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不倒,洛河圖 劉凌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洛河圖的身上,蓋住那一身的血肉模糊。劉凌轉身,躍上紅獅子,伸手一指前方:“殺盡那些叛逆!”
“漢王威武!”
緹騎整齊而響亮的爆發出一聲呼喊,然后催馬向前。
欒影撕下來一條衣襟,想將左肩上還在淌血的傷口包扎一下。她的衣服上都是血跡和灰塵,原本白皙的臉上神色疲倦憔悴。皺著眉,忍著疼,她拿著那條布卻怎么也無法將傷口包裹住。一臉倦色和絕望的葉秀寧走過來接過她手里的布條,咬著牙給欒影將傷口包扎好。血順著布條流出來,染紅了葉秀寧的手。
欒影看著禁閉著嘴唇強忍著眼淚的葉秀寧,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師娘,再往前走幾里就能進山了。只要能進山,你就帶著平安找個地方躲起來,石當的人在大山里不容易找到你們。只要能躲過今天這一劫,師娘,你就帶著平安遠走高飛。找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隱居,不要去晉州了!”
欒影咬著牙說道:“我今生犯下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信那個卑鄙小人!”
葉秀寧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滑落下來,滴在欒影肩膀的傷口上,就好像滴在了欒影的心里一樣。
“小影,師娘知道你要做什么。”
葉秀寧將自己的淚水拭去,對欒影笑了笑說道:“師娘不會丟下你的,要走,平安,你,我,咱們三個人一起走。若是這沒眼的老天真的讓咱們三個人躲不過此劫,那咱們三人就死在一起。走在黃泉路上,咱們三個人也手拉手不分開。”
才不到十歲的葉平安也在欒影身邊跪了下來,抱著欒影的手臂說道:“姐姐,咱們一起走。”
欒影在葉平安的頭上揉了揉,凄然一笑道:“傻孩子,姐姐留下來,你和師娘才能離開。這幾天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姐姐不想再看著有人在我的眼前死去。尤其是你和師娘,你們兩個人是我最親的人,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葉秀寧道:“你才是傻孩子,你若死了,我和平安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這些年,你一直將我當娘親一樣看待,我又何嘗不是將你看做我的女兒?你師父已經走了,若是我的女兒再離開我,這世間還有什么可以讓我眷戀的?咱們三個人死在一起,也不能再分開了。”
欒影急切道:“師娘!不要糊涂!平安才九歲,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平安想想。他才這么大,他才剛剛開始自己的人生,就這么結束在這荒野之中,師娘,難道這不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嗎?我留下來,一會兒將石當引到別處去。師娘你帶著平安一路跑進山里去,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回來。只要你們平平安安的,我就算是死了也會安心。”
葉秀寧拉著葉平安的手問道:“平安,你…怕死嗎?”
葉平安攥緊了小拳頭,看著葉秀寧的眼睛說道:“娘,孩兒到今天,第一次,真的不畏懼死亡。孩兒雖然才九歲,自從父親去世之后,這幾年顛沛流離嘗盡人情冷暖,只有娘親和姐姐待我好,真的關心我。如果今日,咱們能死在一起,平安心里也會很開心。平安沒有說謊,這次,平安真的不怕了。”
欒影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傻孩子,活著,一定要活著!”
她轉過臉看向葉秀寧說道:“娘親,讓我這樣叫你一聲吧。帶著平安走,離開!好好活著!”
說完,欒影猛的從地上一躍而起,朝著一個方向飛掠而出。葉秀寧和葉平安幾乎同時伸手想要拉住欒影,卻只觸碰到了她帶血的衣衫。一條染血的衣襟從半空中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掉在葉秀寧伸出去的手掌里。那是欒影包扎著傷口的一條衣服,上面還帶著欒影鮮血的溫度。
葉秀寧凄然的看著欒影逐漸消失的方向,無聲的落淚。
葉平安抹去臉上的淚水,站起來,拉著葉秀寧的手說道:“娘親,咱們走吧,不能…讓姐姐白白死去。”
他昂起下頜,眼神決然的說道:“早晚有一天,我會將那些傷害娘親和姐姐的人一個一個都殺死!”
葉秀寧掙扎著站了起來,撫摸著葉平安的臉說道:“孩子,如果…想讓姐姐安心,就不要這樣想。好好的活著,平平安安的活著。”
欒影絲毫不顧及傷口,在林間飛掠。血不斷的從她的肩膀上飄落,染紅了一片又一片還稚嫩的小草的葉子。葉子感受不到那血液的溫度和純潔,這血對于小草來說或許只是一滴養分。這世間本來就是這樣,真正在乎血的人,他的手上往往也會沾滿別人的鮮血。有時候殺人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僅僅是為了守護。
如果一個人心中沒有一份只得自己用鮮血甚至生命守護的東西,那么他就算位高權重也終究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欒影的血離開她的身體后會漸漸的變冷,但她的心,哪怕停止跳動也是炙熱的。
她故意露出行跡,為的就是能讓白蓮教的叛逆石當和那個該死的江州郡守吳有化看到自己。現在追殺她們的敵人最少還有三百多人,其中包括一百多名白蓮教的叛逆,這些人都是石當這幾年收攬的親信,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棍。剩下的就是江州郡守吳有化帶來的壓抑和家奴,這些人雖然論戰力遠不如白蓮教的那些叛逆,但他們更狠。半路上被屠殺的那些百姓,只不過是因為擋住了他們的道路而已。那慘被摔死的嬰兒,那被一刀砍斷了脖子的老者,這些畫面還在欒影的腦海里不斷的浮現。
欒影咬了咬牙,恨恨的自語道:“劉凌!這就是你手下的官兵?!你這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你是個騙子!”
可恨我自己,竟然還傻乎乎的信你,會給我們三個人一個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未來!
一支羽箭擦著欒影的身子激射而過。欒影的腳下一點,閃身在一棵大樹后面。
無數的人影從四面八方出現,持刀將欒影藏身的地方團團圍住,還有不少人站在樹上,張弓瞄準著欒影躲藏的那棵大樹。
欒影一皺眉,知道是自己胡思亂想之下大意了,竟然一頭闖進了那些叛逆的包圍圈里。
“尊貴的圣女,是你嗎?”
石當從樹杈上一躍而下穩穩的站在地上,將手里的鋼刀隨意的插在地上。他獰笑著往前走了幾步,盯著那棵大樹說道:“怎么只有你自己?圣母和那個小兔崽子呢?哦…..我明白了,你是犧牲自己爭取時間,讓她們兩個逃走?”
石當嘿嘿的笑了笑道:“尊貴的圣女,你還真是無私啊。”
“只是…我怎么會舍得殺你呢?欒影,出來吧,我是不會殺你的。幾年前我就對你表達過我對你的愛慕,你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不過沒關系,現在我依然愛慕你。只要你肯投降,告訴我葉秀寧和那個孩子往哪里逃了,我保證不殺你。日后我做了白蓮教的圣主,你就是圣母。哈哈!想想吧,欒影,你別無選擇。”
“你知道的,你逃不掉,也死不了。而且你這樣做也毫無意義,難道你以為靠你自己能拖住我們這么多人?還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吧,我會疼你愛你,讓你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江州郡守吳有化氣喘吁吁的走到石當身邊說道:“你和他費什么話?難道你還真想娶了這個女人?現在你竟然還有時間想這個!”
石當回過頭,冷冷的看著吳有化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吳大人?!”
他盯著吳有化的眼睛冷笑:“真的把自己當做郡守大人了?別忘了,你也是我白蓮教的弟子。從信奉彌勒的那天起,你就已經不在純粹的是一名大漢的官吏了。不要對我指手畫腳,我可以幫你立一個不世之功,也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白蓮教弟子萬千,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吳有化一驚,隨即不甘的低下頭道:“圣主息怒,弟子不敢。”
“圣主?”
欒影從大樹后面轉了出來,冷笑道:“你也配?”
吳有化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夠冷,夠勁!我現在都忍不住撕了你的衣服,好好疼你啊!我不配?難道你配?賤貨!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在把自己當做白蓮教的圣女?”
他往前走了幾步,離著欒影不遠處站定:“就算你不說,難道我就抓不到那兩個賤人?”
他也不回頭,冷聲說道:“郡守大人,如果你想立功,想爬得更高一些,就帶著你的人去抓那兩個賤人。只要那孩子到手,漢王劉凌是不會虧待你的。”
吳有化在心里罵道:立功?若不是你威脅我,我敢違背漢王的旨意?抓住那孩子,就是手里攥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他估算了一下實力,知道自己今日不可能將這些白蓮教的人全部殺死。自己的把柄被石當攥著,現在只能暫時忍辱負重了。只可恨那個該死的張亮,竟然不派兵給我!若是現在我手里有五百軍卒,這些人一個也走不掉!
他回身看了看自己手下那些已經累得喘不過來氣的壓抑和家奴,不由得嘆了口氣。
“圣主,我手下的人已經不行了,請圣主調派人手協助弟子去抓人。”
吳有化裝作恭敬無比的說道。
石當瞪了他一眼道:“葉秀寧和那個孩子都不會武!對付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都不行,難道你手下那些東西都是泥捏的?不要耍花樣,如果你不想被漢王知道你也是我白蓮教的弟子,就趕緊去做事!”
“弟子…遵命!”
吳有化一揮手道:“你們!還愣著干嘛,往前接著追!”
那些已經跑的幾乎沒了全部力氣的壓抑和家奴咬著牙往前跑去,吳有化也咬著牙跟了上去。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先殺了葉秀寧和那個孩子,回去之后就找機會毒死石當!自己的前程不能在別人手里掌控,絕不能!
欒影見那些人往前跑去,腳下一點掠了過去,一劍刺死一名家奴,攔在那些人面前冷冷的說道:“誰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誰!”
石當嘿嘿笑了笑道:“既然你不想做我的女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來人,誰我射了她!記住,只許射腿腳,不可傷了她的姓名!”
弓箭是朝廷嚴格限制的武器,民間不得私藏。白蓮教的弟子手里沒有弓箭,但那些江州的差役有。
十幾張弓舉了起來,搭箭拉弓,瞄準了欒影。