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大稻埕 尚頂天舉步從山北國并不恢弘壯麗的所謂宮殿里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回頭對后面一個一襲儒衫老者說道:“二哥,你這院子確實寒酸了些…難道二哥是知道早晚也要被我圍了,索性不再大興土木?”
尚頂天才四十歲不到,身材挺拔,穿一身明黃色五爪金龍團袍,足蹬黃色靴子,只是頭上沒有帶著象征帝位的金冠。他的相貌雖然說不上什么英俊瀟灑,卻帶著一股別樣的飛揚神采。
走在他身后的老者哼了一聲道:“大哥說的對,待民當施以仁政。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就算建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又如何?不過是苦了百姓罷了。”
說話的人正是山北國的皇帝尚振遠,他的山北國被尚頂天在十天前才剛剛滅掉。只是看他的臉上似乎并沒有什么懊惱和悲憤,相反,倒是帶著些許的釋然。他生性淡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愛好音律,時常都會登高盤坐與巨石之上盤膝撫琴。他并不是故作什么曲高和寡的姿態,只是他著實喜歡那種山巔樹下撫琴一曲的感覺。
“二哥,大哥的話是對的,但二哥難道你不覺得,身為帝王若是沒有彰顯地位的手段,百姓如何會服從你?仁政?若是百姓都被二哥你這仁政慣著已經沒有對你這皇帝的尊敬,只不過是慣處一些暴民罷了。”
“強詞奪理!”
尚振遠怒道:“莫以為你贏了就來胡說八道奚落我,說起百姓的愛戴,你永遠不及大哥,甚至不及我多矣!”
尚頂天笑道:“百姓愛戴大哥?那是二哥你沒有看到山南國是什么樣子。大哥的山南國軍隊與我麾下人馬交戰,屢戰屢敗,一觸即潰,誰不說大哥軟弱?他率領軍隊出征之前,總是先要占卜星象然后根據什么上天的指示選擇是否出兵,若是占卜出一卦大兇來,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軍隊立刻解散回去待命,如此再三,軍隊何來士氣?”
“老三,大哥對星象之精研豈是你能明白的?仙師學貫古今,只有你偏偏選這兵書一道。不求治世之法,反而選了亂世之謀。糊涂!”
“糊涂?”
尚頂天冷笑道:“難道大哥以為這世間會沒有戰亂不成?”
尚振遠嚴肅的說道:“正是世間有你這樣的人,才會紛爭不斷!”
“二哥大錯特錯了!”
尚頂天停住腳步道:“人只要心中有欲望,就會有紛爭。二哥莫不是以為百姓衣食住行就不是欲望?貧窮之輩,無米下炊,易子而食,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連骨肉都可吞噬,這算不算欲望?為了一口飯而大打出手,甚至死傷人命,這算不算紛爭?為了錢財,為了權勢,為了美姬,哪一樣不會引起紛爭?”
他一本正經的問尚振遠道:“二哥,你且說說,人心是什么顏色的?”
“自然是紅色!”
“錯!”
尚頂天:“是黑色的!”
“這世間自古至今,甚至遠遠未來,人心都是黑的。這世間若是無人,只有荒蠻野獸自然秩序井然。麋鹿食草,猛虎食肉,各有各的道路。可是人,草食之,肉食之,甚至人還吃人。看起來是人在建立秩序,實則秩序皆壞自人心。人心如無底黑洞,金錢,權勢,地位,美姬,這些東西都填進去也填不滿!只要有人…就有紛爭!”
尚振遠問道:“你的意思是說,蠻荒禽獸尚且強于人?”
尚頂天反問道:“虎毒不食子,人,莫說是子,為了心中欲望爹娘可殺,兄弟可屠,還有什么是人做不到的?人有何資格看不起禽獸?”
尚振遠嘆道:“如此偏激,真不知道該如何救你回來。”
尚頂天昂首道:“這世間之人,因為種種欲望而發動紛爭,仙師看破這其中黑暗,所以才會留下兵書數卷。只是仙師謙遜寬宏,只守而不攻,這豈不是助漲了惡人的膽氣?若是想讓世間沒有紛爭,一味死守斷然不是道理。人來欺我,我便打回去,打到他疼,他怕,他不敢再想欺負別人。對于那些肆意發動戰爭的人,就要讓他嘗到戰爭的疼痛。”
尚頂天頓了一下說道:“讓世人感受疼痛,一想到戰爭就會心驚膽戰夜不能寐。難道靠著大哥的星象算學,靠著二哥的風雅謙遜還能讓他們疼不成?”
“敢執意仙師!老三,你已經無可救藥!”
尚頂天回頭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尚振遠,嘆了口氣道:“這世間之真理,偏偏你卻不信。當世之上,或許…只有他與我想的一般無二吧。”
“他?是誰?”
“漢王劉凌!”
尚頂天昂起下頜道:“泉州一行雖然大敗而回,但我卻聽到了一句至理名言。漢王曾經說過,結束亂世,不是仁者不是善者能做的事,還是要我這屠夫來一刀一刀殺出一個天下太平。”
尚頂天豪邁一笑:“一刀一刀殺出一個天下太平!何其壯哉!何其威武!”
尚振遠搖了搖頭道:“漢王施以百姓仁政,難道你看不到?若是漢王一味窮兵黷武,百姓又何來愛戴尊敬?泉州一戰,百姓皆為漢軍搖旗吶喊送糧送水,難道你看不到?”
“先暴而后仁。”
尚頂天笑道:“這才是治世之道啊。”
兩個人正說著,忽然外面一陣亂糟糟的聲音傳來。尚頂天眉頭微皺問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一個親衛連忙跑出去看了看,又快步跑了回來單膝跪下后說道:“回陛下,有山野粗鄙之人擅闖皇宮,禁衛已經將其拿下,只是這人狂呼乃是陛下的臣子,有要事稟報陛下。禁衛將軍派人拿他,此人卻頗為驍勇傷了幾名禁衛。如今已經就伏,正被帶下去問罪。”
尚頂天皺眉道:“皇宮之地,也能讓人隨意闖進來,禁衛是怎么做事的!去!告訴禁衛將軍,自己到刑辦司領二十軍棍!”
“遵旨!”
那親衛應了一聲就往外走,才走到正門忽然又被尚頂天叫住:“還是把人帶進來吧,朕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膽。”
親衛連忙出去,吩咐外面的人將那喧鬧之人帶了進來。兩名禁衛押著一個黑瘦墩實的漢子走進宮門,那人一進門搖搖的看見尚頂天忽然發了狂一般掙扎起來:“陛下!陛下!小虎有重要軍情稟報!”
“小虎?真的是你?松開他讓他過來!”
尚頂天認出小虎,隨即吩咐禁衛放人。
小虎的身上都是被荊棘刮出來的傷口,臉上一層厚厚的塵土,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兩只腳上都是血,每走一步都會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留下一個刺眼的血腳印。他掙扎著跑了幾步忽然跌倒在地,仰著頭嘶吼道:“陛下快做準備,大漢數萬大軍已經在八里上岸!”
說完這句話,小虎一頭栽下去昏了過去。
尚頂天聞言一驚,隨即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預料到以漢王劉凌那種霸道的性子,早晚必然會打造水師來攻打流求。只是他本以為自己最少還有一年半載的時間,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漢軍竟然來的這么快!數萬漢軍,需要多少船只運輸?征集船只,漁民,籌集物資裝備,如此龐雜的事漢軍怎么這么段時間就做完了?
“快!救醒他!”
尚振遠比尚頂天還要慌亂,他跑過去拉起已經昏迷不醒的小虎大聲命令道。
尚頂天頹然的退后幾步,仰天長嘆。
“來人,派人去山南國通知山南王,就說漢軍來了,即可調集人馬馳援!”
尚頂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吩咐道。
“二哥…大哥來了之后,你們二人就去十年前咱們建造的那個地方吧。”
尚振遠一愣,下意識問道:“你呢?”
尚頂天笑了笑,漸漸挺直了胸膛道:“我半生精研兵法戰陣,怎可不戰而退?”
二里外,一座山頭密林中。
狄扶舟回身吩咐道:“將一路所過之處繪圖送回大寨去,孫金滿,你和我進城去看看,可敢?”
孫金滿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道:“小看我?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