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先生,可有破城的良策?”
第二天的進攻依然沒有給太原城造成什么太大的壓力,看著潮水一樣涌上去又潮水一般退下來的士兵,耶律德光皺著眉頭問站在他身邊觀戰的韓知善。
“太原城太堅固了,而且漢軍防御器械很厲害。城門被鐵閘封住,就算攻城錘上去也破不開城門。若是光靠著士兵們以云梯攻城的話,傷亡太大而且也很難持續的往城墻上增加兵力。”
韓知善嘆了口氣道:“或許,可以試試堆一條魚梁大道出來。”
韓知善有些不自信的說道。
這并不是一個很好的策略,以漢軍的防御力,在城墻下堆一條魚梁大道出來會有多少士兵被漢人射死?只怕死尸堆起來比魚梁大道也矮不了多少。可太原城太牢固,除了這個辦法之外韓知善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策略。而耶律德光擅長的是平原野戰,攻堅戰他的經驗明顯有些不足。
“傷亡會不會太大?”
耶律德光搖了搖頭,他并不是在問韓知善,而是在否定韓知善的計策。靠著消耗人命堆積一條大道出來,即便耶律德光有二十萬大軍他也舍不得。
“軍中還有十萬民夫和牧民…”
韓知善說話的聲音很低,但他確定,耶律德光能聽清他在說什么。
“如果不能盡快攻克太原,這些民夫待在大營里無所事事,不過是消耗糧食罷了。”
耶律德光皺眉:“可…他們都是大遼的子民,不是那些兩腳羊!”
韓知善搖了搖頭道:“殿下,若是攻克了太原,大遼將會得到的更多。”
耶律德光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先生去安排吧。”
他嘆了口氣,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對韓知善的策略并不如何看好。緩緩的從高坡上下來,耶律德光一邊走一邊吩咐道:“鳴金!”
簡短的兩個字,宣布了今日的進攻又是無功而返。耶律德光的心很沉重,就好像天空一樣陰沉。如果說耶律德光還有什么值得高興些的事,那就是令人擔心的雪并沒有下起來。雖然天還陰著,但只要雪花不飄下來一切就好沒那么糟糕。
三萬人被派了出去,最遠的足足出去三十里砍伐樹木。契丹人要趕在大雪下來之前給牲口搭建棚子,還要加固氈帳,雪如果壓的太厚氈帳根本就站不住,一陣風吹過來就有可能讓帳篷趴下。
一面想辦法盡快攻克太原,一面耶律德光也為了打持久戰而做著準備。
上午的攻勢撤下來之后,十萬民夫和牧民就得到一個任務,在最短的時間內縫制出一百萬個口袋,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無法完成的話,按編制處罰。如果有一個人沒有完成的話,所處的隊五十名民夫將一塊被砍頭。隊正,百夫長,千夫長,乃至于管理民夫的官員都要受到處罰。
苦了牧民也苦了那些羊。
沒有足夠的針線,只好從羊身上來想辦法。耶律德光和韓知善都沒有想到這些細節上的所謂小事,結果五天不到,口袋倒是縫制出來不少,可被剪禿了毛的羊凍死了上萬只。也就是說再接下來的十天里,士兵們可以每天吃羊肉補充體力。
可這僅僅是五天內死亡的羊,大雪沒有飄下來還沒來得及慶幸的耶律德光現在要發愁的是,如何保存那些死羊不至于腐爛。天氣雖然很冷,可那么多死羊想要保存下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如果不開膛破肚的話,很快那些死羊就會脹起肚子來從里面開始腐爛。暴怒的耶律德光將監督民夫的千夫長和級別不低的文官一塊砍了腦袋,然后下令誰也不許再打羊毛的主意。
韓知善再次想出一個辦法,他建議用砍伐來的木頭制造獨輪車運土。在太原城下堆出一條大道來這個主意是韓知善想出來的,所以耶律德光索性將事情都交給他去處理。他只是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內必須準備完。
再過三天,大軍就已經圍困太原城十天了。食物的消耗讓他愁眉不展,第一次他為了補給的事而感到頭疼。以前攻打任何地方,隨隨便便的去搶也能搶來足夠支撐大軍的補給。可是這次,太原和代州之間幾百里內的村子都空了,搶不到任何東西。同樣令他心煩的是,忻州已經圍攻了二十幾天依然沒有攻克,就好像一顆頑強的釘子一樣釘在代州和太原之間。只要忻州不拿下來,耶律德光對自己的后路就無法放心。
后軍的六萬人馬圍攻一座小小的忻州城都那么難,耶律德光已經三次派人去質問后軍主將速哥為什么動作如此遲緩!
更讓耶律德光憤怒的是,派去西京大同府調集糧草的隊伍被漢人在半路伏擊,好不容易拼湊出來的幾十萬石糧草被漢人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他的二十萬大軍深入漢國境內幾百里,而后面的契丹人還在邊界上跟漢人打的如火如荼。部隊前后已經脫節,耶律德光甚至害怕如果劉凌率領援軍趕來的話,只需截斷他的退路就足以將二十萬遼軍困死在這里。
一點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啊!
耶律德光有些無奈的發現,戰爭有時候并不是騎馬沖過去就能解決的事。
終于,在第十天,將近一百萬個口袋和兩百多輛獨輪小車造了出來。吃過午飯之后,十萬以為縫完了口袋就完成任務的民夫被督戰隊驅趕著上了戰場。太子殿下甚至連動員的話都懶得和他們說,只是用馬鞭指著遠處的太原城讓他們將口袋裝滿土順著城墻堆出一條供大軍攻城的魚梁大道來。
民夫們當場就炸了窩,他們大聲的抗議著,并且有人決定返回大同不再伺候狗屁的太子殿下了,讓該被詛咒的戰爭見鬼去吧,老子不干了!
數千狼騎涌上來,將鬧得比較強橫的民夫當場砍死。殺了三百多人之后民夫們終于認識到,如果他們不按照太子殿下的話去做,太子殿下真的會下令把他們全殺光,然后尸體堆積起來或許留著做口糧。
十萬民夫不得不頂著他們能尋找到的所有能遮擋羽箭的東西,兩個人一組抬著裝滿了凍土的口袋瘋了一樣往城墻下沖。威力巨大的火藥包和重弩在人群中肆無忌憚的收割生命,大量的民夫還沒有沖到城墻下面就被穿死在地上。
到了兩百步之內的時候,城墻上的弓箭手開始展開屠殺。幾乎很少有人能活著在戰場上跑幾個來回,十萬民夫逐漸將魚梁大道堆積起來之后損失超過了兩成。尸體幾乎鋪滿了他們來回奔跑的道路,監督他們的契丹武士大聲的吆喝著,讓活著的民夫將死了的民夫堆在城墻下。
有人受不了死亡的恐怖開始潰逃,契丹人的游騎毫不客氣的沖上去從背后將他們砍死。整個下午,在士兵們的逼迫下民夫們都在不停的往返和再也不能往返中度過。三個時辰,當守城的漢軍弓箭手殺人已經殺到麻木,他們的手臂也變得麻木的時候,一條寬兩丈的魚梁大道終于用人命堆了出來。
“都格雷,帶著你的萬人隊去把太原城上的漢人殺光!”
眼看著魚梁大道堆了起來,耶律德光似乎嗅到了勝利的氣味。他站在高坡上大聲命令著,遙指著太原城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他本來不看好韓知善的計策,卻沒有想到那些民夫真的做到了。而韓知善則故作高深的笑了起來,他自己緊繃著的神經也松懈下來。其實耶律德光問起他的時候,他只是隨口一說,當時他的心里也很亂。
十萬民夫完成了他們的使命之后,還活著的連一半人都沒有了。數萬具尸體倒在原野上,無人理會。
契丹郎將都格雷聽到耶律德光的命令之后,大聲的吆喝著自己麾下的隊伍沖上去。冬日總是黑的很快,民夫們將魚梁大道堆出來之后已經天已經全黑了。契丹武士點起火吧,嗷嗷的叫著揮舞著彎刀往太原城墻上沖。
徐宣站在城墻上冷冷的看著黑夜中無數的火把朝著這邊沖過來,嘴角上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三架弩車被調了過來正對著那條淌血的魚梁大道,數百名弓箭手也早就瞄準了那里,只要契丹人的腳踏上去,羽箭將會毫不猶豫的傾瀉而出。而更多的弓箭手和長槊手就在后面等著,防守住這一個口子遠比防御整個城墻要輕松的多。可惜,契丹人好像根本就不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
一個嗷嗷叫著的契丹百夫長揮舞著彎刀第一個沖上魚梁大道,在他身后是數不清的火把,就好像一條火焰組成的大河一樣往城墻上面流淌。才沖上去兩步,一支羽箭精準的命中這名契丹百夫長,羽箭從他的咽喉扎進去從他的后頸穿了出來。被堵住了氣管的契丹武士下意識的用手抓著箭桿,終于,一絲空氣漏進去進入了他的肺里,清冷的空氣讓他滿足的笑了笑,隨即一頭栽了下去。
嗡的一聲,一支重弩激射而出。長長的手臂粗的弩箭順著魚梁大道的坡度射了下去,一口氣將十幾名契丹武士穿死。就好像密集的蟻群被人用小木棍打了一下,出現了一道筆直的空隙。但是很快,那道空隙就被契丹人填補上。
血開始順著魚梁大道往下流,就連冷冽的天氣都來不及將血液凍結。
一個一個的軀體從大道上翻下去,一個一個的士兵填補著前面的空缺。
或許是黑夜擋住了契丹人的眼睛,或許是希望遮住了他們的恐懼,一直到整整一個千人隊全部戰死之后,他們依然沒有覺悟到原來順著魚梁大道沖上太原城殺光漢人,只是一個特別漂亮的五光十色的希望的水泡。就好像鏡子里的花,水里的月亮一樣,看起來很美好,其實…根本就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