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這不是在坑…人么。
沒人告訴喝粥是要錢的啊,也沒人說這粥就第一碗免費啊,更沒人說過,這個什么什么白玉粥要十萬貫一碗!
十萬貫,就算戰亂時期錢賤米貴,也能買下差不多五萬石大米了。四鈞為一石,每鈞三十斤,一石一百二十斤白米,十石一千二百斤,一百石一萬兩千斤,一千石十二萬斤…..十萬貫,能買來多少白米?
就他們手里那個小碗,喂貓一碗都不見得能喂飽,更何況是餓了一整天的大活人?就算這些顯貴老爺們山珍海味的吃的多了,反而飯量很小,但這樣拳頭大的小碗每個人喝個四碗五碗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別說那一鍋白米粥幾十個人來分,就算再來一鍋他們也照樣一掃而光。當然,前提條件是,這粥不要錢。
只是現在看起來,好像不給錢不行。
那個陰沉著臉的趙大人,眼神跟毒蛇一樣,被他的眼神掃上一眼真的就跟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那帶著毒液的眼神,摧毀了每一個想要抗爭的人心中并不旺盛的斗志。這幾十個人都是幽州城里最有錢的人,他們的資產加在一起,如果幽州城可以賣的話,他們能買下整座城池。幽州城里所有的商鋪,幾乎都是他們的私產。他們這些人或者是大商人,或者是契丹顯貴,家里都算得上富足。
有的人偷偷算了算,自己因為身子骨弱沒擠進去,所以只搶了一碗粥喝,十萬貫錢雖然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但比起那些擠在自己前面的家伙來說顯然要少了很多呢。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那個最胖的家伙,就是原來幽州南面宮大王耶律極的大舅子,他可是仗著塊頭大搶了最少五碗粥喝!
耶律極的大舅子叫斥力臺,漢名叫李秀。
這漢名是他自己取的,據說是因為很崇拜漢光武帝,所以也取了一個秀字。至于為什么是姓李,原因很簡單,他讓人將百家姓寫在紙上,然后閉著眼睛用毛筆點了一下。因為李姓是大唐的國姓,所以就這么定了下來。
李秀這個人其實很會做人,耶律極倒臺之后他并沒有跟著一塊倒霉。先是往上京皇宮里,給蕭皇后送去了一對四尺高的珊瑚樹,一對無暇白璧,一只黃金鑄造的足有五尺來高的仙鶴。然后又派人給遼國大于越耶律莫哥送去二十萬貫錢財,買了一個平安。等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他又以贊助修繕王府為名,捐獻了二十萬貫錢財,還有一百對男女仆從。耶律楚材雖然治軍嚴整,卻也不是有錢不拿的人。所以對李秀倒也頗為照顧,還讓他在幽州任著一個從三品光祿大夫的虛職。
李秀有錢,很有錢。從遼東販賣到中原的藥材,從草原賣進關內的皮子,玉石基本上都被他壟斷著。幽州城里的糧店也都是他的,當初耶律極南下攻打滄州,他捐了兩萬石糧食,由此可見此人之富有可謂幽州第一。
他在幽州城內的府邸,規模僅次于南院大王府。雖然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很會做人的李秀立刻搬出了自己的宅子,以賀壽為名送給了耶律楚材,但在他名下的房產最少還有十幾處。
幽州城里最大的青樓,被人稱之為銷金窟的清風曉月樓也是他的產業。光這一處,每年帶給他的收入何止萬金。
可即便如此,五十萬貫,這樣一筆巨大的開銷也讓他肉疼的厲害,他這樣善于投機的人,其實早就備好了送給漢王的巨禮,可是以這個方式獻出去顯然讓他有些凄苦,一點好處都沒得到,五十萬貫錢財也不見得能買來一個好前程。
可又有什么辦法?
就當買個平安吧。
李秀苦惱的想著。
他家大業大,當初耶律極逃走的時候不是沒叫他一起走,可他舍不得自己的產業。所以他寧愿花出去那么多錢財也不愿意離開幽州,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他變著法子獻出去的金銀財寶就不止三十萬貫之巨,幸好錢財雖然花出去了,但也將耶律極在幽州時候給他的特權都保留了下來。按照他的斂財速度,花出去的錢用個五年八年也就賺回來了。他不害怕戰爭,戰爭打的越持久,他賺的錢就越多。遼東的藥材,江南的糧食,這些都是戰爭期間的緊俏東西,他靠著打通的渠道能從南方運來大批的糙米,卻能賣出去三倍于精米的價格,利潤之大可謂日進斗金。
再說清風曉月樓,他從大江南北,塞北遼東,西域波斯各地搜羅美女佳人。酒食之精美,女子之嬌媚當為幽州甚至大遼青樓之最。包下一個異域美女一夜,就要白銀三百兩,若是花魁女子,還要翻上去十倍的價格。而且清風曉月樓只收白銀,不收銅錢,每個月的進項都是一筆龐大的數字。甚至,就連幽州被漢軍圍困的這段日子里,清風曉月樓也不是沒有生意做。
不知道還要多少錢,才能將自己的產業保住。
李秀心疼的想著。
他一直把自己看做一個商人,第二位才是契丹顯貴。前者的身份雖然卑賤但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財富,而后者的身份能給他提供便利。當然,當契丹人戰敗之后,第二個身份就顯得有些危險了。無論如何,從三品光祿大夫怎么說也是高官顯貴,漢軍不可能放過他。
這五十萬貫是必須要出的,誰叫自己嘴賤?
李秀之所以能成為大遼國最成功的商人,他的特殊身份算是一個原因,更主要的是他能敏銳的抓住商機。
所以,在肉疼的同時,他敏銳的捕捉到了什么。
漢王才進幽州,為什么這么急著斂財?
漢軍不打算在幽州長久的待下去?漢王并不打算長期占據幽州?
李秀被自己的推測嚇了一跳,隨即他推翻了這個想法。如今契丹人勢微,漢人勢強,幽州是北方重鎮,軍師要塞,向西北可攻打大遼上京臨潢府,向東北則可直取遼東諸郡。只要占據幽州,就相當于一把掐斷了大遼上京和東京之間的聯系,就好像扼住了大遼的喉嚨一樣。這么重要的地方,漢王正是兵強馬壯的時候,怎么可能放棄?
不是要退走,那是要做什么?
忽然,李秀的腦子里靈光一現。他想起昨日他曾派仆人去大街上看過漢王張貼的告示,最后好像提到漢王要重建宮殿?
明白了!
李秀的眼神逐漸亮了起來,漢王斂財,不是為了退走,也不是漢王貪財,而是建造宮殿需要足夠多的錢財!
漢王要定都幽州!
李秀又被自己嚇了一跳,隨即也欽佩起自己的睿智來。漢王要在幽州蓋一片宮殿,若僅僅是建一座行宮,完全沒必要這么興師動眾。南面宮大王的府邸最然破敗了,但規模足夠大,只要修繕起來就是一片富麗堂皇的宮殿,漢王沒必要全部推倒了重建,而且規模比南面宮大王府還要大!而且,他派人看過,漢軍正在加高加固幽州的城墻,這又從一個側面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如果漢人打算退走的話,沒必要將城墻漲高加厚!
加大城池,建造宮殿,漢王需要錢!
李秀的心開始砰砰亂跳,他似乎又嗅到了一個發跡的機會。
他使勁的壓制住澎湃的心情,深深的吸了口氣讓自己的情緒變得穩定下來。他看著自己手里的粥碗,心說能不能保住產業甚至更上一層樓就看自己是不是賭對了。漢王需要錢,而自己有斂財的手段,他覺得自己有機會說服漢王,只要保留下自己在生意上的特權,他會給漢王提供一大筆錢。
但他沒有什么自信,因為他知道,自己和漢王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自己的確有錢,但漢王手里有兵。只需派遣一千兵卒,就能將自己龐大的產業全部搶過去。
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須拼一下。
“哈哈哈哈!”
趙大正冷笑著看那些契丹顯貴的頹喪樣子,忽然聽到人群里傳出來一陣大笑。緊接著,一個身材肥胖到令人咋舌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從人群里擠了出來。那胖子身上的錦衣雖然很肥大了,還是被他圓滾滾的肚子撐起來溜圓溜圓。契丹人不同中原漢人,對士農工商的級別看待的沒那么嚴格。商人也可以身穿錦衣,所以倒也分辨不出此人是官宦還是富商。
“如此珍饈美味,十萬貫一碗,不貴不貴!可惜,只是太少了些,不知道后堂中還有沒有這樣的美味。”
那胖子旁若無人的大笑道,臉上的表情好像占了極大的便宜似的那么得意。
眾人都將視線投向李秀,有人咒罵:“斥力臺你他媽的就是個王八蛋!顯擺你有錢嗎!”有人嘆氣:“李胖子,這是心疼傻了么?”有人譏諷:“李大人,難道還想再吃幾碗?”
“那個人叫斥力臺,漢名李秀,是耶律極的妻兄,善投機倒把,塞外往中原的藥材,皮毛,玉石都是他的生意,幽州城里的糧店,綢緞莊也多是他名下產業,還有清風曉月樓,也是日進斗金的場所,此人,算得上幽州首富。”
一名監察院官員貼著趙大的耳朵說道。
趙大點了點頭,將目光定格在李秀的臉上。
只見那胖子搖搖晃晃的走到趙大身前,還很不知羞恥的舔著碗里的殘粥:“非大機緣不能吃到如此珍饈,這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他看向趙大,語帶雙關的說道:“草民還真是沒有吃夠,請問大人,后堂…可還有粥嗎?”
趙大瞇著眼睛,越發的喜歡這個看起來很和氣的胖子:“第二鍋已經熬好了,正在后堂晾著,你若是沒有喝夠,可以自己去舀來喝,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李秀隨即深深作了一揖:“多謝大人!這第二鍋的頭一碗草民是必須要搶的。”
說完,他搖著圓鼓鼓的身子,竟然真的往后堂去了。
趙大微笑著吩咐道:“來人,給諸位貴客算算,每個人都喝了幾碗,算清楚些,萬不可虧了貴客。若是還有人沒喝夠的,也可到后堂中去。”
他笑著對那些傻了眼的顯貴拱了拱手:“本官還有公務,失陪。”
第二鍋的頭一碗嗎?
趙大笑了笑,那我就去會會你這個二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