有靈之物。”
“有靈之物…”化身低頭想了想,便自袖中摸出一枚玉符,道:“時公,你看這可算得么?”
時公回頭囑咐一聲,身邊長隨跑入屋內,拿了一只銅盤出來,打磨的光可鑒人,盤內淺淺放了一層水。
他指著道:“請道長將此物放入盤中。”
化身將那玉符往里一放,過得片刻,那銅盤輕輕顫動,并放出一縷赤芒來,照得滿堂皆紅。
時公露出驚喜之色,道:“此是上等靈寶無疑!”
能為國主尋得靈寶,他這引薦之人也是有功,同樣也是有賞賜,神情不禁熱切了幾分,拱拱手,道:“請道長先在此地宿下,明日帶道長去見金鈴城關守。”
化身連聲道謝。此刻已至暮食時分,時公命人擺上酒菜,邀他同席,待到了挑燈之時,才客客氣氣將他送出,又安排人找了間舒適客房,請他住下。
到了第二日,化身便隨其去見關守,又特意去那山神廟拜訪,當即被廟祝賜了些許一本練氣之法下來,并要他出海搜羅靈物,若是事成,更可山神入召接見。
不過化身自恃記憶中有修行法訣,此事卻不屑去為。
如此過得一月,國中賞賜還未下來,他忽起游心,便乘舟往湖中來垂釣,只是不知為何,忽然哈欠連天,犯起困來,最后身軀一歪,沉沉睡了過去。
而此此時,身上便有一道靈光飛出,往東而去。
一氣飛至百里之外,往一水上塔閣之內飛入。
張衍此刻正端坐蒲團之上,見那靈光到來,起手捉入掌中,隨后默轉法訣,霎時之間,這具化身這月余時日以來所言所行,無一遺漏,皆為其所知曉。
“這山神氣息與洲嶼之上妖氣一般無二,當就是那千目妖蟾了,從傳聞中看,此妖物已然能夠化身出游,還能去王廷宴飲,看這情形,當是已然無了禁制壓制,不過尚還無力出得此洲,故而需從靈寶之內盜取靈機,以求脫身。‘
那搜羅靈寶一事′或許此間凡人只以為是國主嗜好珍奇之物,可他卻一眼看出其中真正緣由。
西陷洲與東華、東勝二洲界是不同,靈機不興,便是脫得封禁出來,能維持己身不壞已是不易了,想要恢復全盛,那是難如登天。
而從靈寶之中吸納靈機,確是一條可行之道。
張衍曾聽那石像言,并不是所有宗門都愿棄了宗門根基而往東去,不少門派還存有回轉之念,將不少好物都是封禁在了山門舊地之內。若是那妖蟾能得尋得一二,無疑可借此養煉出些許法力來。
雖無法恢復修為,但若積蓄足夠,卻可助其離洲而去。
一旦其到得如中柱洲那等靈機興旺的地界,再有充裕時日,不難恢復昔日神通。
張衍冷然一笑,這千目蟾為自己脫困,也算是煞費苦心了,還懂得利用凡俗之人,換得一般妖物,哪里會想得到此節上。
由此也可判斷出,此妖當正值虛弱之際,此刻自己正好出手,將之鎮滅。
只是這一洲之中,足有百萬戶人家,要是一旦斗了起來,難免波及,致使生靈涂炭。
且這妖蟾在自家島上經營許久,說不定還布置有什么厲害手段,是以需得想個辦法將之引出老巢才好。
心下略略一思,立時有了辦法。
他自塔閣之內出來,縱起風云,往水上行去,出去百余里,他便頓住身形。
把手一召,頓時起了五行遁法,一股浩蕩法力向外張揚,頃刻間,無數泥沙自湖澤底下翻滾而起,行到水面之上,再團團聚集一處。
隨他法力不停運轉,越來越多土石向此地匯聚,不過半日間,竟被他憑空造出一座洲嶼。
他飄身到了一處隆丘之上,伸手探入袖囊,把那王南瀟贈給他的一匣魚珠取了出來,匣蓋一看,登時有靈光寶氣自里冒出。想來那些涌泉島上之人見了,定會找尋過來。
只是如此卻還不夠。
他思忖了一會兒,手腕一翻,將彥注瓶拿在手中,再自里抓出一團地精之氣,往魚珠內灌入進去。
承受地氣滋養,所有寶珠頓時一起顫動起來,須臾,一道耀光沖天而起,到了穹宇綻放光芒,在夜空之中明亮異常,數百里外亦是看得清楚清楚。
張衍微微一笑,抖手一甩,將寶珠散在洲嶼四周,光華雖是散開,但卻籠罩更廣。
這般模樣,極似深埋地下的寶物出世,不怕那妖蟾不來,到得那時,自己文章才可做下去。
再在四周轉了一圈,出手消抹了一些太為刻意的痕跡,他便回了塔閣之內,命蛟車騰起,去往云中等候。
到了次日,便見有數人來此,這幾人身上都帶有些許法力,不過一觀就知是以旁門之術附著其上,并非自身修煉而來,而是從他物借得,其主隨時可以收了回去。
這些人在島洲上停留了有數日,其后又陸陸續續又上百人前來,共是撿去了不下數十粒魚珠回去。
張衍冷眼看著,并不前去阻攔。
這只是他放下的誘餌,等其回去之后,妖蟾見得這些魚珠之中含有些許地氣,怎么也不會再忍耐下去,必會舍棄一切找了過來,那時自己就可與之放手一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